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紙婚案(二)

第8章 紙婚案(二)

“賀亭衍?”

他被壓在下邊兒起身困難,賀亭衍眉頭緊鎖面頰蒼白。人倒是還有點兒意識,可跟昏過去也差不了多少。

賀亭衍是正面倒下來的,此時面頰緊貼着他的頸窩,呼吸時的熱氣全噴在了他皮膚上,癢得很。

他是想用欺負的方式逼得賀亭衍讨厭,讨厭了便大手一揮給他拒婚書帖,可也從未想過要這殘廢病秧子的命。

他好像,當真是欺負得有些過頭了。

他企圖将賀亭衍推開,奈何這人重得很。手掌薄衫下的身體健碩,單說那胳膊上的肌肉就比他這個拿槍拿棍的還要來得結實。

“平日裏都吃了些什麽,我當你最多也就跟個姑娘差不多。”

皮質腰封下的腹肌凹凸有致,就連被他一直取笑的地方也……

他別過頭從這人身下爬了出來,正想跑出去喊人,便聽賀亭衍須彌道:“藥……在桌案的,抽屜裏……”

他手忙腳亂地去翻藥,卻不想那抽屜裏竟全是瓶瓶罐罐。大小高矮不一,上面還貼了一堆他不認識的字。

急道:“這麽多藥,哪瓶是啊?”

沒聽到賀亭衍答他,他只好随手挑了幾瓶拿到這人面前問。

他把人扶正了,可賀亭衍卻像無骨似的軟在他肩上。低垂地眉眼看了一陣後才擡手指着一瓶道:“這個,兩粒。”

江敬舟趕忙開了藥瓶塞蓋倒了兩粒在賀亭衍的手心,見這人沒力氣吃,便拽着手腕幫着把藥喂進去。

藥效沒有想象中的快,吃了藥的賀亭衍靠着他虛弱道:“別叫人,別讓我父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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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江敬舟靠着桌案腿坐着,不一會兒靠他身上的賀亭衍便睡着了。面頰通紅,身體還發起了高熱,唇色也透着層非常人般的紅,就像昨晚見着時一樣滿臉病态。

他忽然挺想問問這人究竟得了個什麽毛病,雖說自己不是大夫,可也從沒見過誰生病像賀亭衍這樣的。

時而身強體壯好似無人能敵,時而又軟弱無力一副病得快死的模樣。

從外人嘴裏聽的,賀亭衍的病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據說出生時渾身泛紫,心跳也沒了,下葬的時候半點兒聲息也沒有。

要不是碰巧遇到他爹,哪還有如今跟他怄氣的這些事兒。

他用後腦勺撞着桌案腿,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要拒婚書帖是本意,欺負是順手,可這會兒人被欺負癱了,他又開始懊悔自己怎麽能對個病秧子下這麽重的手。

平日裏力氣這麽大功夫也不差,他還以為真是裝出來的。畢竟按他爹私下裏說的,高門顯貴裏的人都藏着兩副面孔,各個過日子都得套着張皮。

他無奈地坐着,順手拿了張掉地上的案件紙翻看。左右不識字的他雖看不懂寫着什麽,可那上邊兒的畫倒是看明白了。

一副雙人棺材裏躺着具被繩索捆縛的女屍,身着新娘婚服頭戴紅蓋看不着臉,身上穿戴的金銀首飾雖未上色卻也看得出價值不菲。

邊上躺了具用紙紮的男子紙人,同樣穿着大紅婚服,與女子兩手交握。但奇的是,那紙紮男子的心口處有一塊破洞,就像是被什麽東西掏了心。

棺蓋上被貼了不少黃符紙,周圍的地面還散落着幾條鎖鏈。像是等蓋棺後還要将其緊鎖,生怕屍變了從棺材裏跳出來一般。

他向來不信鬼神,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在他看來就是道士為了騙錢瞎忽悠的。

不禁喃喃道:“紙婚奇案,指的是女子跟紙人在棺材裏成親?可既是成親又為什麽要把新娘給綁着呢?”

“因為那女子是活的。”悠悠轉醒的賀亭衍看着他手裏的圖紙說道。

江敬舟轉頭看他,高熱已經退了,就是出了身退燒後的熱汗,臉色還帶着些許蒼白。

“你醒了?我差點兒以為自己真要背上人命官司了。”

賀亭衍沒搭理他,扶着桌腿坐直後想去收他手裏的案件紙。

不想賀亭衍卻一把拿開不願還,好奇心促使着說道:“跟我說說呗,這紙婚奇案究竟是個什麽東西?要是我能幫得上忙,就免了我的抄書可好?”

賀亭衍收回手,拿過地上的藥瓶又倒了幾粒吃下,仰着頭說道:“說了你也不懂。”

“你不說怎麽知道我懂不懂?”

江敬舟又拿過幾張畫了圖案的案件紙細看,“這案子你琢磨多久了?一個人想是想,多個人想也是想,那陶先生不也讓我幫你呢嘛。

說起來三日期限也快到了,要是解決之法交不出去,你還得跟我一塊兒受罰。”

一個沒正經的混混說要幫着破案,恐怕誰聽了都覺得像個笑話。不過江敬舟倒是真心想幫忙,不為別的,就是那妖吃人心案他實在是好奇得緊。

他指着畫上的紙人道:“為什麽這紙人的心口處也被挖了一個洞?不是說妖吃人心?難道連紙做的那妖怪也吃?”

案件紙裏的畫共有七幅,每一幅都大同小異,不過也不難看出這幾幅裏的新婚屍首各不相同。

新娘都蓋着頭蓋看不到臉,可身上的華貴程度卻不一樣。有的首飾琳琅滿目,有的就只戴幾個玉镯佩飾。

而在這七幅畫裏,所有的紙人皆是心口被剜了個洞。

“為什麽說是奇案?因為被刨了心?”

賀亭衍見他實在好奇,便答道:“奇也不奇。紙人只是個死者的替代品,奇的是原先被刨心的屍首。”

“快說說。”

賀亭衍拿過他手裏的案件紙,看着那畫中的紙人說道:“下葬時完好無損,沒隔幾日便會被挖墳取心。”

“照這麽說倒還真是說奇怪不奇怪,說不怪也挺怪。”江敬舟屈膝坐着,單手架在膝蓋上坐得毫無禮數。

刨心案早在兩年前就有了,但基本都是些剛死之人,甚至還有些看起來像是被活刨的。也正因為如此,才會被說成是妖怪作祟。

而眼前的紙婚奇案卻不同,人死後才被刨心。

江敬舟打趣道:“這是新鮮的吃膩了,想來幾個壞死的換換味兒?”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賀亭衍面無表情顯然沒想搭理他。他倒也沒覺得尴尬,再次問道:“那昨晚的那起刨心案,跟紙婚奇案又有什麽瓜葛?”

賀亭衍側過頭看他,皺眉道:“為什麽你覺得兩者之間會有瓜葛?”

江敬舟眼睛瞪直了,“紙婚啊,死者的枕頭邊上放着張剪成新娘模樣的窗花紙。”

見賀亭衍沒吭聲,他繼續說道:“你不會沒看到吧?當時我們在場的幾個可都是看見的,就在死者的枕頭邊上。”

“沒有,我去查案時,枕頭邊上沒有任何窗花紙。”

逐漸恢複常态的賀亭衍從袖中甩出一條金絲絞線,勾住被踢翻的輪椅後,稍稍用力便将那沉重的輪椅給扶正了。

力道之大,半點兒看不出來剛才這人像是病的要死的模樣。

賀亭衍拽着金絲線卻沒能站起來,沖江敬舟指使道:“扶我起來。”

“你有力氣拉輪椅沒力氣站起身?”江敬舟覺得這人是在耍他,以賀亭衍的身手本事,即便是真癱地上了也有的是辦法坐回輪椅。

賀亭衍目光冷冽地看着他,他趕忙告饒道:“得,本少爺扶你。”

他蹲到賀亭衍的身側,把人胳膊放自己肩上後緩慢地站起身。卻不想這人幾乎把所有重量都壓在他身上,短短幾步路走得他差點兒氣絕。

好不容易把人扶輪椅上,還聽賀亭衍抱怨道:“你力氣可真小。”

“我!”江敬舟一口氣憋胸口,想罵卻又怕這人被他給再次氣病,不知所謂的嘲諷道:“對,我小,就你大行吧。”

賀亭衍難得勾唇輕笑,也不知聽這話心裏在想什麽。

他驅動着輪椅,撥動牆邊的機關打開門,出去時忽然側頭對江敬舟說道:“我去查案,若是想看就跟上。”

江敬舟轉了轉剛才架人時被壓疼的胳膊,邊跟上邊問道:“要是查出來了,我那《禮則》文書是不是就能不抄了?”

賀亭衍直言道:“不可以。”

“你怎麽這樣啊,剛我還扶你起來呢。就當感激我得不成嗎?”

江敬舟跟在身側仔細看賀亭衍的臉色,蒼白的臉恢複了血氣,那身熱汗退去後還真是跟健康的常人一般無二。

他琢磨着,這病秧子的毛病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論說是疾病倒更像是中毒。可随後想想又覺得不可能,賀亭衍的病打小就有,這侯府大院就算再怎麽勾心鬥角,下毒害人十幾年也總會露出點馬腳。

賀亭衍揮退了跟着他的鐵騎。

出府後,江敬舟見四下無人便忍不住問道:“你這兩條破腿究竟是怎麽殘的?要是出生就這副樣兒,等你長到現在兩條腿早就萎縮了。”

他爹開镖局的最初曾收過不少徒弟,其中有一個就是打小生了病身體無力的。原是想來镖局學武鍛煉身體,但那打娘胎裏出來的病很難靠外力治好。

随着年齡的增長,身體上的肌肉便開始越來越跟不上,等到了十歲時身高體格都還像個娃娃。沒過兩年那骨骼便開始歪長,人越來越瘦終日只能躺在床上。

而賀亭衍不同,要說是身體上的病倒也不像,單看時就覺得只是腿殘了。

剛才兩人摔倒,他發現這人的膝蓋、小腿,甚至穿着鞋的腳掌,所有地方都完好無損還肌肉結實。

哪有人從娘胎裏帶出的殘疾,還能長成賀亭衍這般好的?甚至比他這個習武之人還要好。

“你問這個做什麽?”賀亭衍過了大街上的無階拱橋,避開人群往人煙稀少的小巷子裏行徑。

“好奇嘛,畢竟這關乎到我姐的将來,自然是想要問清楚的。”

賀亭衍行駛的輪椅忽然停下,回首看着他說道:“是江瓷讓你問的?”

江敬舟撒謊道:“是啊。”

賀亭衍面露猶豫,但眼前的江敬舟顯然還不是能讓他信任的人。他面色平淡道:“我不會死太早的,讓她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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