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不與妖為伍(一)
第30章 我不與妖為伍(一)
江敬舟咬着牙關不敢發出聲,平日裏總當自己小霸王,在任何人面前天不怕地不怕。而此刻,卻是這般的懦弱無能。
雙手被反扣着捆縛,他只能用後背撞擊牆面,用這種笨法子将放在衣襟裏的匕首震出來。只可惜賀亭衍送他的衣服穿戴緊縛,根本撞不出來。
忽然,頭頂上方堆積柴火的地方傳來了響動。随後便見地窖門被掀開,他爹渾身是血的探進半個身子,吃力地解開了捆縛在他身上的麻繩。
“爹!”江敬舟通紅着一雙眼,“是誰傷得你!是不是因為賀亭衍引來的那些畜生!”
江榮遠渾身是傷,早已是強弩之末。院子裏的人都被他殺光了,他就是留着最後一口氣想保兒子周全。
江敬舟看着他爹心口處被刀劍劃出的傷口,雖未被刨心,可這刀法他卻是熟悉。果然是因為查賬而引來的!
他哽咽着從地窖裏翻身出來,哭道:“爹,我帶你去看大夫,不會有事的……”
江榮遠擡手阻攔了要背他的兒子,氣若游絲道:“兒子,不要去找你娘跟你阿姐,你記住了。”
江敬舟連忙點頭,“我記住了,爹,我絕不找她們。”
他爹嘆了口氣,囑咐道:“離了四海镖局,對外……你便說自己今年十九。”
“為什麽……”
“你照爹說得做。”江榮遠看着兒子的模樣,終是有些于心不忍,“如非不得已,不可暴露自己。躲起來,別讓這些人找到你。把镖局燒了,什麽也別留下。”
“兒子,爹想讓你活着,可我們黑狼的使命,生來便是守護……”江榮遠眼神渙散,看着兒子涉世未深的模樣,終是在不甘心中沒了聲息。
江敬舟跪坐着,然而此刻的他除了哭嚎竟是什麽也做不了。
“爹……娘跟阿姐還在等我們,你別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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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扯着爹的肩膀,然而回應他的,只有死寂、血腥和滿院子的屍體。
他雙眼朦胧地看着,啞聲道:“娘還在等我們……吃飯呢……”
明明前幾日幹活的模樣還歷歷在目,眨眼間就變得天人永隔。他都還沒來得及跟爹道別,還沒來得及回家吃口熱飯。
爹沒了,娘跟阿姐走了,四海镖局所有的一切,都在頃刻間消失殆盡,獨留他一人。
這一切的一切,只因他認識了賀亭衍,只因他愚蠢地相信了這個工于心計,喜怒不形于色的侯府世子!
世人說得沒錯,賀亭衍是妖,還是個害人不淺的妖。與他牽扯上瓜葛,任誰都會家破人亡!
他起身看着這間住了十六年的镖局,因為打鬥已然變得面目全非。前院躺着的屍體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身上中的刀法也正是爹的功夫。
屍體手上握着的狼刀他從未見過,但刀柄上的狼圖卻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這場災難就是因為賀亭衍才招來的。
他咬牙憤恨地往镖局四周撒着烈酒,而後看着爹的屍體,絕望的點燃火把。
戌時剛至,柏穗城中名震一方的四海镖局燒起了通天大火。
賀亭衍得知後顧不得家中禮數,臉色蒼白,神色慌亂地趕去镖局。
只是那大火燒得實在太旺,等他帶着鐵騎趕到時,大半都已經被燒成了骨架。
“滅火,救人!咳咳……”他心急得猛烈咳嗽。
怎麽會?來镖局的只有陶先生,他明明沒有讓任何人知道來私下查賬的事,對外也只道是來拒婚的。
陶先生不可能會背叛他,也不可能會是與刨心案有關的人。為了不引起衆人懷疑,鐵騎小厮他一個未叫。
怎麽可能會知道,怎麽可能還會發生!
“咳咳……江敬舟!”
急火攻心,身體疼痛。他站不起來,脫離了輪椅便不受控的摔倒在地。只見那前院中,橫七豎八地躺了好幾具燒焦的屍體。
屍體周圍皆是被燒紅的狼刀,上邊的圖紋,正是今日江敬舟給他看過的狼頭圖案!
随之趕來的還有往常跟江敬舟一塊兒玩鬧的兄弟,呂鶴跟安啓明急匆匆地提水救火。
嘈亂、叫喊、哭泣。被人拉出來的焦屍在镖局外排成一排,只是那模樣被燒得辨不清原本面貌,剩下堆枯骨,早已不知誰是誰。
“江敬舟——”
賀亭衍看着眼前的大火,疼痛的身體蜷縮一團,鼻腔跟耳朵裏相繼流出了黑色的血液。
疼,渾身都疼,尤其是心口的地方,悶着憋着。那個會笑會惹他生氣的少年,最後離開時的神情,是對他的恨。
他終究,還是把身邊的人全都害死了……
柏穗城外的山林,江敬舟拿着匕首瘋了一般狂奔。晚風在他耳邊呼嘯,他急喘着氣翻身躲進一片茂密的灌木叢。
他捂着嘴努力讓自己的呼吸不讓人聽見,他匍匐地面,透過灌木縫隙看着幾道追趕着他的黑影穿梭而過。
這些人的手裏皆拿着刻有狼頭圖紋的狼刀,他們的身上還染着鮮血,那一定是與爹打鬥時留下的。
手掌握緊匕首,骨節因為太過用力而微微發白。他不能沖動,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沖出去白白送死。
他必須得活着,活着才能替爹報仇!
黑衣人罵了句,摘了面罩後惱怒道:“居然讓那臭小子跑了!”
另一個黑衣人沒好氣道:“那小子一定是皇子,也不知道今年是個什麽年紀,若是年齡相符,東西必定在他身上!”
一名女子在兩人身後,安撫道:“急什麽,黑狼不是還有個夫人跟女兒,查查都去了哪兒。那臭小子走投無路,必定會去與他們會合。”
兩名黑衣男子忙拱手道:“是。”
江敬舟躲了一夜,周圍的灌木劃的他滿身是傷。有那麽半刻,他一度以為昨晚的悲痛只是場噩夢。
右手緊握着的匕首在日光下隐隐泛着光,他看着刀刃,忽然紅着眼嗤笑一陣。
何其可笑,都到了這種時候,被他當做護身符一樣的東西,竟還是賀亭衍給他的。
他惱怒地将匕首丢棄,可就在準備離開時,又回首将其收回。不得不承認,他現在确實已經一無所有了。
他在山林裏走了整整兩日,幸運的是沿途都沒再碰上那群追殺他的沙狼。
不能回錦州,不能回柏穗城,他看着漫無目的的前路忽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從前镖局押镖他曾跟爹出過幾趟城,可大多都是些周邊的小城鎮,從未去過遠途。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究竟有多無知無用。
出了山林便到了柏穗城相鄰的城鎮,這座城他還是頭一回來。擡頭看城門的牌匾,三個大字他一個也不認識。
守門的士兵見他一身狼狽原想上前詢問,但看到他這身衣服又後退一步沒有阻攔。
他差點兒忘了,離開侯府時他穿得是賀亭衍的衣服。
進了城途經一家包子鋪,誘人的香氣飄得滿大街都是。他走了兩天一夜滴水未進,此刻聞着這包子味兒實在餓得慌。
可他逃出來時什麽也沒帶,身上唯一值錢的只有匕首和這身衣服。
他盯着蒸籠看了許久,老板滿臉笑意地問道:“呦,客人這是怎麽了,滿臉的傷。”見他一身好衣裳,又殷勤地問道:“可是要買包子?若是買得多了不方便拿,小的可差人送到貴府。”
“我……”
江敬舟當了十六年的少爺,從來都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別說是吃食,他這輩子都沒體會過什麽叫缺錢。
可現在,他真的非常需要錢。
他頓了頓,想說四海镖局卻又怕一旦暴露會引來沙狼的人。但讓他像個乞丐一樣去乞讨,他辦不到。
“我能不能……在你這兒做工?刷碗或是掃地都行,我就想換你幾個……”
“原來你沒錢啊,我當穿得一身富貴還以為是哪兒來的公子哥兒。”老板滿臉嫌棄地驅趕道:“走走走,我這兒小本生意用不着夥計。”
江敬舟:“……”
見人轉身要走,老板又有點兒于心不忍,道:“小子,你若是要上工便去東大街的告示欄看看,那兒有不少要招人的。”
江敬舟道了聲謝,便往東大街走。
這個城鎮離柏穗城太近他不能久留,稍稍賺點兒能買吃食的銀兩就必須得換地方。
招工的告示欄跟以往的皇榜欄不太一樣,牌子較小,且所有招工的告示都堆疊着貼在了一塊兒。想要找什麽活計,就必須得把這些告示全都看清了才行。
江敬舟無奈地站在告示欄前,他忽然覺得,自己這個一字不識得毛病到了此刻真的什麽也做不了。
他總覺得自己天下無敵無人能欺,可事實上,離開父母失去了少爺身份,他根本什麽也不是。
蹲在一旁告示欄的男子看了他許久,這種神情樣貌的人他見得多了。吐了嘴裏稻草,上前問道:“小子,你這是迷了路想找活計?外鄉逃難來的?”
江敬舟應道:“是,你要招工?我就換幾頓飯錢,不長做。”
男人擺擺手,“沒事兒,餓了吧?我替你買點兒吃的,然後上我那兒幹活去。”
江敬舟本想拒絕,可實在餓得慌便只好答應,大不了之後的活他多幹些。
得了包子他好一通狼吞虎咽。他從沒這麽吃過東西,即便在家中吃相不好也不會這般胡吃海塞。
他想爹娘跟阿姐了……
男人見他眼眶泛紅,關懷備至的問道:“從哪兒逃難來的?看你這身打扮,是從好人家出來的吧?”
江敬舟沒有應聲,連吃了三個包子後,憋了眼淚說道:“多謝,不知要讓我做什麽工?我力氣大,也能幫着走镖,那些個體力活我都能幹。”
男人笑道:“我這兒幹活輕松得很,不過有時候也确實需要幹點兒體力活。吃飽了?吃飽了我就帶你去上工。”
“哦對了。”男人從告示欄上撕下一張招工紙,說道:“你在這上頭簽個字,簽了字我才能用你。要不然你來歷不明,若是哪天官府查起來我也不好交代。”
江敬舟頓了頓,自己的名字倒是會寫,可他不敢冒險。若是沙狼的人來暗中查他,看到名字豈不是很快就能找到他。
可除了自己名字,別的字他也認不得幾個。
男人再次貼心地說道:“可是不識字?若是不識字按個手印也成。不過你這一身公子服,不識字實在……”
“我會寫字。”
江敬舟拿過告示欄底下放着的毛筆,接過招工紙快速地寫了賀亭衍三個大字。
名字能記住的确實沒幾個,相對其他幾人,賀亭衍的名字他倒是最為熟悉。他無奈地把寫好名字的紙遞給男人,到頭來就連找份活計都還得靠着那個人。
男人看了眼,笑道:“你姓賀?這個姓氏在我們這兒可不多見。說起來,柏穗城那兒也有戶姓賀的人家,那可是高門顯貴啊。”
江敬舟跟着男人走進了後巷,其間什麽話也未答,只是時不時地四下注意着有沒有沙狼的人追來。
當他回過神跟着男人停下腳步時才終于意識到事情的不對。
這後巷的巷子旁便是家青樓,而男人帶他來的地方,則是以往青樓買賣人口勾當的地方。
這樣的屋子他熟得很,呂鶴家曾開的青樓後邊兒就專門有一間這樣的屋子。
屋裏有不少對付人的刑具,若是被賣的人不願意,樓裏的人便會用這些東西來逼良為娼。
男人見他站在屋子外不動,便招手道:“趕緊進來啊,站着做什麽。”怕他要反悔,揚了揚手裏的招工紙,“別忘了,你可是簽了字的。”
屋子裏除了男人外還有三名壯漢和一個看人的婆娘,那婆娘見了人當即笑道:“呦,哪兒弄來的小孩兒,長得怪好看的。這要是進了樓裏,保準能當個頭牌。”
說着,便從懷裏摸出包銀子要塞給男人。
男人見錢眼開,頓時對着江敬舟變了臉色急躁道:“趕緊進來。”
見人不動,他對着屋裏的三名壯漢使了使眼色,“去,把人抓進來。”
江敬舟依舊站着沒動,只是在壯漢扣住他肩膀時,反手一掌将兩人的胳膊反轉。借力騰空而起,橫掃着把兩名壯漢向兩側踢開。
男人意外于這小子會功夫,立馬抄了家夥跟其他三名壯漢一塊兒上。
繩索兜頭把江敬舟罩住,拿着棍棒的壯漢前後夾擊的向他襲來。
他摸出腰間匕首,輕巧地将繩索割斷,兩條手肘向後撞擊,準确無誤地打在了兩名壯漢的喉結處。
他趁勢飛身而起,一把匕首突破重圍抵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憤恨道:“我告訴你,你最好不要在這種時候惹我,否則我随時都會殺了你!”
江敬舟突遭變故本就殺心重,還沒能讓自己心思平靜便讓他碰上這種事。他實在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在這種心境下變成一個惡人。
男人告饒道:“別別,好漢饒命,是小的有眼無珠。”
江敬舟沒工夫跟他耗,命令道:“把那簽了字的紙撕了。”
“撕!我馬上撕!”
男人顫巍巍地從懷裏摸出招工紙,當着他的面兒把紙撕了個幹淨。
江敬舟看了眼被吓得躲在角落裏的婆娘,很是順手的把兩人交易的那包銀子給拿走了。
搶人錢財不是正道,但搶強盜的錢,似乎也沒有那麽的良心不安。
出了巷子他買了不少幹糧,而後找了輛出城的貨商車,趕在天黑前離開了這座陌生的城鎮。
陌生,事實上,離了家的外頭,到哪兒都讓他覺得陌生。
他靠在貨品木箱中,看着手裏的匕首隐隐出神。眼睛酸脹,無助地捏着匕首縮成一團……
悶着聲,低喃的哽咽道:“賀亭衍,我恨你……”
“敬舟!”
賀亭衍渾身是汗地從噩夢中驚醒,眼眶濕潤渾身無力。胸口就像被壓了塊巨石,悶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猛地咳嗽一陣,一口黑血毫無征兆地咳在了被子上。
“世子醒了!禦醫!世子醒了!!”
一旁照看的小厮又是高興又是着急,匆忙叫喊着跑出屋外。不多時,便看到禦醫被小厮拉拽着進來。
“世子醒來就吐血,禦醫你快給看看!”
禦醫滿臉愁容,手還未搭上脈便被賀亭衍反手拽住,他蒼白着臉吃力問道:“四海镖局,如何?”
四海镖局遭逢大難,一場大火席卷燒得所剩無幾,這事已經傳得滿柏穗城盡人皆知。
有人說是因為碰上了賀家才得了這晦氣,也有說是江镖頭行镖多年得罪了盜匪。總之,衆說紛纭的結果沒一個好的。
禦醫沒有說話。一旁的小厮于心不忍,可又不敢瞞騙,只能道:“江家沒了,那些被救出來的屍體面目全非,辨不清誰是誰……”
賀亭衍一陣劇烈地咳嗽,眼眶酸澀泛紅,他無力地靠着床頭,氣若游絲地擺手道:“……出去……”
禦醫強行拉過他的手把脈,随即臉色難看道:“世子若是在這般急火攻心,恐怕……”
“出去!”
賀亭衍嘶吼着抗拒,然而禦醫并未收手,轉而對小厮說道:“去把賀候叫來,在叫幾個下人幫忙按着。若是世子在這般,恐怕難熬今晚。”
“是,我馬上去!”小厮急紅了眼,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賀候世子從小體弱多病,府中上下似乎早已做好了這人會随時病逝的準備。雖然擔憂,卻也并非像尋常人家那般哭天抹淚。
而其中,身為一家之主的賀候卻是比任何人都更為鎮定。幫着禦醫把人按住施針喂藥,到了天亮知道人保住了便又衣冠齊整地趕去上朝。好像篤定這位嫡長子命不該絕。
屋子裏進進出出不少人,每個來看賀亭衍的長輩都是語重心長。可當這些人出了屋子,便又立馬恢複了往常的模樣。
而賀亭衍只是靠坐着,一言不發。
賀方戟跟安啓明也曾來勸過幾次,但賀亭衍的反應依舊只是沉默。
他們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平日裏與江敬舟總不對付的人,反而會變成他們當中最為頹喪的那一個。
躺病十幾日,賀亭衍因為不怎麽吃東西身形消瘦了大半。也不知從哪一日起,他開始拒絕吃藥,不管是禦醫開的還是賀候給的,滴藥不沾。
沒有藥物的麻痹,一旦病發便會疼痛難忍。
許是病症給他帶來的幻覺,又或是覺得那些燒焦的屍體中沒有适齡人,他始終堅信着江敬舟沒死。
他拖着無力的身體,每日坐在自己屋子的窗口看着窗外。總覺得,不知什麽時候那個少年又會從窗戶裏翻進來,然後叫嚣着要與他動手。
他将窗戶上的機關全數拆了,把屋子裏那些會重傷人的機關也一并摧毀。
他忍着疼站起身,手掌撫上二樓的窗沿,低喃道:“敬舟……”
“你想讀書?別想了,一字不識的人是進不了書院的。”
江敬舟一身狼狽地站在書院門口,手裏拿着包辛苦賺來的銀子,想讀書卻被書院管事無情地拒之門外。
眼下的這座城鎮是他在半年內輾轉的第五個地方,他不想再居無定所的流浪。
沙狼的人起初還找到他幾回,且回回都帶着血雨腥風。如今時隔三個月都未找上門,他希望能有個落腳的地方住下來。
“我也不是真的一字不識。”江敬舟企圖辯解。
因為不懂文墨,在這半年間他吃過不少苦。被騙着白幹活,簽賣身契,又或是被人咬文嚼字地謾罵驅趕。
而他除了武力,什麽也辦不了。與武人動武還能被說成是切磋,與文人動武回回都得被世人謾罵到送上公堂。
他不識字也沒有錢,請不起訟師就只能百口莫辯。
“我想讀書!你讓我見見先生,先生會同意的。”
書院管事不禁笑道:“不說你這年紀才來讀書,即便是十歲小兒也能背上個幾十篇詩詞。你會什麽?連個字都寫不端正,來了也是浪費錢。”
說罷,管事的便要關門。
江敬舟眼疾手快地卡着門板,道:“我能把字寫好!你讓我見見先生!”
“門外因何喧嘩?”正在教書的先生聽到吵鬧拿着書卷出來。
書院管事應道:“先生,這小叫花子非要進來讀書,可我剛才已經考過他詩詞了,他半個字也答不上來。”
江敬舟沒工夫糾正自己不是個叫花子,見到先生後,學着當初在侯府書院向陶先生拜師生禮那般拱手道:“先生,我想讀書識字。即便将來不是為了當官考試,我也不想一字不識。”
先生見他一身華服又滿身狼狽,雖行為蠻橫無理可拜師時卻又禮數周全,便問道:“詩詞不會,那四書五經呢?”
四書五經,江敬舟背過幾冊,但大多都是有眼看無心背,過目便忘。猶豫間,他擡頭道:“我會《禮記》,我能将《禮記》全數默下來。”
“哦?”
先生道:“你若是能将《禮記》全數默下來,我便讓你來書院讀書。不過,字跡得端正,若是寫得讓人瞧不出來,即便是寫完了也不作數。”
江敬舟連忙點頭答應,“好,三日後,我必定将《禮記》交于先生之手!”
離開書院,他去鎮上買了筆墨紙硯。他沒舍得花錢住客棧,只能暫且找了個收容流民的地方居住。
沒有書桌沒有凳子,他只能把紙張用米粒黏在牆上站着書寫。起初那幾個字如何也寫不好,不是筆畫大了便是幾句話還未寫完紙就不夠了。
他懊惱地把紙揉成團丢在一邊,但随後又覺得浪費,把紙翻了個面兒重新寫。
“手指不可過力,掌心離筆要有度,筆畫輕重不可操之過急。”
江敬舟的耳邊響起了賀亭衍教他習字時的聲音,他煩躁的停筆,而後靜下心來想着那人在寫字時的姿态與手勢。
衣服、匕首、學識,流浪在外,能幫上他的竟全是賀亭衍給的。
他沒有仔細看過他人的筆跡,唯一讓他印象深刻的只有賀亭衍的字跡。
不知不覺間,他寫了整整五日,與先生原本約定好地超過了兩日。可那一手爛字,卻是寫得越來越端正,越來越像那個曾經教過他的人。
先生沒有因為他的推遲而拒絕,讓他當面抄寫了一篇詩詞後,字跡相同便将他留下讀書了。
同僚嫌棄他一身叫花子味兒,甚至還好心地給了他幹淨的舊衣服讓他替換。可也不知怎麽的,他跑去河邊洗了四五遍也沒舍得把這身衣服換下來。
不禁苦笑,他應該是恨賀亭衍的,應該是……恨極了的……
他只是,覺得這衣服貴了些。留着,必要時也能換錢買點吃食,一定是這樣的……
第一年,他終于能将四書五經全數默寫完,詩詞也能背出百首。他認識了好多字,看會了不少書,鎮上的猜燈謎也能跟着猜對幾個。
第二年,沙狼的人再次出現了蹤跡。為防止連累到書院的人,他不得不與先生辭行,背上行囊輾,轉着又換了三座城鎮。
他不敢交友,不敢在一個地方久住,不敢與人說自己姓江。話越說越少,人也變得越來越沉默。
他學會了寫字,幫着不識字的人寫家書賺了些填肚子的銀兩。
偶爾也會去幹點兒體力活,搬貨、打雜、跑堂,這些他曾經絕不可能會做的活全都去做了。
第三年,他已經不知道這是輾轉的第幾個城鎮。他沒有變成一個混混,甚至改掉了很多年少時的輕狂與自負。
他會低聲下氣地求得一份差事,也會溜須拍馬地試圖讓人留點兒他的好印象。
他沒有荒廢爹教他的武學,也沒有因為識字就停止念書。他的字越來越像賀亭衍,行為舉止也越來越不像年少時的自己。
一天夜裏,他難得花錢去買了幾壇酒,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大夢三生。
他不知道喝醉後的自己有沒有發酒瘋,只隐隐記得嚷了一晚上的爹娘跟阿姐,還有那五六張寫滿了賀亭衍名字的宣紙。
他覺得不可思議,覺得一定是因為太過氣憤才會把這個人牢牢記住。記住這人的一娉一笑,記住這人的惱怒氣憤,和那晚在暗室中,及時回頭的唇齒相碰。
他有時候也會想,或許賀亭衍已經死了,畢竟病得那般重。如果死了,那他的恨是不是也能少一點了,厭棄是不是也能一筆勾銷。
沙狼的人又來了,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不想還沒住上幾日就又要換個新住所。
他去了碼頭,招工走镖師的商船共有五艘,都是些要去海上好幾個月的。
或許只有去了海上,沿途不停地換城鎮才能徹底避開沙狼的追蹤。他不熟水性,但最終還是上了商船。
他走的這趟镖是五艘船中工錢最低的,但卻是唯一一艘會停靠回柏穗城的。
他知道自己不該回去,可他實在……太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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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