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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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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昃幾乎有些不忍直視, 但還是硬着頭皮繼續演。

那張刻薄的小公子臉上露出以假亂真的咬牙切齒:“你敢!”

士卒哈哈大笑,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我如何不敢!”

貌美少年低着頭,配合地掙紮起來。

邬如晦借用的這副小妖軀殼本就生得楚楚可憐, 天生一雙含着水光的杏仁眼, 又體态纖細, 被抓在士卒巨大的獸爪中, 不用如何認真演也是一副柔弱至極任人蹂躏的姿态。

眼看着士卒的獸爪已經抓破了小美人頸脖嬌嫩的皮膚, 除了更多的血珠滾落出來, 還有青紫的淤色浮現。

大概是原身意識尚未完全消退, 見狀,陸昃隐隐感受到一簇火星不受控制地往上竄。

小公子臉色幾變:“你先把他放下!”

士卒就喜歡看這種自視甚高的人低頭:“喲, 看來你還挺喜歡這個小狐貍精的嘛!就是不知道——”

與他同行的另一個士卒終于看不下去了,不耐煩地打斷道:“別耽誤正事!”

那士卒威風還沒耍夠,黑着臉還想争辯什麽, 就聽另一個士卒呵斥道:“耽誤了大事,你擔待得起麽!”

那士卒灰溜溜地閉了嘴, 一把将手中小妖扔下去,用力推搡一把:“走走走!”

陸昃趕緊接住, 做出一副強忍怒火的模樣。

言語間他們走到關卡,士卒一亮身上的通行令牌,他們順利地進入了俘虜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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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有數十道來自明裏暗裏的掃描, 可惜它們遇上的是陸昃和邬如晦。

陸昃不避反進,強大的魂魄之力輕而易舉地就入侵到陣法核心,反将陣法掃描過的妖怪留下的痕跡全部抓了出來。

由于他和邬如晦一直挂着神識鏈接,因此他所取得的信息全都毫無保留地傳輸給了邬如晦。

他們一起将這些信息快速篩選讀取了一下, 确認俘虜營裏面關的的确大多數都是老幼病殘的妖怪。

穿過結構複雜的俘虜營,他們被丢進一個偏僻的小角落。

牢籠裏陰暗逼仄, 散發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黴味。

那大公子一被丢進來,就徹底站不住了,整個人直接趴倒在地。

好一副兢兢業業的窩囊樣。

同行還有幾只小妖怪,也是吓得瑟瑟發抖,想哭又不敢哭。

妖怪是天生地孕的靈物,感官本身就要敏銳些,他們能隐隐感知到此地萦繞不散的死氣。

陸昃還記得自己扮演的角色,強撐着傲然道:“怕什麽!我爹一定收到了消息,馬上就能夠來救我!”

小妖怪們聽完,倒是勉強有了幾分安慰。

邬如晦坐在離陸昃不遠不近的地方,靜靜地抱着腿,讓他演嬌滴滴的小狐貍精着實有些強人所難。

幸好小妖怪們膽小,自己都吓壞了,沒顧得上看出狐貍少年的異樣,但白昊天可沒有。

他哆嗦了好一會兒,像是終于勉強冷靜了下來,縮着脖子張望片刻,四肢并用地爬到邬如晦身邊,口吻很是關切:“玉奴,玉奴,你怎麽了?哎喲喂,五弟,你平時不是最疼愛玉奴嗎?快來瞧瞧,弟媳婦怕是吓到了。”

他這個斷袖弟弟有多喜歡這只狐貍精,他可是一直都看在眼裏的。

平日裏都是旁若無人地抱在一起,跟連體嬰似的,怎麽也分不開。但今日不知道怎麽的,竟然和他的小相好這麽冷淡。

六界之中,無論是修士還是靈獸,都十分偏信自己的直覺。今日之事不容半分差池,盡管找不出實際的證據,但他心裏已經警惕了起來。

陸昃:“……”

這多事的狗東西。

小狐貍精慢慢地擡起臉,他看了陸昃一眼,眸底劃過一絲微嘲與了然。

白昊天還在用閃爍不明的目光看着他們。

陸昃心一橫,剛要伸手。

邬如晦就默不作聲地自己靠過來,把頭輕輕依偎在陸昃的胸口。

陸昃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提起一口氣。

但他面上看不出一絲破綻,擡起手把小妖怪摟到自己懷裏。

“本公子的事,還用你提點?”小公子眼珠轉了轉,“還是說,你對玉奴……”

白昊天大驚失色:“我怎麽敢!五弟你莫要胡說!一家人,關心關心怎麽了?”

小狐貍精攥緊心上人衣角,抽抽搭搭地仰起小臉:“別吵了,都是我不好,連累了公子……”

那張小妖怪的皮披得穩穩的,和長生劍仙本人簡直天差地別。

見狀,小公子皮下的陸昃一時間很有些頭皮發麻,但神識鏈接那頭,邬如晦的魂魄傳來的波動平穩得像一潭死水。

慚愧慚愧,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臉皮反而不如小輩厚。

陸昃豁出去了,小公子和小狐貍精摟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關懷起來。

白昊天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比這危急太多的情形,陸昃都經歷過太多,但白昊天撤走視線後,他難得在心裏松了一口氣。

旁人看不出來半分,但跟他緊貼的邬如晦能感覺到他身上那種說不出來的緊繃感。

那雙水光潋滟的杏仁眼微微一垂,仿佛無聲地嘆了口氣。

一陣黯淡的光閃過,小狐貍精玉奴從一個纖細貌美的少年縮小變矮,化為了狐貍原形。

毛茸茸的一小只,蜷縮在陸昃懷裏,倒是比一個活生生的人更容易令人接受。

鎖鏈封住了所有的法力,撐不住人形,變回原形是遲早的事。

陸昃也幹脆控制着這具身體變回了原形,是一只通身皮毛雪白的老虎。

兩只小獸依偎在一起,看起來倒也和諧。

妖怪還是原形最為舒适,其他幾個小妖怪也紛紛變回了原形。

在不安和恐懼中,他們依偎着漸漸入睡。

周遭漸漸沒了聲音,也就在這時,白昊天動了動。

在所有人都被鐵鏈封住靈力的時候,他竟然還在身上藏了一個芥子戒,并且還有餘力使用打開它。

——他的靈力其實根本就沒有被封住。

一尊香爐被他取出來,無色的煙從香爐裏飄出來。

在香煙的熏陶下,牢籠裏面的所有小妖都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中。

陸昃悄無聲息地睜開眼。

等候片刻,果然看到白昊天給自己罩了個匿形術法,然後堂而皇之地晃了出去。

陸昃和邬如晦在他出去之後的一瞬間,也緊跟着魂魄離體,跟了出去。

白昊天在前面飛速穿梭,并沒有發現後面還跟了兩個魂魄,他越過陣法和守衛,展現出的實力驚人。

一點也不像個窩囊名聲遠揚的廢物大公子,怕是他的城主老爹白虎大妖也比不過他。

邬如晦:“倒是位人物,藏得夠深。”

陸昃一笑:“是啊。”

白昊天穿過層層守衛,來到了一處地洞,洞口布置了許多守衛,但洞裏面空無一人。

這個洞天生就散發出一種令人膽寒的氣息,封印本來将這種氣息完全斂去了的,但是封印的破壞使得這種不詳的氣息大大得到了釋放。

白昊天也感受到了那無孔不入往外擴散的陰冷氣息,他的表情明顯變得亢奮起來。

一個閃身,他就鑽進了這個新鮮開鑿出來的洞穴中。

陸昃和邬如晦趕緊跟了上去。

在洞穴深處,有一道影子已經在那裏靜靜地等待着。

那人一身黑袍罩身,衣擺處繡着金色的星象圖案。

陸昃眼神一沉。

天機閣行蹤詭秘,極少在外人跟前現身,即便露面,也會用黑袍将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

不遠處這人,這正是世傳的天機閣人士打扮。

白昊天匆匆進來,看到他之後明顯松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油滑的笑:“使者來了就好,我還擔心你走不掉呢。”

天機閣使者轉身,臉上也罩着一張青銅面具,渾身上下一寸皮膚都沒有露出來,當真是一群藏頭露尾的鼠輩。

使者一笑,面具底下發出古怪的聲音:“閑話免談,麒麟大軍就要打過來了,那幾只廢物兇獸根本就頂不住多久。”

白昊天被他強行打斷,臉上也沒有露出半分不悅:“是是是,可是我還有一問,陸昃和邬如晦那邊,何解?”

使者又是一笑:“這你就更不用擔心,你可還記得邬如晦是怎麽死的?”

白昊天神情一凜:“被那陸昃親手清理門戶!”

使者:“不錯,有一就有二,既然他們已經注定是自相殘殺的命,上回沒殺成,就這回再殺一次。”

白昊天露出不解的眼神:“可是陸昃為何要殺邬如晦,我知道那些市井傳言是最不可相信的,我是不相信什麽師徒亂/倫之情的。”

使者含笑不語,只一伸手,點了點旁邊的洞穴。

他袍子裏探出來的手上終于沒有遮蓋,可是那上面沒有一絲血肉覆蓋,竟然是一副白骨。

白昊天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一時間震撼地愣在原地。

殊不知,他們讨論之中的正主就在旁邊。

陸昃面無表情地聽着。

邬如晦臉上竟然也沒什麽表情。

神識鏈接被單方向切斷,陸昃不想讓如晦感受到那股凜冽殺意。

邬如晦似有察覺,最終只是微微一哂。

約莫是這群自稱勘破天道的狂人的确有幾分本事,察覺到了那一瞬來自休祲劍仙殺機的鎖定,使者突然一側頭,爆喝:

“誰!!!”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俘虜營上空布置的鈴铛突然齊齊發出尖鳴。

使者擡起頭:“啊,麒麟快到了。”

白昊天臉色陰沉:“看來那兩只兇獸也折在了半路上,天色将亮,來不及了,必須馬上把最後這批俘虜投進去。”

使者微笑着喃喃:“是呢,來不及了。”

陸昃的手指悄無聲息地搭在長生劍劍柄上。

突然,邬如晦按住了他的手。

陸昃皺眉,但推開劍鞘的力道散了:“怎麽?”

洞穴地面繁複的陣法符箓同時破碎,大地震顫泥土翻湧,露出裏面——

一片虛無的漆黑。

使者的微笑變成大笑:“承靈君,請。”

白昊天臉色大變:“你怎知我是——”

話音未落,二人一齊被漆黑吞沒。

使者的笑聲回蕩在半空:“天機閣自然無所不知……”

漆黑像打翻的墨汁,迅速向四周蔓延。

陸昃神色一冷,長生劍出鞘——這回邬如晦沒攔他——恢弘的金色劍氣釘向洞穴四面八方,将那漆黑牢牢鎖在其中。

同時,無可避免的,他們也被鎖住了。

漆黑的虛無漫上腳面,陸昃反手抓緊邬如晦,兩人同時消失在這片虛無之中。

一瞬間,肢體像被無限拉長和縮短,任你是大羅金仙,有何通天的本事,在這個瞬間,都施展不出任何神通,掙脫不得。

陸昃收緊手指,掌心還傳來邬如晦手腕溫熱的觸感,幸好他反應夠快,沒讓師徒二人在這詭異至極的地方走散。

很快,他們就降落在一片極致的漆黑中,腳似乎踩上了實地,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踩上。

無數呢喃低語在耳畔響起,無孔不入地往腦海的每一處角落裏鑽,細密地啃噬着識海,乍一聽,就令人痛不欲生。

陸昃卻已經習以為常:“如晦,往前走,別停,別回頭,也別去聽那些聲音,跟我聊聊。”

同時,他邁開腳步,緩慢而堅定地往前走去。

“你方才為什麽攔我?擔心你被拘在天機閣的那一縷魂魄?”陸昃随口問。

邬如晦看了他一眼,語氣淡淡的:“不。擔心承靈君被誤傷。”

白虎家大公子就是歸墟十二君之一的承靈君這件事,鮮少有人知道,但邬如晦看起來竟然半點也不驚訝。

陸昃眉梢微動:“你又是怎麽瞧出來的。”

“從歸墟出來的人,身上都有腐朽的氣息。”邬如晦回答。

陸昃沉默了一下,就聽邬如晦道:“盡管承靈君屬歸墟十二君之末,你還是不希望天機閣的人動他。”

“有時候,”陸昃笑了一下,“寧願你別這麽通透。”

邬如晦聲線平穩:“從我決定把眼睛交給你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想通了。”

陸昃又是一陣沉默,半晌才開口:“休要胡言,為師不會要你的眼睛。”

邬如晦心平氣和地嗯了一聲。

他話音剛落,毫無征兆的,他們一齊向下墜落。

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有一張緊閉的深淵巨口驀然向他們張開,一口将他們吞了進去。

那些喋喋不休的聲音忽然變得震耳欲聾,空曠一片的四周仿佛擠滿了嘴,一絲縫隙也沒有,唯有窒息。

從被吞沒的那一瞬間起,陸昃就閉上了眼睛。

但還是沒來得及。

一絲詭谲的光鑽進他的眼皮,直擊識海,将那段藏得最深的回憶翻了出來。

漆黑像霧一樣散去,露出一座巍峨的山峰。

山色赤紅,直沖雲天,如同通往五行六界之外的天階。

陸昃于山巅負手而立,今日的山風格外凜冽,吹得他發絲衣袂獵獵狂舞,他巋然不動,微微阖眸,宛如入定老僧。

半空中傳來熟悉的波動,卻因多年不見而顯得有些陌生。

陸昃緩緩睜開眼,詭異的是,他眼前一片模糊的血色,天地落在他眼中,皆是鮮血一樣刺眼的紅。

“你來了。”陸昃一翻掌,休祲劍落在掌心,他轉身,居高臨下地看過去。

不遠處,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影站在那裏。

他又長高了,卻依舊喜歡将長發綁起來,只是不知他如今是否還喜歡穿一身玄色衣衫,山風卷起碎發,清晰地露出他輪廓鋒利的眉目和眼角小痣。

曾經鮮活的少年氣沉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沉靜,山風獵獵,竟為他吹出某種藏鋒不露般的宗師氣派。

他望着陸昃,眸光幽深,良久,只是微微一笑:“好久不見,陸昃。”

陸昃并不理會這句寒暄,冷冷吐出二字:“拔劍。”

邬如晦仍貪戀地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十幾年沒見,連寒暄幾句的餘地都沒了麽?”

屈指推開劍鞘,陸昃手腕剛一動,就聽邬如晦低聲道:“你的眼睛……”

“邬如晦,”陸昃毫不留情地打斷道,“本座給你下的是一封生死帖。”

邬如晦的長生劍就佩在腰側,仍然沒有要拔出來的意思:“你要殺我,那便來吧。”

陸昃眯起眼:“本座門下沒有拔不出劍的懦夫。”

邬如晦微微吐出一口氣,又是一笑:“好,我明白了。”

長生劍铮然出鞘,輪轉的山河虛影籠罩下,瞬息間斬出千百道金色劍光。

陸昃不閃不避,手腕一轉,休祲劍雪亮的劍刃上映出他半張冷若冰霜的側臉。

那雙總是含笑彎着的眼眸變得猩紅,垂眸看過去的模樣,矛盾地糅合着悲憫與瘋意。

宛如天神,亦宛如修羅。

眼看劍光即将近身,陸昃才不慌不忙地出手,沒有花裏胡哨的劍招,只一劍。

以他為中心,天地瞬間凝固靜止,純粹至極的殺戮之氣将此方天地染盡,唯餘黑白二色。

同時,空氣中傳來枷鎖斷裂的聲音,兩股磅礴到恐怖的仙澤與魔煞在陸昃體內爆發,它們天生對立,甫一碰頭,當即暴怒地厮殺到了一起。

紊亂的靈力逸散開來,将所有觸及之物絞殺成齑粉。

陸昃絲毫不受影響,仿佛一副即将走火入魔的姿态的不是他自己,他一劍破了邬如晦的劍陣。

山河虛影破碎,方才露出真正的殺招。

此乃天人之劍,超脫生死輪回。

這灌注邬如晦畢生修為的一劍,竟然在此方已然為陸昃所掌控的黑白天地中掙出半壁鎏金璀璨,凝固的天地間驟然刮起暴烈的罡風。

陸昃微不可察地颔首,半點沒有要避其鋒芒的意思,坦蕩地露出空門要害,同時休祲劍出,凝成實質的冰冷殺意直指邬如晦。

然而在最後關頭,邬如晦卻一收這幾乎是要同歸于盡的架勢,那聲勢浩大的一劍驟然潰散,化作流光鑽回劍鞘。

緊接着,他整個人微微一晃。

休祲劍穿心而過。

劍有靈,發出低低悲鳴。

它曾被當做哄孩子的玩具,在稚嫩的小手中溫順得不像一柄兇器,也曾作為守護神,以舉世無雙的睥睨劍氣将他護于飄搖風雨中。

而現在,無堅不摧的劍尖穿透的是它守護百年的人。

深厚修為鑄成的金身終于開始崩塌,休祲劍氣一路肆虐,順利地侵入到魂魄,沒有遭到一絲反抗。

于是三魂七魄也一點點被絞得粉碎。

起初,邬如晦強大的自愈能力還自發啓動,試圖重新拼湊魂魄。

但休祲劍氣何等霸道,還不等魂魄粘合在一起,就會撕得更碎。

最終,越來越虛弱的魂魄沒了再聚攏的力氣。

透過休祲劍,陸昃甚至能感受到那顆心的跳動慢慢停止在掌心。

邬如晦的胸口漏了一個大洞,生氣無可挽回地逸散而出。

此後百年都不再回憶這一天的陸昃,避無可避地以看客的視角,重新經歷這一切。

他的心從沒有這一刻這樣空曠過。

四下都漏着風,就好像自己的胸口也開了一個洞,什麽都存不住了,包括心緒。

難以言喻的寒冷爬滿他整具軀殼。

他看見自己利落地抽劍,血珠自動從劍刃滑落,兀自哀鳴不休的休祲劍被随手擲到地上。

邬如晦往後倒去,背後是溝壑縱橫的破碎土地。

陸昃上前一步接住他。

邬如晦好像在發抖,陸昃用了很大力氣才看清,原來是他自己的手在抖。

“陸昃……”邬如晦還剩最後一口氣,他還是努力揚起一個笑,很慢很慢地擡起手。

陸昃下意識地接住了他的手。

約摸有那麽一瞬間,陸昃冷漠的臉上裂開了一條縫,底下是茫然的。

邬如晦虛弱到了極點,聲音缥缈得風都能吹散:“你在難過嗎?”

陸昃一言不發地低下頭看他,沾着血的長發低垂,遮住大半張臉。

那些滔天的仙氣與魔氣都被他收進體內,于是眼前那片血色漸漸淡了下去,同時褪下去的還有他嘴唇上的血色。

他沒有回答。

邬如晦笑了一下:“我也很難過,可是我沒辦法怪你。”

他嗓音太輕又太重:“誰叫我這麽喜歡你呢。”

陸昃空蕩蕩的胸口突然痙攣着皺縮成一團。

那雙鎏金瞳裏的情意太純粹太清澈,他最終難以承受地避開了眼。

“陸昃。”邬如晦又叫他。

陸昃閉了閉眼,只覺荒謬。

邬如晦還在靜靜地注視着他,語氣裏帶一點小時候才有的撒嬌意味:“我還有最後一個願望。”

陸昃深吸一口氣,終于嘶啞開口:“你說。”

“你能不能,”邬如晦輕聲祈求,“親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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