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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屋內暖氣足, 林知言這會兒就穿着一件奶油色的收腰抽繩款毛衣裙,綁着馬尾辮,很居家的打扮。
霍依娜回過神, 一聲尖叫:“林知言,你為什麽在這裏?!”
林知言一時頭疼, 這要從何解釋?
後頭的駱一鳴大概猜到了什麽,有些尴尬地撓了撓脖子,說:“可能述哥知道你今天回國, 特意通知林知言來的……來來來讓一下, 外邊冷, 哥哥先推你進屋。”
“不可能!我改簽機票的事根本沒告訴霍述。”
霍依娜費力推着輪椅進門,冷哼一聲, “他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又怎麽會關心我提前回來?”
說着, 她眼尖地瞥見餐桌上擺放的禮品盒,深沉優雅的靛藍色外包裝, 典型的男士風格——旁邊依偎着林知言的單肩包。
霍依娜像被踩着尾巴的貓, 瞬間炸了毛:“那是什麽?林知言, 你這盒子是準備送誰的?”
駱一鳴打斷她:“哎喲喂, 累了一天,你趕緊歇着去吧……”
“你閉嘴駱秀秀!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
“霍依娜,你再叫我這個小名試試!沒大沒小!”
駱一鳴瞪眼,将兩個行李箱往客廳一推, “算了算了,不管你了。”
霍依娜抱臂盯着林知言, 眼神像是要将她活剮了似的。
“我再問一次,你為什麽會私自出現在我家?誰讓你來的?誰準許你穿成這個樣子!”
“……”
“說話!”
霍大小姐情緒上頭, 顯然沒意識到讓一個聾人說話,簡直是強人所難。
林知言拿出手機,正思考措辭,就聽身後傳來了熟悉輕沉的聲音。
“我想有一點你沒有搞清楚,Nana。”
霍述将外套往衣架上一搭,染着滿身霜雪的清寒,“這裏是我的房子,不是你的。”
霍依娜一顫,屋內的氣氛仿佛瞬間降到冰點。
駱一鳴是個人精,見局勢不對,起身打聲招呼,就溜去了三樓。
霍依娜不敢看霍述,便将陰郁的目光落在林知言身上,譏諷道:“是,你的房子,養你的情婦,絕配!”
“霍依娜!”
“不是情婦是什麽?你以為爸爸和媽咪會允許你娶一個毫無背景的聾子和啞巴?真是惡心……你給我換個助浴師,大媽也好男的也罷,只要不是林知言!就這樣,有本事你弄死我!”
霍述的眸子眯了起來。
“霍依娜,激怒我對你有什麽好處?”
他嘴裏說着“怒”,可臉上卻沒有半分生氣的跡象,只是嘴角的弧度更淡,透着涼薄冷意。
別說是霍依娜,就是林知言見了,也下意識發怵。
“道歉。”
“……”
“別讓我重複第二遍。”
“對不起……”
“對誰道歉?”
霍依娜泛白的嘴唇動了動,幾乎将字眼兒在齒間碾碎了擠出,“對不起,林知言。”
她眼裏有被背叛的憤怒,還有濃到讓人無法直視的失望。
林知言不知道她在失望些什麽,那樣洶湧複雜的情緒,洪流般裹挾而來,讓人有種難以承受的窒悶感。
砰地一聲摔門聲,霍依娜又将自己關進了房間。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刺猬囚入孤島,豎起渾身尖刺,紮傷所有企圖靠近的人。
林知言和霍述被留了下來,偌大的廳堂裏靜得只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一個星期沒見面,霍述垂眸時,目光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
“幺幺,過來。”
他終是輕嘆一聲,向前握住了林知言的指尖,最溫柔的完美情人模樣,“來了也不提前說,我收到消息時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不然會叫司機去接你。”
林知言回神,微笑着撓了撓霍述的掌心,然後輕輕抽出手,去廚房架鍋開竈。
等水開的間隙,霍述也過來幫忙,打開密封盒看了眼,“張姨做的手工湯圓?挺香,我還沒吃過南方的醪糟小湯圓呢。”
林知言抿唇一笑,往煮好的醪糟紅糖水裏下了一撮幹桂花,随即打字給他看:【水開後下小湯圓,煮到浮起再撈出來,一次別吃太多,容易胃脹。】
霍述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字,目光黯了黯。
“不陪我一起吃?”
他環住林知言纖細的腰肢,放低語氣,“今天元宵節,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林知言最抵抗不了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多委屈似的,聽得人耳根子軟。
她定了定神,在霍述懷裏艱難轉身,打字說:【你需要和你妹妹談談,你們霍家的事,應該霍家內部解決。】
霍依娜是霍述的妹妹,林知言沒義務在工作之餘放低身段讨好她。說得現實點,她現在還只是個外人,真摻和進來難免有火上添油的嫌疑,最後保不齊雞飛狗跳、慘淡收場。
林知言料到霍依娜會抵觸,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劍拔弩張。
霍依娜每句質問的話都仿佛越過霍述,重重擊在她的靈魂深處。
和霍述比肩的這條路,越發像暗夜行舟,霧霭重重,不辨歸途。
霍述凝視她幾秒,問:“是不是還在介意Nana說的話,我讓她再給你認個錯,好不好?”
哄人的語氣。
林知言忙抓住霍述的小臂,飛快搖頭。
霍述處理問題的方式總是過于直接,只看結果不看過程,誰礙眼就解決誰,誰犯了錯就按着誰的腦袋讓他道歉,卻忽略了事件每個人的情緒感受……
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情緒,哪怕這個人是他妹妹,亦或是他的枕邊人。
淩妃說過:你想了解一個男人的品行,就要看他對待家人的态度。如果他對待自家人都很偏激,心理多少有點問題。
林知言看着眼前過分平靜的霍述,再次産生了一絲陌生的割裂感。
【不是道不道歉的問題,矛盾的根源不是誰認輸就能消散的呀。】
林知言側首垂眸,泛着健康淡粉的拇指敲擊着手機鍵盤,慎重地表達,【今天留下來只會徒增尴尬,我不喜歡和你家人争吵,希望你能想想辦法。有什麽需要我配合的地方盡管說,我和你一起努力解決。】
一番話通情達理,不卑不亢。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幹淨的人,霍述想不明白。
他将林知言擁入懷中,收緊手臂,感受這具身體的溫暖柔軟,一顆心也仿佛跟着染上了暖意。
鍋裏的水開了,林知言忙伸手擰小燃氣閥門,推了推霍述。
“我開車送你。”霍述有些不舍地松手。
林知言輕而堅定地搖頭,随即指了指桌上的禮品盒。
霍述顯然也看見了,眼睛微微一亮,“給我的?你怎麽又送東西,回頭我送你禮物,你又不肯收。”
林知言輕輕彎眸。
霍述随手買的一只包就抵她兩三年的全部收入,她哪收得起?
較真點說,在前路未蔔的情況下,她并不想兩人的關系和金錢挂鈎,最後演變成物物交換。這是她保護自己的方式,只有精神上平等,她才有抽身出局的底氣。
林知言取下挂在門邊的煙粉色大衣,穿戴齊整出門,霍家的車已經奉命停在路邊了。
霍述站在門口目送她上車,出了會兒神,才關門回到屋內。
他拿起餐桌上的小盒子,挑開黑色的綢帶,不由微愣。
裏頭是一方疊好的淺灰色真絲手帕,帕子的一角,用細密而略顯生疏的蜀繡暈針法,繡了一只小巧的兔子。
粉白色的小兔,像極了她透紅的臉頰。
那天随口提的“口袋巾”,她竟然記在了心裏。
霍述握着口袋巾送至鼻端,垂眸斂目,近乎病态地嗅着她殘留的氣息。
……
自元宵節之後,霍依娜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沒有約助浴消息。
林知言知道她需要時間消化,可又隐隐有些不安。
霍依娜一向敏感脆弱、自尊心強,那晚卻說出了“給我換個助浴師,大媽也好男的也罷”這種話……
這實在不像她的風格,更像是……在害怕着什麽。
手機的震動打斷她的思緒,林知言這才發現手中吹好的氣球忘了紮緊,早已漏得幹癟。
劃開屏幕一看,是霍述的消息。
Shu:【剛開完會,幺幺在幹什麽?】
林知言不由微笑。
霍述最近似乎時間充裕,閑扯的頻率比以往更甚。
【在和同事吹氣球呢。今天是小鈴铛七歲的生日,大家想給她一個驚喜。】
說着,她拿起手機拍了一張全景圖,滿地的彩色氣球宛如夢幻的海洋,空的病床上還放着一套公主裙和水晶王冠。
Shu:【這麽多,要做氣球城堡?】
林知言:【可不是!我們問小鈴铛想要什麽生日禮物,你猜她怎麽說?】
林知言:【她說,她想當一天的公主。】
Shu:【看來,每個小女孩都有個公主夢。】
林知言:【誰說不是?】
Shu:【那幺幺呢?】
林知言看着屏幕,半晌,扯了個風馬牛不相幹的話題:【你妹妹怎麽樣?情緒還穩定吧?】
過了半分鐘,霍述回:【還行,有護理師陪着她。】
林知言回複了個“放心啦”的表情包,說:【我先繼續吹氣球啦,不然來不及!】
放下手機,她重新拿起氣筒。
在現實裏掙紮的成年人,哪有做夢的資格?
陳鈴被剃光的頭發還沒生長出來,頭上戴一圈能釋放超低頻波的黑色頭帶,整個人比去年初冬時更瘦了一圈,口罩一戴,整張臉就仿佛只剩下一雙漆黑失焦的大眼睛。
她的兩只瞳仁看的方向不一致,面部也有輕微的歪斜,那是腫瘤壓迫神經造成的失明和面癱的症狀。
但她依舊努力笑着,和病房裏的每一個人打招呼。
查房的醫生和護士看到精心裝扮的生日氣球,也擡起右掌彎腰行禮,一本正經地說:“哦我的小鈴铛公主,祝你生日快樂!”
“公主,我們來量個體溫好不好呀?”
就連路過的病人也要笑着贊一句:“哎喲,好漂亮的小公主!”
沒有劇本,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維護一顆小小的童心。病房裏罕見的熱鬧,卻沒有護士上前來驅趕。
這也許,是小鈴铛生命中的最後一個生日了。
這場善意的表演,在護士小姐推着一個三層高的公主城堡風奶油蛋糕進門時,達到了氣氛的頂點。
艾瑤趕緊拿出手機拍照:“媽呀,林老師你訂了個這麽大的蛋糕?”
林知言使勁兒擺了擺雙手,一臉茫然。
她訂的,明明是一個八寸的兒童蛋糕呀!
她向前詢問護士小姐,直到對方拿出了店家留下的祝福卡片,才确認蛋糕并沒有送錯地址。
“大概是哪位好心大佬捐贈的吧,畢竟我們家小鈴铛這麽招人愛。”
艾瑤望着碩大的城堡蛋糕,羨慕的眼淚從嘴角流了出來。
陳鈴睜眼躺在病床上,高興得不行。
病房裏人影攢動,那一瞬間林知言仿佛心有靈犀,倏地擡頭望向門口。
霍述正單手插兜靠牆而站,像是電影鏡頭般,隔着虛化的人影朝她颔首一笑。
林知言眼裏有了光。
她想,她知道這座奢華的城堡蛋糕是誰的手筆了。
她擡手做了個“稍等”的手勢,轉身替小鈴铛搖起病床,再将早就準備好的假發戴在她光禿禿的腦袋上,為她調整好劉海位置、戴上公主王冠,這才穿過人群,朝門口的霍述走去。
兩個人靠着門框,看大家在病房裏齊唱生日歌。
參差不齊的歌聲裏,陳鈴雙手交握在胸前,低頭許願。
“林老師說,我是在社會的幫助下長大的,以後也要回報社會,所以,我想将自己的身體捐出去。”
一板一眼的話說出口,所有人一愣,都不自覺安靜下來。
這哪裏是生日願望,分明是……遺願?
意料之外的發展,霍述下意識垂眸看向林知言。
她秀美精致的面容上不見半絲慘淡,只是輕輕擡起食指壓在唇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我想把眼睛送給蔣子博哥哥,我問過院長伯伯啦,他說我壞的是腦子,眼睛沒有壞,還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然後,我想把心髒送給喬喬妹妹,希望她的心髒病快快好起來!還有還有,我想把腿送給涵姐姐……兩只耳朵呢,一個給菜菜,一個給林老師,這樣的話她們就能聽見聲音啦!”
小孩子并不懂移植器官需要配型,也不懂耳朵是沒辦法捐贈的。
她只知道,這具年幼的身體就是她的“遺産”,她要将這份“遺産”分給所有需要的、以及她最愛的人。
“最後還有!我想謝謝所有幫助過我的人,尤其是那個姓霍的帥哥哥!”
猝然聽到自己的名字,霍述眼睫動了動。
他竟然在一個将死的孩子身上,感受到了心髒震動的力量——和從林知言身上感知到的,一樣的力量。
溫暖,清澈,而又無比堅韌。
病房裏,艾瑤在偷偷抹眼淚,鼻子擤得紅紅的,又不敢讓小鈴铛知道。
林知言輕輕拉了拉霍述的袖子,示意他出去走走。
醫院裏消毒水的氣味太重,人待久了會不舒服。
出了醫院,初春的陽光驅散陰寒,灑下薄薄的一層暖。
林知言插兜慢慢走着,馬尾辮也随之微微晃動,輕快的白球鞋在陽光下幾乎發光。
“幺幺不難過嗎?”霍述終于問。
林知言回過頭來,随即輕輕一笑:【怎麽可能不難受?只是相比之下,我寧可小鈴铛在大家的祝福中了無遺憾地離開,也不願她在大家的眼淚裏帶着恐懼走。】
木質的廊架下,林知言倒着走路,身上的光忽隐忽現。
【懼怕來源于未知,我給她講解人生的起點和歸途,不是冷漠薄情,而是希望她能在有限的日子裏,找到生命的意義。】
【小鈴铛找到了,盡管想法幼稚,錯漏百出。】
是落葉歸根,也是一鯨落而萬物生。
無私,且無畏。
“是嗎,這就是你的思想錨點。”
霍述輕聲。
林知言沒太聽懂這個陌生的名詞,想了想,她低頭敲字轉換語音,張嘴無聲配合這段“雙簧”:
【不要在我的墳上哭泣,
我不在那裏,也未沉睡。①】
毫無起伏的AI女音,卻在她的笑容裏染上了柔暖的溫度。
這點倒是和他截然不同。
他雖然能模仿正常人的語調和情緒,但褪去僞裝,靈魂始終空洞而冰冷。
……
入夜,霍宅書房。
霍述望着電腦裏半個月沒打開過的文檔,搭在鍵盤上的手始終未落一字。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今天臨時起意去醫院,不是為了觀察,而是單純地想要見林知言一面。
思想脫軌,按理說,所有動搖他意志的存在都應該被抹除。
手指因興奮而顫抖不停,可他竟然從這種變态的失控中,體會到了一絲自虐的快感。
【修複數據】
【數據修複失敗】
【觀察者已失控】
【觀察者失控】
【觀察者失控】
【觀察者失控】
……
……
無數個【失控】像是電腦病毒般侵占整個屏幕,并且還在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急速刷屏。
一分鐘後,失控的風暴在某刻戛然而止,定格成兩個字:
【幺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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