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紙婚案(三)
第9章 紙婚案(三)
江敬舟一時間啞口無言,平時那朗朗上口的嘴皮子在賀亭衍面前好像都不頂用。
他琢磨着,就算不會死太早又如何。就這人現在的身體狀況,即便一時間死不了誰又能保證以後?他可不想讓他姐年紀輕輕地就守寡。
“你就不能娶別人,幹嘛非得娶我姐?這救命之恩想要報答多的是法子,也不是非得用嫁娶這一條。”
賀亭衍驅動着輪椅繼續前行,一說到這些戳人心窩子的話時便不搭理人。
其實論說嫁娶,以賀亭衍如今的條件想要娶個家世清白的姑娘确實挺難的。錢財上能相抗衡的本身也不缺銀兩,大多都是求個人好子孫多。
如若是為了權貴,那也絕不會選擇賀亭衍。畢竟侯府裏的男丁不止他一個,如果病死了,那侯爵之位也會順勢傳給家裏的老二。
更何況就這身殘廢病秧子的樣兒,十有八九是綿延不了子嗣了,嫁過去那就是個在侯府裏的擺設。
他姐跟他一樣,打小就長在個沒有勾心鬥角的地方。心善脾氣又軟,一旦人沒了,還不知道會被欺負成什麽樣。
“你別不理人啊,我說的也是實話。”他毫不顧忌地說道:“不信你上大街上問問,這滿柏穗城的權貴人家,誰願意把姑娘嫁給你。”
賀亭衍終是黑了臉,回首問道:“那你說我該娶誰?”
“我……”這話可把江敬舟給問住了,尋思一陣後說道:“娶誰都行,反正不能是我姐。”
賀亭衍郁結心頭,冷着張臉道:“你若是此行只為了說這些,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江敬舟樂了,他就喜歡跟這人反着來。不愛聽他偏說,煩也能把人煩死,煩到氣急敗壞跟他動手他最高興。
烈日下,賀亭衍的皮膚白的泛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氣得,眼角眉梢都隐隐泛着點紅。
這要是個姑娘,不知道的還以為被哪個浪子給欺負的。他覺得有意思極了,比幾個渾小子在一塊兒讨論怎麽扯姑娘頭發還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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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搭着賀亭衍的輪椅靠背,穿過巷子後便到了呂鶴家開的青樓。門外十幾個鐵騎圍成一圈,過路的百姓被隔在兩米外竊竊私語。
賀亭衍轉了方向從青樓的後門走。從出侯府開始他便一直這麽避着人群,好像生怕有人看見他似的。
江敬舟調侃道:“頭一回進青樓什麽感覺?是不是也挺好奇裏面的姑娘長什麽樣?怎麽跟男人親熱,怎麽跟人生娃娃?”
“江敬舟!”賀亭衍出聲制止,這難馴的小子若是兩人還在侯府定會被他再次吊起來抄寫《禮則》。
“怎麽了?我說的可都是實話。”他笑道:“別告訴我你什麽也沒想,我才不信。”
賀亭衍別過頭徑自到了青樓後門,兩名鐵騎幫着開門,輪椅進去後也沒等江敬舟,厲聲道:“關門!”
後門被無情地關上,江敬舟熟門熟路得到了另一邊翻牆,而後沿着牆邊往昨晚偷看的那條路走。
看到院子裏往花樓行徑的賀亭衍便大聲喊道:“你要是害羞就直說,想看什麽春宮圖我家裏全有!”
賀亭衍瞪了他一眼,他笑着上了三樓屋頂,從那扇出命案的窗戶往裏翻。翻進去前他還特意看了眼,牆上果真有個因為打滑被擦出來的血印子。
他順着這血印往屋檐上看,因為瓦片色深不太明顯,但這大白天的烈陽一照倒是看得清楚。這血印子從窗口到後院的牆檐,大大小小的竟是有五六處之多。最後一處,則是在他們昨晚滅火的地方。
不禁嗤笑,那後來刨心得劊子手十有八九是拿着心走的。既是拿走而不是當下就吃了,刨了心還要留下足跡,那就足以證明不是什麽吃人心的妖,作祟的根本就是人罷了。
出事的屋子裏仵作正在驗屍,賀亭衍的輪椅也不知怎麽上來的,房門打開後便看到這人摸着扶手機關在門口。
江敬舟蹲在窗沿上沒進去,兩手搭着看仵作解剖屍體。那躺着屍體的枕邊當真沒了新娘剪紙,就連地上也沒瞧見任何被撕碎或是掉落的殘片。
他擡手在鼻息前揮了揮,喃喃道:“昨晚還臭氣熏天,今兒個怎麽伴着股脂粉味兒。”
賀亭衍距離仵作兩米外坐着沒吭聲,只是拿過仵作弟子遞給他的案件紙皺着眉查看。
江敬舟不習慣這麽沉悶,出聲問道:“這究竟算不算是紙婚奇案?被刨心,又有剪紙新娘,說起來還真是挺像的。”
正在動刀的仵作年紀看起來跟陶先生差不多,不過臉上沒有胡子顯得要年輕些。他對這位镖局二公子的品行早有耳聞,知道隔年會跟侯府成親家也沒起身拜禮。
說道:“自然是不算的,如若真有剪紙新娘,那便是有人不知紙婚案的原委,想故意栽贓。”
賀亭衍放下手裏的案件紙,說道:“兇手跟紙婚奇案不是同一個人,刨心的手法不同。這具屍體傷口凹凸不平,像是個沒有功夫的人第一次動刀。”
江敬舟越聽越好奇,“能不能跟我具體說說?死後被刨心,然後找個姑娘陪葬?”
仵作看了眼明顯不想搭理的賀亭衍,收了開皮肉的刀子去邊上的銅盆裏洗手。而後拿過弟子手裏另一把更小的刀再次走到屍體邊上,邊動刀邊說道:“陪葬倒确實是陪葬,不過跟刨心案是兩回事。”
話說一半又停了,江敬舟側過身坐在窗框上,“你們就不能一口氣把話說完嗎?”他攤手道:“我可是得了陶先生的令,三日內要寫出紙婚奇案的解決之法的。你們要是不說,課業寫不出來可不能平白無故的罰我。”
仵作轉過頭看了眼賀亭衍,見人點頭默許後便起身解釋道:“紙婚奇案,奇的是人死後被挖墳刨心,而這紙婚,說的便是女子陪葬。
陪葬的陋習早在先帝繼位時便被廢了,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又被世人再次提及。”
他嘆氣道:“而且這陋習,在如今的律例裏是被默許的。”
“荒唐,活人陪葬怎麽能被默許。”江敬舟天不怕地不怕的罵道:“如今的陛下,是日子活到狗肚子裏去了?”
屋子裏的三人皆是一愣,心道這心高氣傲的平民少年膽子倒是不小,當着他們這些跟朝廷有關的人竟也敢口不擇言。
賀亭衍訓斥道:“不可胡言亂語。”
仵作搖頭道:“江公子在這屋子裏說也就罷了,若是說給外人聽,恐怕是要掉腦袋的。”
江敬舟顯然還是個未經惡事的毛頭小子,得了身功夫本事便覺得天下無敵,殊不知這世間險惡權鬥心計。
賀亭衍看他一副坐沒坐相的模樣便頭疼,說道:“下來,要坐着便好好坐,如此坐在窗框上半點兒沒有禮數。”
“我又不是第一天沒禮數,你讓我下來我偏不下來。”他興致高漲的沖仵作繼續問道:“那活人陪葬旁的紙人又是怎麽回事?還有那些鐵鏈跟鎮屍變的符紙又是用來幹嘛的?”
仵作見他問個不停,要是不說完恐怕這屍體是剖不安生了。
于是道:“被刨心的七位原主死法不同,有的是因罪而死,有的是病死,也有的是意外而死。這些人死前皆未娶妻,死後三日被挖墳取心。
巧的是,大多都是些富裕人家,有兩個還是權貴之子。被刨心後家人傷心欲絕,怕人在地底下寂寞便出重金去買女子陪葬結陰親。
但因為刨心的人是先下葬的,喪葬很是忌諱換棺材,說是換了地方便會影響家中貴氣,便幹脆買了副新的雙人棺材,紮個死者的紙人像來完成這陋習。”
仵作手裏的刀子劃開了死者的腹部,繼續說道:“至于鐵鏈跟符紙,那新娘子被活埋枉死,自然是要拿東西鎮壓的。”
江敬舟沉默着數了數,“不對啊,據我所知,妖吃人心的案子也就六起。先不說眼下的這具,光這紙婚案死的也不止六個了。”
“外頭所知的妖吃人心案都是被活剖的,并未算上死後被刨心的數量。”賀亭衍繞着手裏的金絲絞線,再次提醒道:“下來。”
江敬舟吃過兩次那金絲絞線的苦,當即縱身一躍從窗框上跳到了賀亭衍的身側。站直了身體,左手環胸右手摸着光溜的下巴。
“全都是富貴人家……”他思慮的轉頭看向床上的死者,問道:“那這盛秀才呢?也會給他弄個陪葬的新娘?”
賀亭衍擡頭看他,也沒問這人是如何知道死者的姓氏,只是沉着張臉問道:“你想說什麽?”
其實在江敬舟說出死者枕邊有張剪紙新娘後他便心裏大概有數了,只是被派出去查問的人還沒回複,他便不能下定論。
兇手是誰,他已經知道了。
江敬舟笑道:“真要有陪葬,那就幹脆僞裝成新娘的模樣躺棺材裏,那刨心的人是誰,開了棺材不就知道了。”
主意雖說得荒唐,可賀亭衍卻宛如醍醐灌頂,低喃道:“是個好主意。”
另一邊的仵作忽然出聲打斷道:“還真如世子所料,這人是喝酒喝死的。腸胃穿孔,看來死前喝了不少酒。只是死期并不是四天前,而是隔了一日才死。估計是當下暈厥未死,作案之人以為死了便沒管,活活在這屋子裏給熬死的。
刨心的傷口未凝血,據我判斷,應當正是幾位公子誤闖進來的前不久動的手。兇手死後刨心大概是為了掩人耳目,想學那妖吃人心案來企圖隐藏人為。”
“所以呢?兇手是誰?自己喝酒喝死的也算是兇殺案嗎?”江敬舟在正事上不怎麽愛動腦子。
賀亭衍手指敲着扶手,說道:“如果是被人灌酒灌死的,那自然有責任。”
男子的身上有明顯春風快活過的痕跡,又在青樓中大量飲酒,嫌疑最大的自然是住這間屋子裏的妓子。
且屍首在屋子裏放了三日之久,這三日妓子皆未出現,還是一幫無意間闖入的少年發現的,畏罪潛逃的跡象實在明顯。
倘若只是灌酒而導致死亡,有責任但罪不至死。當然,他也不敢保證這酒究竟是死者自己要喝的,還是被人惡意灌的。可事後未叫大夫還對屍體刨心,那就是從無意變有意,成了真正的兇手。
江敬舟尋思道:“照你這意思,兇手很可能就是住這間屋子的妓子?萬一刨心得另有其人呢?”
仵作收了手裏的工具,道:“世子找到了證據,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賀亭衍神色淡漠,他沒将證據說出去,主要還是想查查,查查那被藏得世人不知的紙婚奇案是如何被洩露出去的。半懂半不懂的放了剪紙新娘,後來又莫名其妙地消失,究竟是為了什麽?
自打他接手追查赈災銀被盜案後,他就被冤枉是個吃人心的妖。原是因為被他查過的人家皆死的蹊跷,活剖人心,甚至還傳言鬧鬼。
也不知兩者之間,究竟有沒有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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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靈
因為被灌酒而導致死亡,那麽灌其酒的人必定有責任,人死後被刨心算是對屍體侮辱罪。但如果兩者加在一起,其實我也不敢确定算不算是兇手(從無意到有意,但死亡過程并不是親自所為),查閱了很多資料也不敢下定論。如果有學習法律的小可愛要反駁的話,請一定要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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