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紙婚案(五)

第11章 紙婚案(五)

“我一看書就犯困,別說是背了。”江敬舟滿是哀怨,“就不能是打架或是比鬥之類的?比個蹴鞠也行啊。”

賀亭衍雙手繞着金絲絞線,再次說道:“讓開。”

江敬舟三句話沒個正經,想到這賀亭衍人前人後兩副面孔就覺得新奇。剛才辦案時那般威風八面,他便忍不住得想看這人氣急跳腳。

于是道:“要不,我請你去喝花酒?喝高興了叫兩姑……喂!”

賀亭衍手裏的金絲絞線不留情面地将他捆縛一團,輪椅向後退出窄巷,拖拽着又走回了剛才的那條路。

不過速度不像白日裏那般快,江敬舟倒是沒摔到地上被丢臉地拖着,可這麽一跳一跳得好像也沒覺得好多少。

“你這叫偷襲!想打架就光明正大地來,別一天天兒把我當粽子捆。賀亭衍!”

他被牽着進了附近的酒樓沒回侯府。老板慧眼識珠,當即開了條無人的小道讓賀亭衍單獨通行。

樓道是斜的,中間全是些小階梯狀的隔層。賀亭衍的輪椅上的方便,也沒像先前那樣用金線拽着才能上去。

二層的雅間清爽幹淨,賀亭衍要坐得地方被騰開了椅背,桌面上早在他們上來前就被倒了茶水小食。

這架勢一看就知道是常客,連輪椅專門通行的小道都有。

雅間的左側貼着大街,窗戶打開後能看到街道上的車來人往。許是因為貼近繁華地段,到了夜晚吃飯的時辰竟也還這般熱鬧。

江敬舟也沒客氣,一跳一跳的到了桌子的另一頭坐下。整個人懶散地躺着,兩條腿穿過桌子下放在右側的凳子上架着。

“別說,你一來這地方我就餓了。可你這麽綁着我我怎麽吃啊?”他嬉皮笑臉道:“難不成你要喂我?”

賀亭衍面無表情的收回金線,安靜端正地喝了口茶水沒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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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了轉胳膊,兩腿收回像只麻雀似的蹲在凳子上。端起茶杯仰頭飲盡,感嘆一聲解渴後說道:“你怎麽就把我松開了,我還當你真想喂我吃飯呢。”

賀亭衍喝茶時姿态雅正,左手托着杯底右手拿着茶盞。再配上那一臉俊俏的模樣,還真是個活脫脫的世家子弟。

江敬舟低頭看了看自己,坐沒坐相喝茶也沒個喝茶樣,要說他是四海镖局二公子都沒人信,活像是從哪個混混窩裏跑出來蹭吃蹭喝的。

他靠着椅背忽然想起剛才斷案時賀亭衍的那身正氣,這要不是個殘廢估計他姐都得一見鐘情了。

他默默地放下沒禮數的腿,學着賀亭衍的模樣端正姿态,喝茶也變得小口慢飲沒有囫囵吞棗。

只是十六年來他沒規矩慣了,忽然這麽一本正經地左右都學不像樣。

就在他琢磨着該怎麽像賀亭衍那樣把茶盞拿得好看時,忽然一只手伸了過來,握着他的手教導道:“別捏杯口,不可太過用力也不可太過輕柔。”

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邊緣修剪齊整,幹淨清透好似不食人間煙火。指腹帶着溫熱,力道不大卻能感受到手腕的勁頭不小。

教他時微微低頭,額前微卷的短發遮住半邊眉眼,鼻梁高挺,唇紅齒白。

看着看着,江敬舟都有些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哪兒了。直到那雙低垂的眉眼忽地擡起對上他的,眼眸深邃望不到底,淡漠、迷霧還有些疲倦。

唇瓣微啓,喉結滑動,操着口男子深沉的嗓音說道:“在看什麽?”

他匆忙抽回手,手忙腳亂下還把茶盞給打翻了,半盞茶水撒了一桌,滴滴答答落了滿身。

他動作魯莽地站起身,沒東西擦身便只能用手拍打。好在這身學子服的布料厚實,脫了濕衫後裏邊兒的衣服還是好的。

賀亭衍将打翻的茶盞扶正,心道這毛頭小子不過是沒人教罷了,若是能好好管束定不會這般沒有禮數。

江敬舟把脫下的衣服挂在無人坐的椅背上,單腿架着凳子又坐回了那副混混樣兒。

也不知是有意無意,嘴裏沒個正經道:“你怎麽長得跟個姑娘似的。”

賀亭衍冷着雙眉眼看他,個高體健渾身透着股男子氣,換做任何一個人恐怕都無法将他比作個姑娘。

江敬舟笑道:“說真的,你要是個女的就好了,也不用考慮能不能洞房的事兒。”

“江敬舟!”賀亭衍厲聲制止,他就從未像現在這樣讨厭過一個人,讨厭到恨不得真的與其打上一架的地步。

雅間的門被敲響打斷了兩人的話語,小二端着四盤菜從外頭進來,手裏捏着幾塊寫着字的竹牌。

把菜放下後,将竹排放到江敬舟的面前,問道:“江公子頭一回來,不知這下飯的湯想喝哪一道?”

江敬舟低頭看了眼,大字不識得他忽然就泛起了難,可又有點兒好勝心似的不願問。于是随手點了個名字長的,說道:“就它了。”

喝着茶的賀亭衍沖他點的竹牌上看了眼,輕笑着沒吭聲,任由小二收了牌子下樓去點湯。

江敬舟轉了圈筷子,夾起只雞腿便往自己碗裏放。吃到一半時甚至還棄了筷子直接上手,半點兒沒有飯桌上該有的禮數。

相比較賀亭衍的文雅,對面的這位怎麽看怎麽像個難民。也不知平日裏在家都怎麽教的,還是故意當着他的面兒做這些來令他反感。

飯菜吃了小半,賀亭衍忽然問道:“江瓷吃飯時也是如你這般?”

賀亭衍擺擺手,“我姐吃飯斯文規矩得很,有時候她說吃飽了我都沒覺得她吃了東西。”

“那她平日裏也會舞刀弄槍?”

江敬舟哈哈笑道:“怎麽可能,成天繡花看書,說話都不帶大聲的。”

他掰着手裏的螃蟹殼,嗦着腿裏的肉說道:“我姐可好了,回回打架犯事兒她都護着我。我爹罰我跪祠堂的時候,她還會偷偷給我做飯吃,那手藝叫一個絕,比這樓裏的可好太多了。

說真的,誰要是娶了我姐那絕對是修了八輩子的福。将來我要找媳婦兒,鐵定也得找我姐那樣兒的。”

他頓了頓,看着賀亭衍拿筷子端碗的雅正樣兒,忽然心虛的坐正姿态也拿起了筷子。

琢磨着要是将來真娶個像他姐那樣的女人,十有八九得是像賀亭衍這樣的男子才行。

可惜了,雙腿殘疾還一身毛病。

小二端了兩碗下飯的湯上來,賀亭衍是常客,不用點店裏也知道要什麽。清湯寡水,看起來極為清淡。

而江敬舟這碗可就不得了了,湯面上厚厚的一層辣油,裏面花椒香葉放了一堆,還有幾塊辨不出原樣的肉塊。

他當即就愣怔了,指着這重口味地問道:“這什麽玩意兒?”

小二道:“雙鞭酸辣湯,裏頭有羊鞭跟馬鞭,很補的。”

江敬舟側頭看了眼好似在笑得賀亭衍,沖小二小聲問道:“這是我剛才點的?”

“正是,江公子請慢用。”小二貼心地替他們關上門。

江敬舟看着面前這碗湯開始泛杵。

賀亭衍好心提醒道:“喝不下可以不必勉強,往後多識些字便好。”

雖說不識字也不是什麽丢臉的事,可當着賀亭衍的面兒他就是不想承認。當即袖子一卷朗聲道:“我就愛喝這種大補的東西。”

說罷,拿起勺子豪氣萬千地喝了一口。還未咽下去便猛地吐了出來,大着舌頭道:“這什麽啊,太難喝了!”

他倒吸着氣,煽風道:“又辣又酸還一股味兒,這廚師怕不是犯什麽大病才能想出這種菜!”

直到跟賀亭衍回侯府喝了三碗羊奶他都覺得自己的味覺是失靈的,辣的一晚上沒睡好覺。

隔日一早,他破天荒地成了全書院起最早的學生。

呂鶴抱着書本進來時還以為眼睛花了,最讓他匪夷所思的是,江敬舟不僅起得早居然還看起了書!

他很是不相信的繞到這人跟前低頭看了看,而後一掌把書拍平了,見那書頁裏全是些正經的詩詞歌賦後震驚道:“你鬼上身了?”

“我上/你身了。”江敬舟坐姿端正,指着書頁裏第一頁的第一個字問道:“這個字念什麽?”

“子曰,你居然看《論語》?”呂鶴伸手探向江敬舟的額頭,“你燒糊塗了?”

江敬舟把他的手打開,放正書本後念道:“子……曰。”目光往下移,“然後呢?”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安啓明念着論語頭一句抱着書本從學堂外進來。

兩日沒來的他已然把位置換到了江敬舟的前面,而呂鶴的前面則變成了賀方戟。

安啓明倒坐在椅背上,問道:“你這是打算洗心革面了?”

江敬舟背靠椅背往後傾斜,翻着本“天書”嘆氣道:“我得把四書五經都給背了,要不然賀亭衍不讓我跟他斷案。”

呂鶴手一撐坐桌上,笑道:“你什麽時候這麽聽他話了?他說不讓跟你就不跟?”

江敬舟把書本罩臉上,“可是他識字啊。”

呂鶴沒明白,“他一直都識字啊?”

江敬舟兩腿一伸手挂兩側,哀嘆道:“他識字還滿是規矩,跟他走出去顯得我像個街上混的。”

呂鶴兩眼睛瞪直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江敬舟居然也開始有自知之明了!

哀怨的聲音從罩着的書本下傳來,“他斷案我只能看着,他看案件我就只能幹坐着,實在是太沒意思了。”

安啓明笑着敲擊桌面,說道:“四書五經的內容可不少,等你背出來也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我剛才來的路上可聽說了,賀亭衍一大早就出去了。”

江敬舟頓時振奮得坐直身體,一本書掉腿上,問道:“什麽時候?出去幹嘛?”

安啓明:“好像說是去查赈災銀被盜案,一個時辰前就走了。”

“赈災銀?”他丢了書卷急忙站起身,邊往外跑邊嚷道:“陶先生要是來了就說我病了,起不來床的那種!”

呂鶴取樂着喊道:“你不怕跟世子走一塊兒像混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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