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維洛迪斯（7）

維洛迪斯（7）

“我們肯定不會公投，這……太殘忍了。”任河風嘆了一口氣，“但是已經選擇了懲罰模式，就一定會死一個人，不投，那就随機。”

陳才仍淚流不止，廖梧反過來安慰他。

氣氛有些沉悶，周業幹巴巴地岔開話題：“還是不聊這個了，話說你們一階任務完成得挺快啊。”

陳才一邊抽泣，一邊回答：“也是，誤打誤撞。當時，有個叫德裏克的，來找，女王，士兵趕他走，我們就，順手幫了個忙。”

所以，幫女王排憂解難并不只有廖梧和許仁兩人偷聽到的那些，也可以是日常生活中的煩惱小事。而他們選任務一下選了個高難度的。

不過，他們也稍稍期待了下會不會有附加分，畢竟在精靈小鎮是有的。

夜色已濃，正是睡覺的好時候。

寶石堆上的惡龍震驚地看下面的路顏鋪了一件衣服在地上并反複擦拭了快十遍，因此小聲地和廖梧那塊的人說悄悄話：“她為什麽要這樣？”

雖然是小聲，但是他體型龐大，聲音自然也響，小聲也小聲不到哪去，被路顏聽得一清二楚。

她出聲解釋：“我有潔癖。”

于是，有人好奇地問：“那你為什麽不選維洛迪斯，還要在這山溝裏呆？”

“沒辦法。”她看起來有點無奈，“被某個小朋友坑了一把。”

說起這個“小朋友”時，她嘴角微微翹起，連眼尾都帶上了溫柔的笑意。

盡管有些不合時宜，但廖梧卻莫名想起剛來時與許仁在列車尾叫他“許小朋友”那回事。

洞裏的乘客們并不因為惡龍在這就覺得安全，因此他們仍選出人交替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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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去，第二天早上惡龍谷隊的所有隊伍就都已集齊。

這段時間下來，人與人、人與龍之間的關系也熟稔起來。

此時，像每個剛戀愛的小夥子似的，惡龍正準備炫耀一下他與女王的故事。

第一個遭殃的是梁青。

惡龍問：“你有沒有談過戀愛啊？”

梁青一臉漠然：“談過，一個渣男，我出事後就分了。”

“你真慘。”這聽起來滿滿嘲諷的話要不是惡龍這一條什麽都不懂的龍說出來的，指定要被揍。

他把頭轉向呂遷遷。

自杜寧出事後，呂遷遷就變得很沉默，不再是當初那個活潑的女孩。她只是簡單地說：“我才17。”

他又問路顏。

“我啊。”路顏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和她是在孤兒院一起長大的。她有時候總像個小孩，但是這樣也挺好的。”

問完女生組，他将目光放在了男生組。

可能是因為許仁對他解釋了紅寶石的來歷，他對許仁有超乎其他人的好感：“你呢？”

許仁面無表情：“沒有。”

第二個是陳才。

“我和我老婆感情很好，但是，但是，她病逝了。”相處下來後，他們才發現陳才看着五大三粗一個男人，其實就是個哭包，說起他老婆眼淚又流了下來。

惡龍很同情他，伸出長長的尾巴在他頭頂拍拍以示安慰。

惡龍頭撐在寶石上，陷入回憶：“我和塔尼娅關系也很好的。我還是小龍的時候，我們就經常一起玩，她還給我起了名字，叫凱萊布，她說是勇猛的意思。我很喜歡。第一次有人給我名字，我爸爸都沒。所以我也要給她禮物。”

“我取出我心頭的血液化成最美麗寶石送給她，只有這樣的寶石才配得上她。這是我送給她的來自黑龍一族的庇護。”

這條單純的龍的确深愛着女王。他給了她這世上最真誠、最熱忱、最美麗的心，那是一顆被他人冠以惡的龍的心。

說到後面，他突然擡頭，語氣堅定地說：“我要去維洛迪斯！”

原本衆人還在為他對女王的感情感動，聽到這話再想到他們的任務，感動立馬消失，心中都不約而同地冒出一句話。

祖宗吶，求您別惹事了。

“之前一直想去沒去成，都怪後山的黑氣，現在有你們可以幫我看着它們，這回我終于可以去了！”惡龍越想越覺得可行，語氣更加雀躍。

衆人開始勸阻。

其中最強有力的一條就是——“你看你這麽大個，肯定還沒進城就被發現了。”

惡龍表示這不是問題。轉眼間，他就原地變成了一個黑發男人。除了那雙依舊是暗金色的獸瞳之外，和人類一般無二。

他心意已決，衆人怎麽也拉不回來了，但也不可能放他一條龍去，就要選幾個人陪他去。

惡龍指名道姓要許仁，所以廖梧也同去，美名其名曰隊友應互幫互助。

路顏也去，她說她在維洛迪斯那邊有認識的人，去的話可以打聽維洛迪斯隊的任務內容和消息。

還有一男的叫莫雙，他手上有維洛迪斯那邊的很多消息，可以幫助他們更好地進出城。

莫雙說，明天維洛迪斯有一個什麽節日，估計城中的防衛會比較松散。

于是他們摁住今天就已蠢蠢欲動的惡龍。第二天一早，在苦口婆心地反複和惡龍警告要聽他們的話後，四人一龍出發了。

他們帶着莫雙不知道從哪弄來的士兵換班表，躲在城外樹叢中，找準換班空隙時間偷偷鑽進去。

由于路程遙遠，此刻已近中午。

城內一片繁華景象，四處張燈結彩，萬人空巷，街上男女老少臉上都挂着笑容。先前他們在維洛迪斯時都沒見過這麽多人。

找個人問了才知，今天是維洛迪斯建國周年慶，之前因為瘟疫大家都不敢出門，現在有布雷恩醫生援助，瘟疫情況緩和不少。為了振奮人心，女王決定大辦這次周年慶。

而她本人也會在下午慶典即将結束之際，在城中發表講話。

此時城中廣場上正在進行一場話劇表演。

四人來這肯定不止為了陪惡龍，更關鍵的還是打探消息。因為路顏正好要留在此處，他們便把惡龍交給路顏帶。

話劇演的是開國國王擊殺惡龍的故事。

話劇把惡龍塑造成一個四處打家劫舍、貪婪狡詐的惡霸形象。

在看到扮演惡龍的那人欺負一個弱小的小姑娘時，惡龍不開心，他輕聲說：“黑龍才不是這樣的。”

但這話被周圍人聽見了。

“你這人怎麽了？惡龍不就是這樣，它做出來的事大家都有目共睹。”

“對，這次瘟疫不就是它搞出來的，要我說這種東西早就不該存在。”

“德裏克騎士一定會像開國國王一樣殺了惡龍！”

恰巧德裏克就在這裏，聽到提起他，朝這邊看了一眼。惡龍驚慌失措的暗金色獸瞳與他冷漠尖銳的眼神對了個正好。

惡龍一步一步後退，近乎是狼狽地離開廣場。

而路顏正與一人——是剛剛在臺上扮演被欺負的小姑娘——談話，沒注意到惡龍的離開。

惡龍迷路了，他茫然地在街上走着，心裏想得還是剛才的事。

明明不是這樣的。

盡管在別人面前他看着有多強大，但除開外表和力量，他本質上就是個小孩子。他抱着自己，低着頭，緊咬下唇，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人越來越少，他走到了德麥尼亞小鎮附近。

他沒靠近，因為有士兵，他知道自己不能惹禍。

他躲在偏僻的角落，靠着牆坐下。他雙手抱膝，低着頭，看着黑氣纏繞上來又慢慢消失。

突然他聽見有人叫他。

“黑龍大人。”

廖梧和許仁到診所的時候布雷恩不在，診所裏只有伊米莉。她為兩人開門，他們進來時看見桌上有一碗喝了一半的藥——他們見過布雷恩煮過，那是治瘟疫的。

伊米莉注意到他們的目光，解釋道：“有一次我和老師一起去防護服不小心被撤掉了一點。不過可能是比較幸運，沒感染，喝藥是老師不放心用來預防的。”

“現在瘟疫情況怎麽樣？”廖梧問。

伊米莉輕嘆一聲：“就知道你們要問這個。雖然外面的人說已經控制住，但是我之前聽到老師說什麽藥不夠了之類的，情況不太妙。”

在正事上，伊米莉倒也像布雷恩一樣嚴肅。

“還有件事。”伊米莉似乎有些猶豫，“好像德裏克騎士查到瘟疫跟惡龍有關。”

廖梧和許仁互相對視，廖梧說：“怎麽會跟惡龍有關，他都沒來過維洛迪斯。”

“我也不知道。”伊米莉語氣有點着急，“哥哥，聽說現在城裏已經有人準備攻打惡龍谷了，但是女王還沒同意。你們現在在惡龍谷，如果真的打起來了，你們快跑吧，要是被當成惡龍同夥抓起來就完了。”

雖然他們是名副其實的惡龍同夥，但伊米莉不這麽認為，這個小姑娘還想保護他們讓他們快走，可他們是走不了的。

廖梧溫柔地揉揉她的頭發，讓她放心。再呆了一會兒，算算時間差不多，他們與伊米莉告別，準備和其他人彙合。

話劇結束，廣場上人不多，他們過去時莫雙已經到了。兩人看上去很着急。

“凱萊布不見了。”為了隐藏惡龍身份，幾人現在叫他的名字。路顏拍拍腦袋，懊惱地說：“都怪我，沒注意到。”

幾人以廣場為中心向四周尋找。可沒多久，惡龍自己回來了。

“你去哪了？”路顏問。

“我……”惡龍雙手絞着衣角，低着頭，“我迷路了，剛剛才找到路。”

惡龍在撒謊，他并不擅長這個，在場的衆人都發現了，但沒指出。

廖梧說：“那走吧，女王馬上要演講了。”

聽到這個惡龍很高興，一雙眼睛裏滿是期待，跟個小孩子似的蹦蹦跳跳朝王宮那邊走去。

而後面的人在讨論。

“他去見了一個人。”路顏說，“他身上有點香味，來之前沒，很淡，是從別人那沾上的——我在外面是調香師，所以對這些味道比較敏感。這味道聞起來像是……”

路顏思索一下：“很多花混在一起。”

莫雙問：“城中有花的地方不少，為什麽不可能是他去了那些地方？”

“這個和花香還是有區別的。”

廖梧說：“他去見了那人，他們應該認識。他不告訴我們，可能這人是維洛迪斯的重要人物，不想讓他的身份被發現。”

許仁提出：“應該是那人來找他，他是臨時起意來維洛迪斯，事先沒有約定。還有，除了認識也可能那人手上有什麽讓他信任的東西。”

“這人是誰，你們有猜測嗎？”莫雙問道。

路顏皺眉：“這個味道，我好像在哪聞過。”

女王的演講帶動衆人的情緒，他們也随着女王一般對維洛迪斯的未來充滿希望。惡龍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女王。

女王向下方掃視。有那麽一瞬間，惡龍發現她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但稍縱即逝，好像從來沒有過。

演講結束，女王退場。他們也該離開。

“她不認識我了。”惡龍語氣中帶着悲傷和憤怒。

也許抱着這種心态，在回去的途中，惡龍主動去找巫婆的茬。

雖然巫婆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藥水，但這些東西在惡龍面前都是不夠看的，結果就是巫婆被單方面虐殺。

惡龍領着巫婆的衣領将她提離地面，他眼中燃燒着名為憤怒的火光：“你怎麽敢的！”

巫婆臉漲紅。

許仁敏銳地注意到這句話，他猜想那人肯定對惡龍說了什麽，如果只是他之前說的偷寶石，惡龍不會這樣。

他看着這一幕，想到惡龍在維洛迪斯說的話，得出結論。

如果那人沒騙他，那麽女王的失憶和巫婆有關。

他們把巫婆帶回去。

他們把收集來的消息告訴洞裏衆人。莫雙說，德裏克在訓練軍隊。路顏打聽到維洛迪斯隊的任務是配合維洛迪斯。

在他們回去後的第三天，莫雙面色不善地回到山洞。

女王發布命令，集齊兵力殺了惡龍。

維洛迪斯隊配合行動，而惡龍谷隊卻要保護惡龍。

“一定有別的方法，不可能只讓一半人完成任務。”梁青參與讨論。

在一階二階任務中沒完成列車會給你開放懲罰模式，但現在是最後一個任務了。

惡龍在聽說了女王要殺他這個消息後，整條龍都不好了，趴在寶石堆上一動不動，完全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看到自家保護對象一副不想活了的消極模樣，再想到隔壁維洛迪斯有軍隊，而他們只有這些人，衆人都對這個任務感到堪憂。

許仁清清嗓，把目光吸引過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将自己暴露在人們的視線下：“我有想法，但不知道行不行。”

“維洛迪斯隊配合行動，但要是女王不幹了這事不就沒了。”

廖梧很快理解他的想法：“你是說，讓女王恢複記憶。”

于是，巫婆再一次成為衆人視線的焦點。

這幾日他們也有想從巫婆嘴裏打聽東西，奈何這人嘴太嚴，什麽都沒打聽出來。

莫雙盯着巫婆：“還是得用點手段。”

其他人可能還有點于心不忍，畢竟這裏大多數人還是比較善良的。

和莫雙同隊的一個小夥子齊森景和其他人不一樣，贊同莫雙的話後，直接冷酷無情地把巫婆的藥水用在她自己身上。

巫婆慘叫。

盡管其他人不忍直視，卻也沒阻攔。

大約在用到第三瓶，巫婆終于打算開口了。

“是國王讓我幹的。他讓我用惡龍谷的黑氣幹擾女王的記憶，但女王有紅寶石，它會淨化黑氣，所以國王把紅寶石給了我。女王的記憶只是被黑氣暫時屏蔽了，只要把紅寶石給她，黑氣被淨化，記憶就能恢複。”

既然知道辦法，那麽接下來只要歸還寶石即可。但現在維洛迪斯處處戒備，王宮更是難進。而且維洛迪斯的軍隊也會來攻打惡龍谷。

誰去？怎麽去？

經大家讨論，他們決定選出十個人去維洛迪斯。

廖梧、許仁、周業都選上了——周業強烈要求，他想為大家做點什麽，這是他的心願，也是杜寧的心願。莫雙沒去，他留下鎮守。齊森景和路顏也去。

“我們得先去找個人。”許仁看着洞外，下雨了，“他會幫我們的。”

這是他們到維洛迪斯見過的第一場雨。大雨傾盆而下，伴随着雷鳴，仿佛是在揭示接下來的這場艱難的戰役。

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