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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尊敬的、Harry Harlow的一生之敵,那個不幸被你‘捕捉’的新觀察對象,發展得怎麽樣了?】
黑色的手機亮屏,是遠在太平洋彼岸的Vincent發來消息。
信息裏的昵稱梗,來源于美國心理學家Harry Harlow曾做過著名的“恒河猴”實驗:他給剛出生的幼猴安排了兩個假媽媽:一個是提供食物的鐵猴子,另一個是不提供任何食物的布偶猴子。結果卻發現小猴子在受到驚吓和刺激後,會下意識逃往布偶媽媽的柔軟懷抱中,而非給它提供食物奶水的鐵猴子……
所以Harry Harlow認為:世間的愛存在三個變量,分別是觸摸、運動和玩耍,再好的物質條件都比不過純粹愛意的擁抱。①
霍述還是孩童時,就對這個結論嗤之以鼻。
用低智的猴子來解剖複雜的人性,本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人類信奉利益至上,豐厚的糖果和一個擁抱、一筆巨款和情感需求,傻子都知道怎麽選。
這個刻薄的反證讓Vincent津津樂道了好幾年,他親切地稱呼霍述為“Harry Harlow的一生之敵”。
霍述敢打賭,M大研究所裏那群瘋子此刻絕對圍坐在一起,摩拳擦掌吃瓜下注。
他靠在人體工學椅中,指節轉動魔方,編輯消息:【我什麽時候輸過?】
消息還未點發送,倒有個越洋電話打了進來。
在電話自動挂斷前的最後兩秒,霍述才慢悠悠按下接通鍵。
“阿述,怎麽這麽晚接電話……Hi Amanda,just a moment.”
電話那頭環境哄雜,宛轉清冷的女音用蹩腳的英文和旁人打了招呼,方繼續抱怨,“你們父子倆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涼薄,把我晾在這兒……”
“這回要多少?”霍述打斷她。
電話那邊一頓,白女士強撐道:“一百萬美元。一枚三克拉的天然濃彩粉鑽,我看中它了。”
霍述一手撐着下巴,聲音聽不出情緒:“怎麽,老爺子給的錢不夠您作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畢竟老了,還有個心狠手辣的嫡子掣肘,能想起打些生活費過來就是我的造化。”
白女士大概受了不少氣,竟越說越起勁,“你回國這幾個月到底怎麽樣?好好的京城不待,非要跑去山城,到底做些實績出來給老爺子看看。他元配那兩個兒子,一個是心狠手辣的莽夫,一個是酒囊飯袋,撐不起霍家的重工家業。你智商那麽高,老爺子親口承認其他兩個加起來都沒你完美,對付他們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還在等什麽?”
霍述将手機拿遠些,漠然看着通話時間上不斷跳動的數字。
“真礙事。”
電話那邊一驚:“你說什麽?”
“沒什麽,錢我會打您卡上。”
霍述挂斷電話,臉上的溫潤謙和也随之褪去,無甚表情地坐着。
人類真是奇怪,只需要用“血脈親情”就可以将一群智商、能力完全不在一個維度的人綁在一起,就可以無條件索取利益,還要美其名曰“血濃于水”……
老爺子鐵血一生,慣于将兒子們當做刀刃打磨,也的确贊譽過霍述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但霍述不想做刀。他要做的,是握刀之人。
庸人的游戲,無聊透頂。
霍述的視線落回手機上Vincent的聊天窗口,滑動工學椅向前,打開電腦文檔。
林知言的背景資料跳動眼前,照片裏的她安靜地笑着,像是一道待解的命題。
霍述能明顯感覺到,最近她開始有意回避與他深交。
……
林知言這幾天很忙。
社會上捐贈的書架、圖書還有醫療器械都陸陸續續到了,福利院需要人手逐一對接,所有能上的老師、員工都安排了工作,連成野渡他們幾個義工都要利用空閑時間趕來卸貨搬運。
院長阿姨安排了剪彩儀式,需要小朋友們上臺表演節目和送花,然而關鍵時刻,張睿博小朋友卻怎麽也不肯配合。
“你是咱們院裏難得的健康小孩兒,能唱能跳的,為什麽不肯上?做人要有感恩之心張睿博,這些叔叔阿姨捐贈了那麽多好吃的好玩的,你連給他們表演個節目都不願意嗎?”
另一位實習特教艾瑤拉住張睿博的胳膊,苦口婆心勸道。
張睿博臉漲得通紅,一使勁兒扭開道:“每次一來人就要我表演節目,接受那些人同情的眼光,我才不要!丢臉死了,我又不是動物園裏翻跟頭的猴子!”
八歲大的男孩已經開始生長出脆弱的自尊心,林知言負責攝影,此時正牽着蔡思和陳鈴路過,就朝艾瑤比了比手勢。
意思是:我來吧。
林知言輕輕拍了拍張睿博瘦小的肩頭,耐心打手語,戴着助聽器的蔡思自動充當翻譯,用力說話:“林……老師說呃,你不是給叔叔們……表演,代哎表的是……我們,所有的……小朋友呃……”
“哎呀,林老師的意思是,展示你的積極上進,才會讓叔叔阿姨們覺得捐贈是值得的,我們這些小朋友才有更多的機會享受治病和上學。”
伶牙俐齒的小鈴铛接過話茬,小大人似的教訓小夥伴,“所以張睿博,你不是為了給叔叔阿姨們表演,是為我們所有小朋友的未來!林老師,我說得對吧?”
林知言微笑,伸出大拇指在陳鈴的眉心輕輕一按,意思是“表揚”。
張睿博沒說話,憋紅的臉卻漸漸平複下來。扭捏半天,到底默不作聲地去更換表演用的武術服了。
林知言起身,剛擡頭就見前方走來幾條熟悉的身影。
猝不及防相見,她微微一愣。
【霍先生,Nana,關小姐……】
林知言一手牽着小孩兒,一手匆忙打字:【你們怎麽來了?】
霍述回應:“醫療器械落地,我順便來看看。”
霍依娜暗中翻了個大白眼,抱臂坐在輪椅中吐槽:“都什麽年代了,居然還有福利院?”
她修剪了頭發,厚重遮眼的劉海被打理得很清爽,林知言一臉‘女兒終于走出叛逆期’了的欣慰。
“你笑得這麽惡心幹什麽?”
霍依娜見了,皺眉冷哼:“別多想,我可不是來見你的。快遞呢?”
“我知道我知道!姐姐,我帶你去見它!”
陳鈴很有眼力見,自告奮勇地推着霍依娜朝籃球場走去。
關倩怕小孩子手下沒輕重,說了句“我去看看”,就跟了上去。
霍述單手插兜站着,陽光下眉目疏朗,皮膚看不出丁點瑕疵,一張令人神搖目奪的臉。
【你不去剪彩嗎?】林知言問。
“有周徑在,我不習慣露面。”
霍述提議,“林老師方便的話,帶我參觀參觀?”
林知言下意識找尋艾瑤的身影——她不會說話,介紹參觀這種事還是交給健康人比較合适。
艾瑤早不見了身影,林知言只好讓蔡思去找小鈴铛玩兒,然後示意霍述随她來。
另一邊。
開放式的手工美術室內,霍依娜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快遞。
快遞還記得她,搖着尾巴蹲坐,乖乖接受霍依娜的擁抱。一人一狗靜靜依偎着,難得的靜谧和諧。
陳鈴戴着一頂嫩黃的漁夫帽,肩上斜挎一只同色小黃鴨挎包,饒有興致地湊過來,打量坐在輪椅上的漂亮姐姐。
霍依娜素來不喜歡小孩子,何況童言無忌,保不齊說出什麽話來戳她肺管子。
“看什麽看?”霍依娜先發制人,兇巴巴地吼。
陳鈴是個社交悍匪,非但不害怕,反而甜甜一笑:“姐姐,你的頭發好漂亮啊!對了姐姐,你是美人魚嗎?”
霍依娜的不耐凝在臉上,半晌“哈”了聲。
陳鈴歪了歪腦袋,一雙眼睛晶亮晶亮:“我們林老師說,每個坐輪椅的孩子上輩子都是美人魚,為了救人用魔法變出雙腿,走路時雙腿會像踩在刀尖上一樣疼,所以這輩子投胎變成小孩後,也會沒法走路。”
“林知言都教了你們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世界上根本沒有美人魚,坐輪椅的都是殘廢。”
霍依娜惡劣地戳破童話式謊言,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和一個小孩子較勁。
“才不是殘廢,就是美人魚!”
陳鈴學着她的樣子,煞有介事地抱胸反駁,“姐姐這麽漂亮,上輩子一定是人魚公主!”
“……”
對上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霍依娜嘴唇動了動,到底将刻薄的回怼咽了下去。
林知言教出來的學生,還真是和她一樣單純又好騙。
“喂,你幹嘛總戴着帽子?”霍依娜摸着狗頭問。
“這個嗎?”
陳鈴摸了摸帽檐,脆生生道,“因為我頭發剃了。”
“哈?”
“醫生伯伯說,我腦袋裏有個腫瘤,要放射激光打敗它,所以把頭發剃了。”
所以她剛剛才會羨慕這個大姐姐,有一頭順滑又漂亮的長發。
霍依娜沉默。
小孩子還不知道美醜,也不知道“腦袋裏有個腫瘤”意味着怎樣殘忍的現實:兒童惡性腦腫瘤,治愈的概率接基本為零。
……
今天的林知言很不一樣。
平時她兼職助浴師,為了行動方便,穿的多半是寬松的T恤長褲。今天她卻穿了一身溫婉的國風秋裝,珍珠白的琵琶袖對襟立領襯衣,改良的藏青馬面裙更偏向現代審美,裙長剛過小腿,往上掐出不盈一握的腰線,往下露出一截纖細腳踝。
她脖子上挂着索尼的傻瓜相機,頭發用抓夾随意夾在腦後,鬓邊碎發的弧度修剪得極為完美。陽光穿透銀杏葉灑落,她像是誤入塵世的精靈,極致的純淨美好。
兩人行走在福利院的長廊下,她始終保持着兩步遠的距離,不時用眼睛偷觑身側的霍述,還未來得及詢問,霍述倒是先一步笑了。
“放心,我今天來是為公事,偶爾也會做點好事回饋社會,不用林老師還人情。”
玩笑的語氣,恰到好處打消林知言的顧慮,又不會讓人覺得難堪。
林知言也随之一笑,面對霍述這個從頭到腳都完美得無可挑剔的人,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劃分界線才好。
“方才領頭表演武術的男孩,是個健康人?”
霍述找了個林知言擅長的話題。
果然,林知言打字的速度都快了不少,解釋道:【福利院裏不一定都是生病的小孩,有被遺棄的女嬰,還有像張睿博那樣的孩子。他的母親生下他後就跑了,父親是個聾人,後來去坐牢,張睿博就成了孤兒。】
“為什麽坐牢?”霍述漫不經心搭上話茬。
【因為入室盜竊。】
林知言打字,【以前條件不好,很多聾人文化水平低,很容易走上歪路。】
這就是許多弱勢殘障群體的現狀,世間萬物總有光影對立的兩面:有人能靠自己的雙手豐衣足食,也有人掙紮在社會底層,被黑暗的泥淖吞噬。
霍述停下步伐,問:“這就是林老師做特教的理由?”
林知言想了想,回答:【算是吧。】
【其實我一開始想學護理專業,方便照顧奶奶,但是老太太死活不肯,她說這樣太辛苦了,不能因為她的病而拖累我一輩子。最後還是讓我選了特教師範專業,相對輕松,還能幫助到很多和我一樣困境的孩子。】
做這些孩子正途上的引路人,從某種程度上也是林知言的一種自我救贖,仿佛能跨越時空,幫助到兒時那個孤苦無依的自己。
但還有一個原因,林知言沒敢說。
她無法開口說話,也始終沒勇氣踏出殘障人士的圈子,去融入洪流般的正常人社會。
【你讀書的國家,也興辦福利院嗎?】
林知言換了話題,剛才霍依娜說的那句“居然還有福利院”勾起了她對外面世界的好奇。
“當然也有,不過大部分孤兒都會寄養在普通家庭中。畢竟每領養一個孤兒,政-府會發放五百美元每月的補貼,很多家庭會通過收養孤兒牟利,領養得多的,一個月能賺萬把美元。”
霍述緩聲說,“給最差的夥食糊口,就能獲取免費的童工和金錢,當真是一本萬利。”
林知言微微睜圓眼睛,竟然這麽黑暗嗎?
【那些孩子好可憐,被當做撈錢的工具不說,還得不到善待。】
林知言輕嘆,很多人都覺得外國的月亮更圓,事實真不見得如此。
“可這就是人性啊,林老師。”
霍述背靠着銀杏樹,眸底像深不見底的潭,“我從不相信這世上有純粹的善,追逐利益是人類的本能。”
林知言愣了愣,打字道:【世上雖然有唯利是圖的人,但也有很多好人啊!霍先生為什麽會這樣想?這實在不像你會說出來的話呀。】
“那林老師覺得,我該是怎麽樣的人?”
林知言想了想:【聰明,情緒穩定,六邊形戰士。】
霍述笑了一下:“人的表象并不能說明什麽。要知道,每個人都有成為惡魔的潛在可能,只不過流露危險的本性不利于争取利益,所以大多數人都選擇了僞裝。”
【?】
“林老師聽過‘斯坦福監獄實驗’②嗎?美國一支心理研究小組在斯坦福大學心理系的地下室裏建造了一座模拟監獄,并将斯坦福在校大學生志願者分成‘囚犯’和‘獄警’兩組對照,沒有道德約束,沒有法律界線,看守可以任意對待囚犯,試圖以此來觀察人類掌握權威後心理的變化,以及被囚禁者面對絕對權威時的反應。結果你猜如何?”
林知言搖搖頭。
她雖然學過護理心理學,但那些大多是針對病患心理創傷的修複,還未涉及到社會人性觀的深度。
“結果就是,因為‘獄警’完全失控的施虐行為導致‘囚犯’精神崩潰,這場實驗不得不提前兩周終止。”
霍述平靜地說着,眼神捉摸不透,“要知道這群志願者可都是心智健康的斯坦福優秀大學生,可一旦剝離文明的外皮,再溫文儒雅的紳士也會變成暴虐嗜血的惡魔。”
低沉的男音頗為蠱惑,林知言仿佛身臨其境。
她驚訝,又有些不解,許久才打字道:【霍先生好像對人性觀很有研究?】
霍述給她的感覺一向是溫柔知禮的全能型天才,整個人如同眼下融融的暖陽一般,完美又耀目,怎麽偶爾也會有這般消極……甚至是偏執的想法?
“算不上研究吧,有興趣而已。可能是我從小所處的環境如此,沒有遇到像林老師這樣的好人。”
霍述極輕地眨了下眼睫,換了話題,“附近有吃飯的地方嗎?”
林知言問:【你沒吃飯嗎?】
霍述颔首:“臨時從公司趕過來。”
林知言看了眼手機,時鐘顯示下午三點。
這個時間有點尴尬,食堂飯點已經過去,而街上夜市還未開門。林知言想了想,問道:【你吃蹄花嗎?街道口倒是有一家老字號的蹄花湯,味道非常不錯。】
霍述遲疑了一秒,林知言便猜他肯定吃不慣,聽說國外很多人都不習慣吃動物的爪蹄與內髒。
【要不去我的公寓,給你煮碗小馄饨?】
反應過來,邀約的話已經送達。
霍述眼底漾開笑意,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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