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洛無開始觀察人類。

觀察流浪漢、觀察搶劫犯、觀察黑.幫、觀察公司……觀察林蘇。

可越是觀察，他越是疑惑、矛盾。

他發現，人類是人類，林蘇是林蘇。

他的木木蘇雖然住在下水道裏、找不到工作，是賽博霓虹下再渺小不過的一粒塵埃……可她堅強、樂觀、永不放棄……這些品質都是24世紀的人沒有的。

她是逆境中的幽昙、她是泥沼中的冰蓮，她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美好的女孩子。

如果出生在21世紀，她會有疼愛她的父母、與她志趣相投的朋友……她會過得很幸福，再也不用去撿垃圾挖蘑菇了。

可洛無只是一臺機械體，逆轉不了未來。

他只能盡力讓林蘇過得更好一點。

然而，這一天，端着一只嶄新蜂巢走進與林蘇藏在小水道中小窩時——洛無發覺他們的家裏，多了一個人類。

一個男人。

“噓！”

林蘇拉着洛無的手，緊張地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他受了傷、還沒有醒來……洛無，我們的動作要放輕一點。”

“哪來的？”洛無放下蜂巢，向林蘇那張挂在牆壁上的小床走去。

“哎呀你小一點聲啦！”

林蘇壓低了嗓音，輕聲說道：“是……是撿來的……我早上醒來時你不在，我就想去撿一點蘑菇跟你一起吃……昨天下了雨嘛，蘑菇都該長出來啦。然後……然後……”

女孩攪着手指喏喏不敢說了。

“所以我們的木木蘇就像撿我一樣把他也給撿回來了？他也是機械體？”

“不是不是！”林蘇趕忙搖頭，“他、他只是一個人類……他受傷了……如果放着他在那裏不管的話……再下一場雨他就要沒命了……”

“……”

洛無沒再說話。

他知道，即便身處這樣的環境，林蘇依舊還抱有着難能可貴的善良。

就像将他撿回家一樣……林蘇很難看着一個人的生命一點點流逝卻不管的。

洛無看向靜靜躺在床上緊閉雙眸的男人。

他很年輕、身材很高，林蘇的小床對他而言又窄又短，他小腿以下的部位都懸于空中。

而不知是不是因身受重傷失血過多的緣故，他皮膚十分蒼白、沒有血色。

倒是穿着十分奇怪，像是古時的長衫、且頭發很長，只在背後随意紮成一個辮子……看着有幾分仙風道骨。

但洛無不是林蘇，不會被他無害的表象欺騙。

幾乎是一瞬間，洛無就完成了對男人身體素質各項指标的掃描。

并得知了他的身份。

——傅舟。

反抗軍的首領。

神龍見首不見尾，是個極度危險的男人。

這樣的人留在木木蘇身邊……只會害了她。

洛無透明材質的眼睛中暗色光芒一閃而過。

可下一秒——

緊閉雙目的傅舟似乎就察覺到了他隐晦的殺機——他睜開了眼。

眸光與洛無對視一秒，傅舟就轉開了眼——看向位于洛無身後，探頭觀察着他狀況的林蘇。

“是你……救了我？”他嗓音與他氣質一樣陰柔陰翳，問道。

“啊……”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會醒來，林蘇有點愣住，下意識看向洛無，才答道，“對……不，也、也不算……我沒做什麽……只是把你帶回來……”

“謝謝你。”

傅舟坐起了身，旁若無人地向林蘇伸出手，“我是傅舟。”

“啊，你、你好……”林蘇怔怔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

林蘇加入了反抗軍。

這幾乎是沒有任何疑問的。

她一直都是這麽善良堅韌的姑娘，面對這樣畸形的世界……如果不知道還好，但一旦知道還有[打破它]這樣一個選擇，她沒有任何理由不加入。

而她高超的機械改造水平在反抗軍中也終于有了施展的機會。

很快，她就成了首領傅舟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甚至，她開始與傅舟形影不離。

拎着一只蜂巢前來的洛無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比林蘇高了足足一個頭的傅舟單手攬着林蘇的腰肢、另一只手落在她下颌上，他微微垂眸，吻就落在林蘇的唇.瓣上。

而林蘇緊閉着眼睛、面頰都羞紅了……可她沒有推開她。

洛無雙眼不受控制瘋狂地閃爍紅光——蜂巢被他無意識捏成齑粉，所有蜜蜂都成了飛灰。

洛無感到他的系統無比紊亂。

他的核動力驅動突突地跳着……他無數次與林蘇依偎在一起，他感受過林蘇的心跳——而現在，他的“心”好像也在跳。

只不過，這滋味很不好受。

他的核心驅動似乎燒起來了。

他感覺，痛。

洛無手按在胸口，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只是，傅舟門框上，多了一枚深深陷進去的五指掌印。

“欸？”

林蘇紅着臉推開傅舟。

她目光向門口看去：“傅舟……你有聽到什麽聲音嗎？”

傅舟側過身、攏了把散亂的長發，眸光劃過門框的掌印，說道：“沒有。”

-

當晚，林蘇在反抗軍總部據點高聳的天臺上找到了洛無。

洛無獨自一人坐在天臺邊，似乎看着賽博時代的霓虹。

“洛無！”

林蘇在身後叫他的名字。

随即又坐到他身邊，頭倚靠在他金屬的肩膀上，如同無數個在下水道中的日夜一樣，緊緊與他挨在一起。

“洛無……”少女臉頰依舊紅通通的，似乎十分不好意思，但她還是說道，“洛無……我想請你來主持我和傅舟的婚禮……我們……我們決定在一起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

“不幹。”洛無幹脆地道。

“……啊？”林蘇有些茫然。

以為洛無與以往一樣只是開玩笑。她笑着錘了下他的肩膀：“洛無你不要……”

“為什麽。”

洛無卻突然捏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語氣很嚴肅，林蘇漸漸意識到……他好像不是在開玩笑。

而且，他不太高興。

“……什麽？”林蘇語氣弱了下來。

“為什麽是陽光開朗大男孩？”

“……啊？”

洛無卻只是緊緊注視着林蘇的雙眸。

為什麽設定他為陽光開朗大男孩……但她真正喜歡的，卻是一個樣貌陰柔、氣質更陰翳肅殺……人類。

不是說，最喜歡機械體了嗎？

林蘇同樣注視着洛無的瞳仁，她眸光晃蕩着，沒有說話。

沉默中，洛無擡起手，輕輕撫上她光滑的長發。

這樣的姿勢，他能感到她心髒的跳動——與他核心驅動燃燒的速度一樣。

洛無的眸光落在林蘇被傅舟吻過的唇.瓣上。

少女唇.瓣紅彤彤的、閃着水光……是被親吻過的緣故嗎？

洛無想，他依舊還不能理解“人”的本質。

可他卻先學會了嫉妒。

他要嫉妒瘋了。

他要殺了傅舟。

他清楚，他徹底違背了機械體的底層邏輯、違背了機器人三定律。

他竟然對自己的主人，對他的木木蘇，産生了燎原烈火一般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