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幽靈之鄉(8)
幽靈之鄉(8)
衆人聚集在廖梧的房間中,屋內的桌上擺放着三根燃燒的蠟燭。
“淨化的本質是祝福。”阿奇說這話時看了眼癱在沙發上的羅均,他縫了下傷口,換了身衣服,正悠閑自在地翹着腳,一副來度假的樣子,不過他們估計就算他在牢房也這幅德行,“淨化黑氣讓世界趨于正常,這算是一種祝福嗎?”
察覺阿奇的眼神,羅均非常欠地來了一句:“不知道啊,我亂講的。”
許仁倒是想起了什麽:“你們還記得在摩非奧姆莊園,占蔔師給了我們‘占蔔師的祝福’。”
幾人點點頭。據他們了解到的,占蔔師基本上每個人都給了。
“如果祝福指的是這個,那麽按同類型道具來看,精靈王的感激、黑龍的信任等也能算。”許仁分析。
沈也經他這麽一點立刻有了想法:“你是說,這些可以代指淨化,或許能替代占蔔師方法中的祭品。”
他說着說着,似乎想起什麽,擰了下眉:“等等,但占蔔師所需的祭品并不都是淨化者,蝴蝶就不是。”
許仁被他問住了。
而這時,阿奇敲了敲桌沿引來大家注意力,她一手摸下巴:“我在摩非奧姆莊園聽過有關蝴蝶寶藏的傳說。在這個傳說裏,歷代蝶王守護着一個神秘的寶藏,相傳這個寶藏象征循環,獲得了它便能永生,有人說這就是蝴蝶生生不息的原因。”
沈也:“這就是蝴蝶的特殊嗎?”
許仁思考着說:“祭品是為了加速精靈樹的生長,有了蝴蝶的寶藏作為引子,這些淨化力量可不斷被循環,源源不斷提供養分。”
沈也認同他的想法,可随後他喃喃道:“要是蝴蝶的寶藏還在莊園怎麽辦呢?難道我們還要繼續等待……”
“蝴蝶的寶藏是什麽?”廖梧問了出來。
一片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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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司寧歸打破沉默:“這本書說,不斷枯萎又不斷新生的小花。”
聽到這話,許仁仿佛被雷擊中一般,瞬間恍然,眼睛因驚訝難以遏制地睜大。廖梧看見他的神情,疑惑地望向他。
許仁抓住他的手臂:“塞雷內拉送白雙的禮物。”
許仁拿出一個小玻璃瓶,裏面鋪着金色如沙的嫩草,中間原本幹枯的小花抖擻精神展開了一片嬌嫩的花瓣,與周圍它蜷曲萎縮的同類截然不同。
曾經蝶王塞雷內拉将此物作為禮物贈予白雙,白雙在花紋蔓至全身前交給譚彤,而譚彤又給了他們。
想起這過往種種,許仁在心中默默嘆氣。
“但還不夠,還記得占蔔師的預言嗎?”阿奇一手支着腦袋,盯着牆壁,仿佛要透過它望向遠方,“以一人為代價。”
阿奇呼出一口氣,她站起來:“所以誰去?”
“我去。”沈也毫不猶豫。
“不行!”他剛說完,卡珊、餘牙異口同聲喊道。
餘牙咳了幾聲:“老大,你在那邊還有家人,還有朋友,要是你沒了,他們怎麽辦?況且……”
餘牙沒說下去,但沈也已經領會,他咬咬唇,沒再說什麽。
最後阿奇環顧一圈,說:“我們明天再讨論吧。”
在另一邊的圖書館中,全知站在陽臺上,沐浴在幽靈之鄉永不落幕的陽光裏。
他望向前方的城鎮,像是忽然聽到了某些來自遠方的訊息般,微微合上眼:“原來是這樣嗎?”
他睜開眼睛,笑了一下,手向上一舉又放下,仿佛在與某個人碰杯,只可惜此時無杯也無人。
他嘆了口氣:“這一次還是你贏了啊。”
許仁睜開眼。
他發現自己的雙手被人綁在了床上,身體像被什麽控制了一般無法動彈,頭一陣一陣得發昏。
屋裏沒有點燈,又沒窗,顯得黑乎乎的。
而廖梧半蹲在他床邊,認真且專注地看着他。
濃黑潑在他身上,像覆着一層一層細密的黑色羽毛,然他望着他的眼睛仍舊是亮的,像夜裏被打碎的水銀,破碎卻美麗,流露着難以遏制的悲傷。
“你……”不知道廖梧做了什麽,許仁就連說話都有些困難。
憤怒竄上來,燒滿全身。他現在格外想要跳起來,給廖梧臉上來上一拳,去怒吼,去質問他。
但他做不到。
“許仁,我看到了未來。”廖梧輕聲說着,“那本書說你會去。但你明明是個膽小的人,你還想要回去,你想要一個全新的生活,只要你回去,你明明是不願也不會為了這個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的世界去付出生命的人。從那之後,我一直在想為什麽是你?”
是司寧歸。許仁緩慢轉動他疲倦的思緒。她在列車上支開他,給廖梧看了這些。
又或者……那其實是占蔔師的想法。
“後來我似乎想通了。”廖梧慢慢眨了下眼,“因為我,是嗎?”
許仁死死盯着他,他想要掙紮,想要脫離這裏,他想要……
廖梧的手覆住他的眼睛。他感受到廖梧靠過來,輕輕地吻了他,他聽見他嘆息般的聲音,呼吸掃過他的臉龐:“但我并不想,呵呵,其實我也是一個自私的人,我希望你能活着回去。如果勢必要有犧牲,我也不希望是你。”
“我愛你,許仁,再見。”
廖梧就要離開,突然許仁聽見響聲和一聲悶哼聲,然後廖梧的手離開了他的臉,他眨眨眼,視線漸漸清晰。
一聲音調古怪的聲音猶豫地響起:“你确定?”
克洛森扔掉棍子,解開了許仁的束縛,給了他藥劑,讓他又能重新活動。
“我确定。”許仁回應。
他早已察覺廖梧的不對勁,事先就找上克洛森做好了安排。
克洛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向他微微彎腰:“你是勇士,我佩服。”
“我不是勇士,我是個懦夫。”許仁搖搖頭,他走向已經昏迷的廖梧,蹲下來,“但他是勇士。”
他吻了廖梧:“我也愛你,廖梧。”
然後,他頭也不回,帶着蠟燭走出了這棟房子。
屋外依舊晴朗,阿奇站在廣場看着迎面而來的許仁,她嘆氣:“我一直覺得,我才是最佳的那個選擇。”
許仁在她面前站定,阿奇繼續說:“如果不是沈也救了我,十幾年前我就應該死了,這十幾年的時光算是我偷來的,我沒有親人,也沒什麽朋友,很多時候這個世界對我而言沒什麽意義。”
“但你其實還不想死。”許仁點明。
阿奇沒承認也沒否認,她只是說:“如果你反悔了,這裏還有我。”
許仁擺擺手:“占蔔師已經做出了預言,而未來是一定會發生的,與其逃避又被抓回,不如直接面對。”
許仁将三根蠟燭擺好,念出咒語。
幽靈之鄉瞬間湧出濃濃白霧,那些建築在白霧中逐漸消退,慢慢的,廣場也消失不見。他所站的地面變成了一片平靜的海面,海望不到盡頭,一切都被厚重的白霧包裹。
許仁站在這海上,卻沒有下墜,海水繞上他的腳,沾濕了他的鞋。
他拿出一根小樹枝,這小樹枝上還帶了一片葉子。
他注視着海面,也不知道在對誰說話:“在狂歡樂園我獲得精靈樹的枝葉時,你就盯了我嗎?”
沒人回答。
許仁将樹枝插進海水中。
他閉着眼睛,腦海裏浮現出他這段時間經歷的種種。
與廖梧、周業、杜寧的第一次相遇,他們的第一張也是唯一一張合照,周業想出一個個鬼主意的笑,杜寧略帶羞澀的問候,呂遷遷的大大咧咧,梁青的聰慧,馮海雲的體貼。
白雙的機敏與困惑,她在火場赴死的決心;于新久的頑固與偏執,她為了朋友挺身而出的勇氣;譚彤的精怪與苦楚,她落下列車時欣慰的笑。
他想起廖梧自信的笑,他悲傷時的眼神,他面對他時的慌亂,他在懸崖上抓住他的手,他們在海上、雲裏的吻。
許仁又睜開雙眼。
在他周圍,從海中浮出一個又一個小球,如同玻璃珠一般折射五彩的光芒。
那些來自淨化者們的“祝福”飄起融入這些小球中,散發出一圈圈光暈。
精靈王的感激,黑龍的信任,城主的認可(來自羅均),人魚首領的尊重,魔法師的喜愛,占蔔師的祝福。
許仁拔開蝴蝶寶藏的蓋子。
金色的小草自發從瓶中流出,一點點碎掉,化成金色的粉末,鋪在海面上。
那幹枯的小花浮起,時間似乎在它身上倒退,枯萎的花瓣飽滿起來,向外舒張。
周圍揚起了風,風在許仁周圍卷起,一個個古老難懂的文字銘刻在風中,恍若是被風卷來的咒語。
精靈樹的樹枝伸展了枝條。
這一刻,象征着“占蔔師的祝福”的光球迸發出絢麗的光輝,朝四周一圈圈漾開。
在山谷的底端,占蔔師站在黑氣面前,那些黑氣的顏色逐漸變淺,不一會兒就變為了白色的霧氣,它們不斷擴散,迅速膨脹又收縮,像張牙舞爪的怪物。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占蔔師走入這片白霧,“我們間的較量該結束了。”
霧氣像刀子刮過她的皮膚。
“我已經做出了我的選擇。”
那白霧似乎停住了。
占蔔師走入白霧深處,白霧吞噬了她的身軀:“由我開始,也由我結束吧。”
六顆光球爆發出一圈圈光圈,這些光圈相互應和,這片海都因它們的動靜而微微震動。
許仁不由得遮住眼睛。
精靈樹飛速生長着,抽出一節節新枝,一片片新葉冒出,一個個金色的字符在葉上浮現,僅在片刻高大的樹立在了海中。
那朵小花再一次枯萎,六枚光球湧向精靈樹,融入它的樹幹。
精靈樹向外呼嘯着淨化的力量。
這一刻,所有的幽靈,所有的人,所有的精靈,這個世界所有生靈紛紛擡頭。
籠罩這個世界多年的黑氣在這一刻退出了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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