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煙藍出去了,汽車的鳴笛聲,海浪聲,人聲,各種聲音都傳到了鬼的腦海裏,煙藍似乎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四周安靜了,桃紅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見煙藍喊他“媽媽”。兩個人開始交談,可是聲音傳到桃紅這裏卻斷斷續續的,一卡一卡。
鬼皺了皺眉,怎麽信號這麽不好,什麽東西擾亂了磁場。
“這是給你——護身符,王道士——顏習說你——鬼。”女人說。
“你也信這個——”
“——不好,你什麽——搬走,盡快搬走——那房子。”
“暑假——開學,過——天吧。”
“嗯——複查。”
“——道”
滋滋滋滋滋滋——————聲音完全聽不見了,萬籁俱靜。
鬼往床上一躺,盯着天花板上的燈,圓圓的,白燈上面有複古的金色花紋,顏色仍然靓麗,只是燈上結了一個鼓起來的包,裏面大概是一窩幼蟲。在上面突兀的,像個惡性腫瘤。
鬼現在很低落,他覺得自己的情緒有些莫名其妙,可是控制不住,比太陽灼燒的刺痛不同,這種感覺像泡在溫水裏一樣,身上暖暖的,可是水卻是黑色的,從頭到腳包裹着他,窒息的,看不見,聽不見,掙紮不了。
他又開始翻日記本了。
2015年4月19日
煙藍,這個數學題怎麽做啊?
對啊,我和桃紅在一起了,你怎麽才知道。
2015年5月25日
今天輪到我值日,我拿着掃把去掃過道,桃紅的前桌椅子下面有兩個衛生紙球,不好掃,我于是一手撐在了桃紅桌上,一手拿着掃把,彎腰去掃。桃紅竟然将自己的手若無其事的蓋在我的手上!天哪,吓得我,還好邊上的同學都在認真早讀,沒看見。我将那兩個紙球掃出來,仍然在那裏假裝掃地,其實和桃紅悄悄牽了好一會兒的手。
鬼将日記本放下又拿起,最後還是放下了。
煙藍回來了。
晚上鬼悄悄飄進了煙藍的房間,他立在煙藍旁邊看他,覺得他一點也不像寫日記的那個人。而且這麽久了,鬼也從來沒有聽見過他提桃紅的名字,這麽快就忘記了嗎,不是說要永遠在一起?
鬼在電腦桌前坐下了,他整個都蜷縮在椅子裏,雙手抱着膝蓋,将腦袋擱在胳膊上。
突然想起來,耳朵還在煙藍身上呢,他将耳朵拿了過來,重新安上去,發現離床邊不遠的桌子上有一個紅袋子,上面用金色的細線繡着一個的“福”,還綴着幾朵蓮花,封口用紅色伸縮帶扯緊了,帶子一邊一顆佛珠。
鬼看了看,拿在手裏玩了玩,就又扔了回去,小把戲,鬼淡淡地說。
在煙藍房裏面飄啊飄,飄啊飄。玩游戲吧,趁着還沒走,地府玩游戲還要陰錢,他想着,就坐了下來。
玩了兩盤,那長長的頭發實在飄得厲害,影響他的游戲體驗,剛要去口袋裏摸簪子,才想起來簪子放在三樓床頭櫃上了。
待要去拿,餘光突然瞥見煙藍枕頭邊上的紅繩,紅繩可以将頭發都綁起來,簪子只能卷起一部分,鬼這樣想着,就拿了那紅繩,拽過來,沒想到還有一個吊子,琥珀色的,成水滴狀,裏面竟然是一縷頭發。
奇怪,什麽時候頭發也可以作裝飾戴在脖子上了。
鬼沒有多想,拿着紅繩一圈一圈将他的頭發捆了起來,末了,還打了個蝴蝶結,待會兒仍舊放回去,反正神不知鬼不覺地,鬼想着,就開始美滋滋的玩游戲。
煙藍做噩夢了。
夢裏他一直在三樓那裏哭,他母親來扯他,他就尖叫着,抓着樓梯扶手不下去。
他猛然睜開眼睛,夢裏自己歇斯底裏的喊叫仍讓他心有餘悸,他的心髒還跳得很快,他實在是不理解為什麽會做這樣荒誕的夢。
鬼打着游戲,被煙藍的突然的叫聲吓到了,一下子飄到了天花板,貼着牆,他聽見電腦裏隊友在破口大罵,罵他是不是人機!說鬼都比他會玩,他然後眼睜睜看着自己一動不動,被殺死了。
他一揮手,将電腦關掉了。
鬼看見煙藍坐了起來,臉頰處亮閃閃的,哭了?這是做了什麽驚天噩夢啊,鬼幽幽地想。
煙藍擡起手,用手背将臉一擦,就去枕頭邊摸,摸了兩圈,沒摸到,他一骨碌坐了起來,将枕頭一把掀開,沒有,他慌張地欠過身子,“拍”一下,将床頭燈打開了。
動作太快了,鬼還沒來得及跑,魂魄就遭到了重擊,他飛快地飄了出去,腦袋一抽一抽的痛。
鬼抱着腦袋,倚着門,聽見煙藍還在裏面翻箱倒櫃,邊找邊念“去哪了?我記得明明放在枕邊的,不可能啊,去哪了,去哪了,去哪了……”聲音越來越急,鬼現在已經知道他在找什麽了。
他飄到三樓陰暗處,将頭上的紅繩取了下來,想送給煙藍,可是裏面現在不僅開着小夜燈,大燈都開着了,他進去就是将魂魄放在火上烤啊。
怎麽辦?鬼從來沒有這麽焦急過,他感覺裏面的煙藍快哭了。鬼飄了下來,看着手裏的紅繩,待會兒再給他吧,一樣的,他這樣想着,磨磨蹭蹭又飄了上去。煙藍突然甩開了門,樓道裏的燈也開了,鬼往後退了退,看見煙藍下了樓。
不一會兒,煙藍又上有樓了,大概是樓下也沒有找到。他又開始在房裏翻了。
度日如年,鬼沒有聽見煙藍的聲音了,過了一會兒,突然悶悶的啜泣聲從門縫裏洩了出來。鬼心頭一震,将手裏的紅繩緊了緊,他竟然在不忍心。
他知道他要做蠢事了,可是控制不住。
好痛!他感覺到他的魂魄在劇烈的顫抖,似乎要被分裂了,太痛了,似乎有人拿着鐵錘往他的腦袋裏面釘釘子,一下比一下重地狠狠砸進來。
鬼抖着手,将繩子放在了枕頭後面的床縫裏,煙藍剛好不死心又來翻,鬼來不及再看,就飄了出去。
他往三樓去,飄都飄不起來了,像是被折斷了翅膀的鳥,連桃色的衣服都透明了起來。
鬼撐着一口氣,回到了三樓,他大概待不了多久了,之前為了回人間,本就把自己搞得亂七八糟,現在更是傷了靈魂。
地府有規定,凡是靈魂殘缺不全的鬼,一律當作游魂處理,不能待在人間,也不能待在地府,而是送到中間的蠻荒之地,自生自滅。
鬼可不想去那裏,在時限到期時,他得悠着點,萬萬不能再犯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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