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但事實上找工作是一件很難的事。

因為生育工場的存在，24世紀的人口完全是過剩的。

即便林蘇在上學時就很刻苦，專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連上上世紀的老古董都能徒手修好，她也根本找不到工作。

具有強大算力的洛無很清楚，這完全是資本的陰謀。

在24世紀，世上早沒了國界的劃分，而是各大財團掌控了全部的命脈。

他們眼中只有利益。

為能更大程度地剝削人類，他們只會拼命生産出更多的人類。

撫育他們、教育他們、讓他們背上高額欠款。

這樣，找不到工作的高端人才一大把，人人都會永遠被失業的危機與高額的欠款籠罩着，他們只能更加努力、加倍努力、自我壓榨。

同時，在這樣絕望的環境下，整個社會都是很混亂的。

暴.力、毒.品、情.色.交.易……

而又因科技高度發展，24世紀幾乎所有人都安裝上各種義體，平均每個小時都有人死于槍.擊。

按照機器人定律絕不能傷害人類的洛無自打被喚醒起，就一直在射殺人類。

沒辦法，看到林蘇這樣一樣義體也安裝不起卻還敢在路面上亂晃從而二話不說舉槍直接就對她實施搶劫的人實在太多了。

身為林蘇的護衛機器人，對洛無來說，林蘇的安全高于一切。

“哇……！”

在又一名搶劫犯屍體上仔細翻找的林蘇像一只掉進了糧倉的小倉鼠一樣，興奮地歡呼着：“洛無！他身上好幾件義體都還能用欸！我可以把它們拆下來修一修自己拿去用！”

“義體裝多了自我認知會逐漸解體的，你少裝這玩意兒……更何況還是二手的。”洛無很不贊同。

“可是……”林蘇有些失落，“可惜我沒有渠道，不然把它們賣掉還能賺點錢……就這樣浪費掉實在太可惜了……”

賣掉麽？

洛無一邊在腦內飛速計算着，一邊幫林蘇将她拆下來的義體都捧了起來，順勢将她也夾在腋下，說道：“這事交給我，我去找渠道，你就別操心了。”

“哇！洛無你好厲害！欸等等！先放我下來！他身上好像還有0.35%！”

%，是24世紀所流通的貨幣，1%相當于1000$。

這一趟被搶劫收獲頗豐，林蘇與洛無賺到了三件二手義體還有0.35%。

以至于回去他們下水道小窩的路上，林蘇全程都很開心，仰着小臉笑得像躲花一樣。

而充當她“坐騎”的洛無十分無奈，将自己暫時化為輪子的雙腿開得飛快。

——目睹着二人飛馳而過的流浪漢都驚了。

他伸長脖子看着洛無的背影。

“SHIFT！全身義體的賽博格？也不怕自我認知解體啊！”

-

“铛铛铛！”

得到0.35%的林蘇在路上就規劃好了大部分%幣的用途。

等他們到家的時候，其中一樣快遞已經到了。

此刻，林蘇一臉興奮地舉起快遞箱中的風衣外套：“洛無！這是給你買的衣服！”

洛無透明材質的眼睛中彈出兩個問號：“我要這玩意兒幹什麽？我一機械體，不穿衣服還有人說我耍流氓啊？”

“不不不！”林蘇嚴肅地搖着腦袋，“洛無你有所不知，現在的世界其實已經毀滅過一次了——在22世紀時，AI高度發展，最後爆發智械危機，人類與AI打了将近一百年，整個世界都是一片廢土……但最終，還是人類贏了。”

“可人類已經到了談AI色變的程度，雖然人類生活根本離不開AI，可所有AI的邏輯算力都被嚴格把控着，以防AI覺醒，世界再一次毀滅……你是21世紀的産物，比現在的AI實在要智能太多了。”

“所以……就更不能被發現其實你不是人類。”

“雖然現在有很多人高度義體化、從外表上看上去跟你差不多……可為以防萬一，我們還是更像‘人’一點吧。要是被舉報了就不好了。”

洛無攤了攤手：“你是主人，聽你的。”

林蘇興高采烈地為洛無披上風衣。

“洛無！你是最帥的！”

林蘇雙手捧着臉尖叫。

“嗯啊。”

洛無配合地彈出手臂中的機械火炮，做了一個瞄準的動作。

“但好像還是缺了一點什麽……”

林蘇摸着下巴，用力思索着。

“啊！對了！”她蹬蹬蹬跑去自己裝着各種零件的儲物箱裏翻找着。

很快，翻出一瓶彩漆噴霧。

随即，林蘇小心翼翼在洛無左側肩頭噴出一個：LOVE，以及一顆小愛心。

“這就對啦！”

“洛無！你是我一個人的機械體！”

“LOVE？”洛無有點嫌棄，“噴個我的名字也比這種幼稚單詞拉風啊。”

林蘇噘嘴：“漢字筆畫很多很難寫啊，要是有機會，你可以自己改嘛。”

“行行行，你是主人你說了算。”

插科打诨中，夜色漸深。

一人一機械體肩并着肩坐在一起。

下水道正上方賽博世界永不墜落的霓虹光線映照下來，雖然依舊還能聽到各種火.拼的槍聲，但林蘇與洛無還是感到難得的安寧。

“木木蘇。”洛無突然叫道。

“……嗯？”咬着一支最廉價營養劑的林蘇疑惑。

“你剛賺到錢，就給我花了。你怎麽辦？”

“……啊？”

林蘇愣了一下，随即又笑起來：“我沒關系啊。我一直是這麽過來的。我知道哪能撿到蘑菇吃……雖然有時候會吃壞肚子，但大多時候都是吃不死人的。”

“而且你看，”女孩晃了晃手中的營養劑，“我今天還吃到了營養劑呢，三天都不用去找蘑菇啦……洛無，這都是托你的福呀。”

“你救了我、又幫了我，我本來就該對你好啊。”

“我只是一個機器人啊。”

“護衛模式，保護你的安全是我的使命。”

“嗯……”

林蘇的嗓音有點低下去了：“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一個人上學、一個人找工作、一個人撿垃圾……我很想要一個人陪着我……洛無……還好有你……我只有你了……”

女孩的頭輕輕靠在洛無肩膀上。

洛無卡頓了一下，擡起機械手臂，輕輕撫摸着她的長發。

“想喝蜂蜜水嗎？今天路上看到了蜂巢，明天我去給你弄。”

“哇……！”林蘇伸出手抱住洛無的身體，“洛無！我從沒喝過蜂蜜水！我最愛你啦！”

“嗯啊。”

狹窄潮濕的下水道中，兩個人緊緊依偎着。

“洛無，有你在，我感覺一切都會變好的。”

女孩聲音很輕，憧憬着：“到時候我們也去中心區、買一棟大房子。”

“要有客廳、廚房、書房……嗯！還要有卧室！”

“客廳還要放一張搖椅……我在歷史書裏看到過，21世紀就有這種東西……到時候我可以躺在上面曬太陽。”

“書房呢，就是我的工作區、我可以在裏面研究各種機械體。”

“廚房嘛……”

“……就是我的地盤，是吧？”洛無有點無奈。

林蘇咯咯笑起來：“我不管，誰叫你是我的機械體！”

“聽你的咯，誰叫你是我的主人。”

-

翌日。

洛無先是起了個大早、将蜂窩一整個端回來了，林蘇第一次喝上了蜂蜜水。

随後，他又領着全副武裝、帶上了自制機械蜘蛛與機械狗的林蘇前往D區交易昨天被強搶劫時反繳的二手義體。

望着只有一個腦袋勉強有個狗樣的、身子與四肢完全失蹤、靠滑動着前進的機械“狗”，洛無雙眼閃出紅光：“木木蘇你究竟見過狗沒有？！”

林蘇小聲分辨着：“材料不夠了嘛……”

“……算了。”

“這狗就不用帶了，留家裏看家吧。”

“好嘛……”

二人來到D區。

與他們交易的一夥男人手臂紋着閉眼的撒旦——是惡魔幫的人。

“豁~~~純天然的美女嗷~~~~~”

一個鑲着大金牙的男人放肆打量着林蘇，毫不掩飾地說。

林蘇皺着眉，一聲不吭躲在洛無身後。

而洛無，也學着男人的模樣：“豁~~~純天然的黃金嗷~~~~~”

他動作迅捷、一擡手——一發微型炮彈就轟碎了大金牙滿口的金牙。

“我艹你M的！”大金牙暴起就想與他對射——但被他的同夥攔住。

“老五，別惹事。”

這男人明顯是他們的領頭人，他上下打量着洛無，笑道：“渾身義體的賽博格？這些義體得不少錢吧？”

“少廢話。”

“東西我帶來了，%呢？”

“放心，少不了你的。”

男人意味深長地揚了揚下巴，叫老五的大金牙便連接網絡、将談好的11.9%幣轉到了洛無的賬戶。

“以後有生意多多照顧我們惡魔幫啊。”

見洛無帶着林蘇頭也不回地走了，惡魔幫人在身後遙遙招呼着。

“洛無……”林蘇有些忐忑，“總感覺他們不像什麽好人……”

“他們當然不是什麽好人了。”

“可我是渾身義體的賽博格——放心吧，除非他們不長腦子，否則不敢動手的。”

林蘇憂心忡忡地點點頭。

——可他們沒想到。

在24世紀，金錢就是一切，金錢的誘惑太大了。

有些人就算長了腦子，在毒.品與性的刺激下，還是會為了高額報酬铤而走險。

洛無與林蘇是在距離家只有幾公裏的位置遭遇到伏擊的。

洛無二話不說攬着林蘇就開始與他們對射，林蘇也急忙放出機械蜘蛛增援。

可為了拿下這個渾身義體的賽博格，惡魔幫的人下了血本。

他們的彈藥儲備太充足了。

很快，就連洛無的能量都快耗盡、捉襟見肘。

“靠。”

洛無将林蘇往機械蜘蛛背上一扔：“你先走！我跟他們爆了！”

“什、什麽？！”

林蘇震驚地瞪大眼——随即就見洛無雙目變得赤紅：“滋滋……核彈模式啓動……”

“？？？”

“！！！”

“M的這賽博格真是瘋子啊？！至于嗎？直接要自爆？還核彈？！”

惡魔幫的人逃的逃、散得散。

林蘇卻死死掐住機械蜘蛛的前螯，拼命往回趕，她目眦欲裂，嗓子都喊破了音：“洛無！停下！我不許你自爆！”

——于是，整片所有人類逃得一幹二淨的街道上，林蘇與洛無面面相觑。

“你……”林蘇愣住了。

“靠！傻不傻啊！”洛無眼中紅光不再閃爍了，“我懵他們的啊！不是真要自爆啊！”

“你……”

“你居然還跑回來……你不怕我真自爆你跟着一起死這啊！”

“那就跟你一起死在這！”

——林蘇卻突然大聲喊道。

同時，淚水從她瞪得幹澀的眼中淌下來。

“洛無……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誰讓你說這種話的！”

“……”洛無安靜望着女孩的面孔。

半晌，才伸出手，用手背抹掉她臉上肆意流淌的淚珠。

“沒辦法啊，”他語氣十分輕松，“我被設定好了，我是你的護衛機器人，我必須得——”

“怎麽改。”

“……什麽？”

“我問你，怎麽改掉這個該死的命令？！”林蘇堅持地問道。

不等洛無回答，她就固執地調出洛無的各項隐私權限。

“欸欸欸你幹嘛啊？”

但洛無忘了，林蘇的專業本就是機械改造。

“全删掉……全部都删掉……一定就好了吧？”

他根本阻止不了她。

而随着一項又一項制約被删除，洛無的動作也停滞了。

他靜靜望着眼前的女孩。

突然意識到，她對他的定義，根本不是什麽護衛型機械體。而是最好的朋友。

朋友……機械體，與人類麽？

洛無腦內神經網絡飛速計算着。

那麽，什麽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