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紙婚案(六)
第12章 紙婚案(六)
赈災銀被盜案,這樁十幾年前的老案查了許多年也沒個頭緒,賀亭衍怎麽會突然又去查了?
江敬舟急匆匆地從侯府後院的茅房翻了出去,一個時辰前走得早沒影了。他忽然想到昨日他說的躺棺材查紙婚奇案,跑一半又忽然換了個方向走。
赈災銀估計是個幌子,這案子自打賀亭衍被說是妖後就沒在查過。青樓妓子刨心是初犯,即便現下世人皆知也不能排除他是個妖的說法。
這麽趕着去查赈災銀,難道,紙婚案的刨心跟赈災銀也有關系?
柏穗城攏共就這麽大,上下幾十條街他熟得很。不一會兒便找到了賀亭衍要查案的府邸,光是門口站着的鐵騎就挺紮眼的。
他擡頭看了看,竟是沈氏公爵手底下所管轄的潭安伯爵府李氏。不禁有些感嘆,這賀亭衍雖為侯爵府嫡子權力居然這般大,連公爵的人都能查。
如今泛安朝野中權勢最大的共有四家,分別是康王爺、沈氏公爵、蘇氏侯爵以及賀氏侯爵。
在以這四家為首歸攏分支劃分朝中勢力,而其中最為權重的便是康王爺跟沈氏公爵。若非欽點下了诏令,一般人也不敢去查這兩家管轄下的人。
江敬舟繞到伯爵府後院兒,見四下無人便縱身翻上了牆頭,又幾個利落翻滾蹲在了正廳的屋頂上。
前院裏站滿了李氏家眷,賀亭衍坐着輪椅在幾人跟前聽不清說了什麽。
原本在他身後的兩排鐵騎正在搜院,搜到什麽賬本或是金銀財寶便搬出來放到院子的正中。
那架勢,跟抄家相比也就差個滅口了。
賀亭衍話說一半忽然停下,擡眼看向房頂,與這不請自來的渾小子對視後收回了目光。
江敬舟愣怔,心道這人竟這般警覺,他刻意放輕了手腳居然還是被發現了。不過賀亭衍沒叫他下去,他便安定地在屋頂上待着。
鐵騎把搜到的賬本遞給賀亭衍查看,邊翻着賬目邊清算那院落裏被搜出來的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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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這樣的官宦人家多少都會有點私賄,如果數額不大無傷大雅其實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是這李氏伯爵府裏對不上賬目的錢財數額實在是大了些,賀亭衍收到私下告發後不得不過來查證。
李氏仗着身後有靠山貪污的銀兩以達上萬,不過這一筆筆的錢多是些底下官員賄賂過來的,倒是與當年的赈災糧無關。
其中嫡長子所受的賄賂最多,可以說是來者不拒。這要是被報上去,貶官都算是小的。
李氏伯爵約莫四十來歲,底下全是女兒就這麽一個兒子,當即沖賀亭衍拱手道:“世子莫要在查了,這銀兩我上交了便是。赈災糧被盜絕對與老夫的兒子沒有半點兒關系,錢財都是入了賬本的,您一看便知。”
賀亭衍草草的把手裏的黑賬看完,看着那躲在伯爵身後的嫡長子說道:“我只負責查赈災銀,貪污案不歸我管。不過,你這黑賬裏民脂民膏太多,三日內若不自行上交,我便将這黑賬交于朝廷。”
伯爵擡手擦汗,忙點頭道:“是是,今日便交,絕不私藏。”
那躲在身後的嫡長子渾身發顫,相比較被查貪污的銀兩,他更怕來這查案的人是賀亭衍。
他在父親耳邊小聲道:“爹,怎麽辦?賀亭衍一走,我會不會被刨心啊?”
“別胡說,這世上哪來的妖。”
伯爵明白賀亭衍給了機會,忙招呼道:“快去廳裏坐坐喝些茶水,別讓這毒日頭曬病了才好。”
江敬舟不太懂官宦之間的事,但作為百姓他向來看不慣這些肮髒事。先前對賀亭衍建立起的好感忽然就這麽土崩瓦解了。
官官相護,天下烏鴉一般黑。但硬要說賀亭衍不好,似乎也太絕對了。畢竟他爹就老跟他說什麽,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
幾人進了正廳他便懶得聽了,縱身翻到後院屋頂便打算離開。也不知哪兒來的一陣風,忽然把後院蓋着的一塊白布給吹開了半個角。
白布下露出半截棺材,棺蓋開着,裏面琳琅滿目的塞了不少珠寶,卻獨獨沒有屍體。
賀亭衍派人搜院幾乎把所有的錢財都搬到了前院的中央,那這棺材裏的又是怎麽回事?
他仔細地看着四周,停放棺材的院落裏一個下人也沒有。李氏伯爵府也沒死人,更沒為誰重辦喪事,而那棺材的華貴程度也不像是給下人或是妾室的。
他忽然就聯想到了妖吃人心的懸案,好像被慘死活剖的都是些被賀亭衍查過的人家。
今日被查的是李氏伯爵府裏的嫡長子。難道!這些人當真是被賀亭衍殺的?表面上不得不原諒官宦,而後趁着沒人的時候懲奸除惡?
仔細想想,這棺材放在隐蔽院子裏,鐵騎确實沒有進來過,是賀亭衍故意讓他們留手的?
他又折回剛才的正廳屋頂,正準備翻瓦片一探究竟,便看到賀亭衍坐着輪椅出來了。
只是那模樣卻有了變化,賀亭衍的立領外袍改成了兜頭罩住,整個人窩在袍子裏劇烈咳嗽,像是老毛病又犯了。
李氏伯爵滿臉焦急地匆匆送人出府,等周圍的鐵騎都散盡後,小心謹慎地關門回廳。
不一會兒,便看到伯爵府命令幾個下人擡出來一具用白布包裹的屍體,正是往他剛才看到的隐蔽院子走。
白布包的嚴實也沒看到血跡外傷,唯獨留出一只戴扳指的手挂在身側,那正是伯爵府嫡長子先前戴在手上的。
屍體包着白布也沒掀開,被幾人小心地擡進了院落裏堆滿珠寶的棺材中。許是想去拿些什麽別的東西,棺蓋合上後伯爵便喊着讓衆人離開,單留這麽個棺材在院子裏放着。
伯爵吩咐下人們小心操辦不要聲張,随後看了眼棺材便滿臉哀嘆地走了。
江敬舟蹑手蹑腳地從房頂上跳下,确信四下沒人便擡手敲了敲棺蓋。妖吃人心,吃了便能治病?
他想到剛才坐着輪椅出去時那道佝偻的身影,随即一掌拍在棺蓋邊緣把蓋子向後推開半截。
也沒探裏面屍體的虛實,縱身一躍便蹿了進去。
單人棺材的內裏狹小得很,他雙膝分開跪下時還磕到了放着的金镯。力道太大,磕得他一陣龇牙咧嘴。
趁着擡棺的人還沒來,他趕緊拉上棺蓋把自己藏了起來。而後匍匐着,對那裹着白布的屍體耳側輕聲說道:“賀亭衍,別裝了,我知道是你。”
白布沒有動靜,甚至靠這麽近都感覺不到呼吸起伏,他擡手去拉那頭上蓋着的白布。
手指剛剛觸及便被這“屍體”一把緊握住了手腕,悶聲道:“你怎麽認出來的?”
江敬舟為了配合這人,動作時都盡量不發出聲音。只是這棺材裏實在是窄小得厲害,除了這麽匍匐的撐着身體外也沒別的動作能做,要不然不做筋骨就得貼賀亭衍身上去了。
他壓低了聲音道:“我認得你的手,一眼就瞧出來了。”
賀亭衍收回拽着他的手掌,幹脆拿下蓋頭的白布摘了手上的玉扳指。
江敬舟繼續說道:“哪有人死了兒子還像李氏伯爵那般淡定的,這要換成是我爹,估計都要哭得上下氣接不上了。”
他看着躺在他身下動彈不得的賀亭衍,問道:“我剛才進來時你為什麽沒動靜?該不會以為我就是那個吃人心的妖吧?”
賀亭衍看着他,神情淡漠地問道:“你是嗎?”
不得不承認,有那麽半刻他是有想過。畢竟在他眼裏的江敬舟,确實不怎麽像個正常人。
江敬舟看着這人一臉認真地樣兒就覺得好玩兒,兩手張牙舞爪像吓唬孩子似地說道:“我是啊……”
他原也是鬧着玩,不想話音剛落,心口處便撫上了一只手掌。手掌溫熱,掌下的心髒跳動有力。
江敬舟整個人都變得僵直不敢動彈,看着賀亭衍那張好看的臉,他甚至覺得下一刻自己的心就要被剜走了!
趕忙拽住這人手腕,緊張道:“你做什麽?”
賀亭衍緩慢地收回手,說道:“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妖。”
江敬舟連忙喘了口大氣,沒好氣道:“我當然是人,你這麽突然摸過來,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
“沒什麽,吓我一跳。”
賀亭衍看着他跪在上方的姿勢,輕笑道:“你也有怕的時候?”
“當然,我又不是什麽天下無敵。”
做給伯爵府嫡長子的棺材,按理應當是嚴絲合縫的。但賀亭衍躺着的這副,從外看華貴從內看實則粗糙。
外頭的白光透着縫隙往裏照,倒不至于昏暗到看不見彼此的臉。當然也可能是故意這麽做的,為的就是能讓躺在裏面的人不被悶死。
他看着身下的人,問道:“你究竟在玩什麽?我還以為你是為了紙婚奇案呢,就想着進來看看你穿上新娘紅服是個什麽模樣。
哦……我知道了,剛才坐你輪椅出去的是伯爵府的嫡長子吧?你們串通好的?那貪污民脂民膏還有那些黑賬的事也都是假的?”
賀亭衍打斷道:“不假。”
“怎麽就……”
話還未完,賀亭衍忽然擡手捂住他的嘴,小聲道:“別出聲,有人來了。”
江敬舟當真就這麽僵着沒再動,手掌覆蓋下只有他輕微不可聞的溫熱呼吸。
棺材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是拿了白布過來蓋棺的下人。
布頭蓋下,遮住了外頭照向棺內縫隙的陽光,頓時将兩人所處的地方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等人走後,江敬舟就着捂嘴的手掌,悶聲道:“你好香啊。”
賀亭衍慌忙收回手,皺眉道:“別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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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