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棉線案(七)

第43章 棉線案(七)

賀亭衍說話時眼神淡漠卻滿是壓迫感,他看着嫡長子越來越慌亂的神色,說道:“殺人乃是死罪,自己說出來還能求個痛快。”

嫡長子的個頭沒有他高,站直時他便得低垂着眉眼看人。如此一來,那壓迫感就變得越發強烈。

“死者的死亡時間是你們新婚當晚,按理第二日敬茶時便會發現端倪。為什麽偏要等到十日後才報官?”他沉着聲肯定道:“你應該也沒想到,屍體僵硬後,府中下人會隔這麽久才發現。”

嫡長子咬緊牙關渾身發顫,終是抵不住衆人視線,撲通一聲軟倒在地。

他顫着聲,眼神游移一陣後擡眼看向賀亭衍,厲聲道:“不是我,兇手明明是你這個妖,你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

見嫡長子要起身撲向賀亭衍,江敬舟眼疾手快地沖上前,一腳踹向這人的膝蓋窩,而後雙手反拿胳膊把人壓制在地。

沒好氣道:“你家的賬目就沒有一本能對得上鋪子出入的,怕是還有本黑賬藏着不願拿出來吧?

繡娘都說了,這些繡線除了縫制新娘婚服外,連你的婚服也一并繡了。全柏穗城攏共就只有那六箱冰絲,你以為全都燒了我們就找不着了?

殊不知那被害的奶母嘴裏還含着一截,到死都要留個證據,你還有什麽可說的!姓孫的,喪心病狂到連自己的父母都殺,你居然還能這般狡辯誣陷,真有能耐。”

“不可能!是你們誣陷我的,你們這是誣陷!”嫡長子神色癫狂的去拉拽他新婚夫人的衣擺,“你跟他們說,案發時我有人證的!你能證明我在哪兒!”

夫人吓得往後退,眼神躲閃的支吾道:“是,是跟我在一起……我能證明……”

卻不想話音剛落,便聽江敬舟說道:“廢話!案發當晚你們當然在一塊兒。不過是将受害者分屍,忙着一起縫線!

只可惜時機不巧,被你的三歲小兒瞧見了。一路看管孩子的奶母緊随其後,看到真相後想逃,卻最終只能淪為水下冤魂。”

昨日詢問子爵府下人得知,嫡長子的三歲小兒平日與家中祖母最為親近,幾乎每晚都會吵着要祖母講完故事才肯回去睡。

許就是這個緣故,孩子跟奶母才會遇害。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被石頭綁着屍首推下城外的江河後正好遇到了狂風大浪,攪得水淺處天翻地覆,愣是把屍首沖上了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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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長子的夫人見丈夫慌亂也跟着心神不寧,只是模樣看起來卻還是要鎮定許多。她大喊冤枉,直言道:“你們沒有證據怎麽能胡亂誣陷人!難不成是要屈打成招嗎!”

賀亭衍嗤笑,“用來綁屍體的石頭,只有你家府上的花園才有。”

言閉,便瞧見縣令帶着衙役将這夫人的家眷也一并押送了進來。其中還有連夜想出城卻被早早安排在城門口的官差逮住的府中下人,這兩名下人的脖子與手腕處皆有指甲劃痕跟孩童齒印。

奶母屍體的指甲中有皮肉殘留,許是因被江水泡的腫脹,反倒沒有因為狂風大浪被沖刷幹淨。

随後,又從門外進來了兩名衣着得體卻面貌髒污的流民母子。見到那兩名受傷的下人,忙指認道:“就是他們,說要用這身好衣服與我們換舊衣,還給了一大筆銀子讓我們出城。”

賀亭衍雖接手了此案,但命案出在柏穗城,城中縣令自然也得幫襯。兩邊裏應外合,一方找線索另一方則負責查人。

人證物證聚在,被江敬舟壓在地上的嫡長子忽然變了面貌,對他的夫人嘶吼道:“你說過不會殺了我兒子!你這個毒婦!”

他跪着想往賀亭衍站着的位置爬,卻被江敬舟強壓着動彈不得,“大人,您可得明察秋毫。都是這個毒婦唆使的,與我無關,整件事全都與我無關!”

“孫卯!”夫人聽罷氣血翻湧,只想沖上去掐死這個丈夫。但很快又紅了眼眶瘋笑道:“什麽一心一意,不過都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罷了!”

她見丈夫将她和盤托出,幹脆破罐破摔道:“我等了十年,等來的就是你這樣的一個孬種!孫卯,你別跟我喊冤,你的祖母可不是我毒死的!”

她轉而看向賀亭衍,厲聲道:“是我做得又怎麽樣?侯府就一定幹淨嗎!繡線吊屍,這法子你應該去查查你們自己府上!

天下烏鴉一般黑,抓了我又能如何!你賀亭衍在聰明也不過只是個給他人做嫁衣的傀儡!”

兩人被鐵騎拉拽着相繼帶走,其餘涉案以及包庇之人也被一并關押。

但賀亭衍卻并未打算走,他已對外放了查賬的消息。清走宅中所有人包括鐵騎,只留下江敬舟與他二人在子爵府。

江敬舟對于兇手這麽快被查獲還有點兒新奇,不禁問道:“這兩人究竟犯得什麽病?竟是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兩人走向子爵府後院,這裏用來鋪牆的石頭大多用的都是普通的石塊。在柏穗城中,只有商戶才會用帶有花紋殘次玉石的石塊鋪牆。

凡是有官位的人家大多怕被說貪贓枉法,反倒在這些經常對外的細節上會做足功夫。

既是商戶,又是新婚燒嫁衣掩蓋繡線,城中也只有那孫卯新娶的夫人了。

诓騙屍體嘴裏含線不過是為了看其反應。畢竟死者的牙關緊咬,所以判斷生前一定有什麽話死守着不肯說,他便借此做文章罷了。

賀亭衍看着現下空無一人的子爵府,說道:“子爵府貪贓枉法,雖與赈災銀無關卻也暗地裏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賬目做不齊,唯一的辦法便是找一個做生意的人家,而後把錢款做到對方的賬裏。”

江敬舟翻身跳到後院的假山上,随手摘了片葉子放嘴裏叼着,“怪不得,我說那賬本裏的賬怎麽這麽多對不上。”

賀亭衍繼續說道:“孫卯并非現下去世的子爵夫婦所出,而是他們的大哥之子。”

江敬舟想起來了,早前他似乎聽過,朗明子爵府因貪贓一事被查辦。原子爵夫婦在朝廷查案前一日雙雙暴斃,之後因喪事延後,朝廷查不出有力的證據便讓其二弟繼承了爵位。

他又問道:“那所謂的十年之說又是因為什麽?”

“孫卯與現下的夫人,兩人乃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交情。只是這子爵府的祖母以為,官僚之家便該娶個與其門當戶對的人家,而非只是個商戶。”

“我知道了。”江敬舟把一條腿架假山上,“被逼無奈娶了不想娶得夫人,還為其生了個兒子。難怪那後來的新婚女子要這般趕盡殺絕,這是想為自己将來的子嗣鋪路?”

畢竟有個嫡子在,繼承爵位一事怎麽輪也輪不到小的。

之後的殺人動機賀亭衍只能僅憑猜測,不過根據府中下人回禀,估計也八九不離十。

“貪贓一事兩家皆有參與,可以說是拴在了一條繩上。我接到線報要去子爵府查賬,兩家必定不得安寧,所以便先後弄出鬧鬼跟成親一事暫緩。

可偏偏,這子爵府裏的老祖母是個直性子。自打朝廷查過無果後,她一直堅信家中子嗣從未有貪贓一事。”

江敬舟轉着手裏的綠葉,接下來的事,賀亭衍不說他也大概知道了。

老祖母不信,脾性耿直地讓新婚夫婦自己去請旨自查。一來二去鬧了口角,新婚孫媳又因為當年被拆散一事有過節,加之貪贓的錢款較大,前後查起來都是死罪便出此下策。

只可惜老祖母身邊一直有人,比如那同樣被毒死的庶子夫婦。想到庶子身份乃是現下子爵的親子,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其一并毒殺。

而之後的子爵夫婦,也就是孫卯的叔父聽到動靜趕來,怕事情敗露便也将其一并殺害。

殺人這種事,一旦紅了眼魔怔後就會變得六親不認停不了手。那時候的孫卯夫婦想必便是如此。

只是,孫卯夫人在離開時說的那句又是什麽意思?侯府裏的人,誰會對子爵府這般了解又加以利用?發簪……

他試探着猜測道:“你說,給孫卯夫婦出謀劃策的人,會不會是為了借此讓你打壓四夫人?”

賀亭衍勾唇輕笑,“我也是這麽想。”

江敬舟:“明明留了四夫人的發簪卻讓子爵府的人來找上你,是篤定了你被冤枉後會接手這樁案子。而以你平日的行徑,這案子十有八九難不倒你。

這個人不是在幫孫卯逃避,而是想借你的手‘伸張正義’?而後在案發現場丢下一根發簪,一箭雙雕。”

他不禁嗤笑,“該說這個人傻還聰明?他都能想到用這種方法引你上鈎,就不擔心你能猜出來其中用意?”

賀亭衍神色凝重,“只怕,對方真正想要對付的不僅是四夫人。”

江敬舟見他思慮太重,忽然轉了話頭說道:“亭衍,你接着我。”

說罷,也不給對方反應,縱身一躍往人身上跳。賀亭衍趕忙伸手去接,江敬舟便像個猴子似的挂在他身上。

江敬舟低頭往他唇上親了一口,問道:“你确定沙狼一定會出現?”

誰想賀亭衍卻道:“有你在,沙狼應當會拼上一拼。”

江敬舟搭着這人肩膀利落的翻身到其身後靠着,兩手圈着賀亭衍脖子,佯裝威脅的用手掌當匕首抵在賀亭衍心口,說道:“你居然拿我當誘餌,不怕我報複啊?”

賀亭衍捉住他在心口胡亂滑動的手,側頭說道:“那你想如何?”

本以為江敬舟會說些鬥嘴皮子的話,不想竟是答非所問的湊近他耳側,壓着聲音說道:“你每回對人趾高氣揚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你沒穿衣服在我耳邊喘息的模樣。”

雖說兩人私下裏該做的都做了,可打小便拘謹知禮的賀亭衍始終接受不了這種青樓式的撩撥。

當即耳尖泛紅的撒開江敬舟的手,“不可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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