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洛無……”

林蘇婉拒了洛無想要抱她下來的動作，但在洛無的堅持下，她還是扶住了他的手臂，頂着他不贊同不放心的注視，小心翼翼從座椅上跳下來。

洛無為林蘇倒了杯蜂蜜水——原來在光滑牆壁上敲兩下就會有流出蜂蜜水的飲水機彈出來——林蘇漲了見識。

抿了口溫涼的蜂蜜水後，林蘇感到她的不安被驅散很多。

她禮貌地對洛無道謝。

可随即，她就陷入了更加無措的恐慌。

“什麽……？”

“我患上了罕見的見光性失憶症？”

“這已經是我第21次出現記憶斷層了？”

“你……你是說……其實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我的護衛機、機器人……？！”

林蘇一臉的茫然、與不可置信。

“人形伴侶機械體[護衛模式]。”洛無糾正道。

“可是……可是……”林蘇嗫嚅着。

打量眼前的青年——無論怎麽看，他都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人類。

雖然相較“人類”來講，他的皮膚過于冷白了，沒有血色、不存在瑕疵。但……根本也不像一個機器人啊。

洛無推了推眼鏡，笑了，笑容十分好看耀眼。

他看着林蘇的眼睛，問道：“在木木蘇的記憶中，曾見過我嗎？”

林蘇乖巧地搖頭。

“那木木蘇是怎麽知道‘我’長得不像一個機器人呢？”

林蘇愣住了。

她确實不知道，但不知為什麽，她有一種感覺。

她感覺……她的機器人……似乎不該長成這副模樣……

等等、等等……她一個來自于21世紀的普通人類為什麽會默認她竟然能有一臺機器人？

對了！

“你……你為什麽叫我……木木蘇？”林蘇像抓住了什麽似的，問道。

洛無又是一笑，笑容很寬容，也很無奈，像面對一個難哄的孩子。

随即，洛無輕輕敲了一下眼鏡腿——一道半透明的屏幕便從他的鏡片中投射出來。

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種隐私條款。

最下方，一處用戶授權上面，簽署着林蘇的名字：木木蘇。

“在最初啓動我的時候，你簽署的用戶名就是木木蘇……前面20次，即便丢失記憶，你依舊希望我繼續稱呼你為木木蘇……還是說，這一次，木木蘇更想要我稱呼你為——主人？”

啊啊啊啊啊什麽鬼！

這個稱呼也太羞恥了！

在洛無平靜目光的注視下，林蘇面色可疑地爆紅，連連擺手：“你、你還是叫我木木蘇吧……”

“好，木木蘇。”洛無的心情十分愉悅。

真奇怪啊……林蘇捂着臉想——這臺名為洛無的機器人，怎麽會那麽像一個人類呢？

她竟然會感覺，他在因為她一句話而開心？

機器人怎麽可能會有人類才有情緒啊？

但就在剛剛，林蘇看到了洛無眼鏡所投射出的虛拟屏幕上，有關于機器人三定律的守則[注]：

1.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個體，或因不作為而使人類受到傷害。

2.機器人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除非這些命令與第一定律相沖突。

3.機器人必須保護自己的存在，只要這不違反第一、第二定律。

林蘇有些放心，這說明洛無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害她的。

她很安全。

-

可即便如此，林蘇還是難以放松警惕。

她總感到一股茫然、感到一股莫大的違和感……她總是覺得，依舊還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因為她怪病的原因，在接下來的幾天洛無依舊堅持地不允許她走出房間。

雖然，體諒到她失去記憶、難免會陷入恐慌，洛無在她醒來後的第二天就及時安排了她與家人朋友的視頻通話。

可望着手機屏幕另一頭的父母與朋友們，萦繞在林蘇心頭的違和感卻更成倍地放大了。

林蘇只感到愈發的茫然。

爸媽、朋友……他們都很關心她、對她很好，看起來……很愛她。

可……原來“父母”、“朋友”……是這樣的嗎？

為什麽？

她面對記憶中陪伴了自己十八年——甚至更久的父母朋友會感到這樣陌生？

甚至，恐懼。

終于，在蘇醒過來的第七天、又一次與父母視頻通話的日子，望着母親那張溫柔知性、與記憶中沒有一絲偏差的面容，林蘇卻近乎應激似的、猛然陷入更深與更重的恐懼之淵——等她反應過來，視頻電話早已經被她挂斷了。

而她靠在洛無懷中喘.息着，驚魂未定。

“木木蘇，你的自我認知開始解體了。”洛無攬着她的肩膀，有一下沒一下撫摸着她的長發，嘆息說道。

“什……什麽？”林蘇瞪大了眼睛、仰頭看向洛無的側臉。

洛無微微垂下頭，額頭與林蘇相抵。

他皮膚的溫度很涼，如同蜂蜜水一樣，林蘇再次感到她心中不安被驅散很多。

“木木蘇，你的記憶斷層太多次了。”

洛無嗓音輕緩、但不停地說着什麽。

在這樣姿勢下，林蘇只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他的吐息，一寸寸掃過她的睫毛、鼻尖、唇.瓣……

林蘇感到自己指尖都燙了起來。

她如夢初醒般地掙紮着，推開了洛無，雙手貼在臉頰上——果然，臉頰只會比指尖更燙。

“你、你說什麽？”

而洛無所說的話，她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不過，還好，洛無只是一個機器人……是不會嫌她麻煩的。

果然，洛無只是再次為她講了一遍。

林蘇怔怔聽着，好半晌，才終于懂了：“你是說……因為記憶斷層太多次的緣故，我開始分不清真實與虛假、記憶擺在那裏，好像是我的，又好像不是我的……很快，我就會分不清我的父母是不是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是不是我的朋友……到最後，我會開始懷疑……我是誰？”

洛無颔首：“這就是自我認知解體。”

“那我該怎麽辦？”林蘇急急地問。

洛無收斂眸光，垂頭思索片刻，說道：“原本我還想要木木蘇多休息幾天……現在看來，需要提前加強你對于[認知]的感受了。”

他站起身，長衫長發一同晃蕩一下，使他看起來仙風道骨，一只鶴一樣，随時都有可能羽化。

随即，“嗡——”一聲。

平滑的銀白色牆壁再一次向兩側裂開。

“來，從重新認知我們的‘家’開始。”洛無對林蘇說道。

林蘇瞳仁有一瞬間的撐圓了。

原來……洛無并非不允許她走出房間嗎？

一直以來她的擔憂好像都是被害妄想……

她真是想得太多了。

林蘇有些愧疚又仿佛松了口氣似的，笑着跟随洛無一起，走出困住了她七天的銀白色房間。

-

“這是客廳，很久以前木木蘇很喜歡眯着眼躺在搖椅上曬太陽。”

但是，現在整個陽臺都被密閉材料封了起來，客廳之中，唯一光源只剩燈光。

林蘇在洛無的示意下，輕輕撫摸着竹編的躺椅。

斷斷續續的片段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

在很久以前，她好像與什麽人說她很想要這樣一張躺椅來着……可對面那人……她無論怎樣也看不清。

林蘇有些失落地搖了搖頭。

“這是廚房，不過木木蘇沒怎麽來過，這是我的地盤。”

沒錯，記憶中她好像是個廚房殺手來着……林蘇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下舌尖。

“這是書房，木木蘇最常呆的地方，有時候忙起來，甚至連我都要被趕出去……木木蘇竟然擔心一臺機器人會給她搗亂。”說到這裏，洛無忍不住笑一聲，只不過，這笑聲無端有些落寞。

林蘇不由得升起一股愧疚感，仰頭看向洛無漂亮的側臉與精致的下颌線。

在以前，他們的關系一定很好吧？

可她竟然21次忘了他……

林蘇突然感覺，洛無似乎比她還要更加地無助。

林蘇突然很想要抱一抱他——還好，在伸出手之前她克制住了。

林蘇掩飾般地向書房之中張望着——看到散落一地的各種機械零件。

“……欸？”林蘇忍不住疑惑出聲。

這書房，跟她想象中有些不一樣。

她本以為自己在書房之中辦公、或是寫點東西……可現在看來……她的愛好似乎是機械拼裝？

書房中，各種機械手辦與裝甲被陳設在展櫃中，幾乎是下意識地，林蘇走進書房、目光在展櫃中尋找着——雖然，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在尋找着什麽。

可林蘇不肯放棄，直覺告訴她，不能放棄。

林蘇拉開了展櫃的玻璃，手指一寸一寸在展櫃中的手辦與裝甲上摸索着。

金屬頭盔、機械摩托……最終，林蘇的手指落在一只長了一只紅眼睛的機械狗頭上。

一股莫大的心悸瞬間攫取了她。

林蘇不得不張開嘴，才得以喘息。

——她的手指向着狗頭上的紅寶石按去——她整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紅寶石被按動——

“好了。”

然而，屬于洛無的溫涼的手指落在林蘇手指之上。

洛無阻止了她的動作。

這個樣貌出色到顯得陰柔的青年微笑着，說道：“今天的[認知]到此為止，你該去休息了。”

“……木木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