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黑狼

第29章 黑狼

江敬舟的手心冒起了汗,見鬼都不怕的人此刻生怕被人瞧出來他兩在矮桌下的貓膩。

要是讓人知道了,他以後還怎麽讨媳婦兒!

他跟賀亭衍,應該不是他想的那樣,可又好像是他想的那樣!不是,這人見兒天被他欺負,什麽時候學會反過來讓他變得被動了?

他幹咳一聲,趁着還沒人發現試圖抽回手。只是賀亭衍握着他的手掌力道不小,一下子居然沒能抽回來。

賀亭衍把他兩交握的手藏衣擺裏,神情淡漠地喝了口茶水,只用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昨日咬我那人,也是腰細腿長。”

江敬舟騰出一只手撓頭,佯裝什麽事也沒有地胡亂誇道:“這戲班唱得不錯,就是沒事總愛瞎跪。”

賀亭衍看了眼臺子上的戲,糾正道:“那是《五女拜壽》。”

江敬舟往常看得最多的便是雜耍,戲曲實非他所愛,當下就是解釋了他也看不明白。

賀亭衍又道:“敬舟,等我能站起來時,結親一事我便能自己做主。”

江敬舟覺得被握住的那只手發熱發燙,胡亂應道:“你先站起來再說吧。”

一陣尴尬後,他才想到了此行來意,趕忙從兜裏拿出畫了狼頭圖紋的圖紙,說道:“你看看這個,安啓明給我的,說是在趙氏主宅的周圍牆角發現的。他記性好,看一遍就記住了,專門讓我拿來給你瞧瞧。

你也別老懷疑我家有什麽,要真有什麽,哪還敢在皇城腳下把生意做這麽大。別的不說,至少這圖紋我可從沒在镖局裏見過。”

賀亭衍總算松了握着他的手,接過圖紙後皺眉道:“黑狼。”

“你見過?”

“見過,大多出現在我搜查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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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江敬舟沒聽明白。

賀亭衍把紙還給他,解釋道:“在我查完賬之後的人家,附近的牆角見過幾次。原想着許是刨心的兇手留下的記號,可也有幾戶留有記號的并未發生慘案。”

江敬舟想了一陣,猜測道:“會不會是因為鬧鬼?因為鬧鬼,所有人都搬走了。所以留了記號也無用?”

賀亭衍沉默不語,他曾找過有關狼頭圖案的線索,大多都是一無所獲。且刨心案兇手不止一人,即便是為此做的記號也無能為力。

江敬舟把話帶到了,這家宴自然也就變得索然無味。本就不願看這些人裝腔作勢,歌舞戲曲也沒什麽興趣。于是道:“我還是回镖局吧,你們家這家宴,我實在無福消受。”

可就當他要站起身時,賀亭衍忽然緊拽着他的胳膊,說道:“家宴還未結束,若非身體不适不可擅自離開,這不合禮數。”

江敬舟看着賀亭衍的神色,忽然皺眉道:“我怎麽覺得,你有事瞞着我?”

平常他去哪兒跑哪兒,賀亭衍根本就懶得管。而且,這人見他要離開還略顯慌亂,這在賀亭衍身上是從未有過的。

一旁的賀方戟見他要走,也跟着勸道:“江兄,一會兒還有雜耍,你要是現在走了可就看不着了。”

賀長天拽着賀方戟讓他不要勸說,他早看江敬舟不順眼了,如今還沒了結親一事更是懶得應對。

沒好氣道:“你們攔他做什麽,大哥不是都讓陶先生去镖局送禮拒婚了嗎。他現在什麽身份也不是,留在這兒只會是個笑話。”

賀亭衍沒工夫搭理他二弟,只是緊拽着江敬舟不讓走,說道:“等家宴結束了在走,你現在……”

“陶先生怎麽會管我們兩家的事?”江敬舟頓時變了臉色,說話的語氣也開始變得生硬,“你讓陶先生去查我家镖局了?”

他惱怒地打開賀亭衍的手,沉聲道:“我當你為什麽非要我來這家宴,原是為了捆住我。”

賀家家宴他本就無意,只是他以為,賀亭衍是覺得他讀書讀好了才想着讓他來!

“敬舟。”賀亭衍想站起身,卻礙于腿疾一時半會兒起不來。

江敬舟後退幾步,說道:“賀亭衍,你最好祈禱我家镖局沒事,否則我必定會與你勢不兩立。”

說罷,他不顧衆人指點轉身便跑。

四海镖局外,江榮遠跟其夫人正在拜別陶先生。三人言語間有說有笑客套家常。

可當陶先生離開後,江榮遠立馬板起了面孔,推着他夫人道:“快,回去收拾包袱,你跟瓷兒先回娘家,暫且不要回柏穗來。”

“這是做什麽?”江夫人不知緣由,拖拉着想刨根問底。

江榮遠沒時間跟她解釋,只道:“什麽都別問,趕緊收拾東西帶瓷兒走。”他看着镖局大門上挂着的牌匾,嘆氣道:“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

江敬舟急匆匆地跑回家,正廳桌面上擺着十幾本他家多年來的收支賬本。他爹正在遣散镖局裏的夥計奴仆,他娘跟江瓷收拾完包袱,不知所有的被他爹推搡着上了馬車。

江夫人看着丈夫的臉色便覺得心神不寧,直問道:“榮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就不能等敬舟回來了再走嗎?”

江瓷扶着她娘,附和道:“是啊爹,敬舟還沒回來呢。”

“爹,娘!”江敬舟疾步上前,卻被江榮遠攔在身後不讓靠近。

江榮遠給車夫塞了些銀子,說道:“路途雖遙遠但絕不能休息。”随後沖身後還未離開的夥計叫道:“阿白、阿樹,你們護送夫人小姐離開。”

阿白:“是。”

阿樹:“明白。”

安頓好妻女,江榮遠把小兒子拉進镖局,等把奴仆們都遣散幹淨了才關起房門厲聲問道:“那日你與亭衍抓賊,是否将人放跑了?”

江敬舟有那麽半刻沒反應過來他爹問的是誰,随後想到那個斷臂跳崖的黑衣人,便心虛道:“是,那人跳崖了,應當是被淹死了。”

江榮遠長嘆口氣,說道:“前兩日,趙家大房家眷被全數刨心慘死,有目擊證人曾言,作案的是個斷了胳膊的。”

江敬舟臉色煞白,趙家大房的人終究還是沒能躲過。對方當真是跟着賀亭衍查賬的人家作案,一個也未放過!

前兩日就發生的事,可賀亭衍卻什麽也沒跟他說!他懊惱地踹了腳正廳裏的桌腿,看着那些從桌上掉下來的賬本,急問道:“爹,十九年前的赈災銀與我們家究竟有沒有關系?你給我的鑰匙……”

“沒有,什麽赈災銀都與我們沒有關系。”江榮遠打斷了兒子的問話,推搡道:“後院柴房的地窖下還有一層藏身處。你進去後,若不是我給你開門,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準出聲,更不準出來。”

“爹,到底怎麽了?是不是陶先生來查賬了?”江敬舟說話時的聲音都帶着慌亂,他心裏有猜測可又不願相信。

“有什麽事我們一起走不行嗎?”

江榮遠揪着兒子的衣領,用繩子捆縛後,半推半拽地把人扔進後院柴房的地窖裏。“兒子,往後你不能再見你阿娘了,你得自己躲起來,聽明白了嗎!”

他最後不舍地看了眼兒子的臉,決絕地把地窖門關上再蓋上柴堆。他抹了把泛紅的眼眶,說道:“躲到地底下去,聽到什麽都不準出來!”

言閉,他收起了那張已被世俗帶上了滄桑的面容。一改往日的平和友善,雙目狠厲時,渾身都帶着股無法靠近的殺氣。

他步伐沉重地走到镖局前院,擡腳踢碎正廳邊角裏的地磚,露出一把刻有狼頭圖紋的狼刀。拿過院子裏的磨刀架,悶不作聲地給這把多年未用的狼刀磨刃。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拿起狼刀往刀刃上吹了口氣。聽着刀鋒所帶來的冷冽聲,對無人的镖局沉聲說道:“既然來了,就別躲躲藏藏。”

幾道黑影陸續從房頂跳下,落地未出聲且也沒有蒙面。為首的是名女子,三十歲出頭的年紀看起來卻像個未出閣的少女,走路說話皆是一陣千嬌百媚。

“黑狼,多年未見,你倒是好雅興。”女子擡頭欣賞着這間說不上華貴地镖局,搖頭鄙夷道:“還真是個髒地方,虧你能住這麽多年。”

女子身後跟着的便是先前被斷了胳膊的男人,舉着同樣帶有狼頭圖紋的狼刀蠻橫道:“地圖跟鑰匙,一定被藏在那臭小子身上。”

女子笑着擡手制止,“這可是我們沙狼曾經的首領,你怎麽能在首領跟前這麽沒規矩。”

身後的幾人皆是一陣嘲諷哄笑,“首領?如今恐怕早已是廢人一個。”

話音剛落,說話的幾人跟前便飛速地投來了幾枚寒镖。力道之大,全镖沒入,頓時讓這此起彼伏的嘲笑戛然而止。

江榮遠扯了兩邊礙事的衣袖,露出左手胳膊上的狼頭疤痕。磨好的狼刀刀尖抵着地面,淡漠道:“要動手,就別這麽多廢話。”

女人抽出腰間軟劍,幾步上前揮劍相向。

江榮遠穩站原地,刀劍相抵铿锵有力。他翻轉着手裏的狼刀,游刃有餘地化解了女人的招式,不出三招便将女人打得連連後退。

受過傷的身體雖大不如前,可多年來行镖趕路卻也未将功夫落下。

女人站定後,擡手沖身後的幾人示意。

江榮遠擡腳踹開先前磨刀用的架子,揮刀打落斷臂人的武器,狠厲的掐住這人的脖子。

五指收攏,扭斷前沒什麽情緒的嘲諷道:“功夫這麽差,難怪連我兒子都打不過。沙狼沒了我,剩的竟全是你們這些酒囊飯袋。”

镖局的院落轉眼間被幾人打得七零八落,江榮遠一連殺了四人,終于感到了上年紀後身體的疲累。

女人趁勢偷襲,軟劍打着彎地在他後腰處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

他悶哼着拿刀抵着地面,轉身在女人的肩上打了一掌。功夫不比從前,雖下手狠厲卻早沒了年輕時的強勁內力。

女人捂着肩膀嗤笑道:“當年叱咤風雲讓人聞風喪膽的黑狼不過如此,你還是乖乖地把鑰匙跟圖紙交出來的好,我還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賞你個痛快。”

她揮舞着軟劍,用着與江榮遠相近的招式接連刺了七八劍卻不取其性命。

江榮遠吃力的靠着牆壁,喘息道:“皇子早就死了,鑰匙跟圖紙也被我一把火燒了。”他冷哼一聲,“殺人剜心,你們就是把所有人都殺光了也永遠找不到……”

話音戛然而止,軟劍刺入他的腹部又從後背穿出,鮮血順着劍尖緩緩滴落。

女人氣急敗壞的收劍,沖一衆屬下道:“東西一定在那臭小子身上,趕緊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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