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煙藍再也沒有去過那棟白房子了，聽說那棟房子鬧鬼，賣了很久沒有人要。

一晃十年過去了，他早已經在同塵城定居了，和很多人一樣，在車水如流的城市裏面，上班下班。

她媽媽仍然很忙，但也從沒有忘記要找個兒媳婦。隔不久就明裏暗裏催他，問他。

這天他母親叫他回外婆家吃飯，他剛好公司裏面的事情也忙完了，雖然他和外婆不很親近，但總歸是很久沒去看望他老人家了，于是收拾收拾就開車去了。

他外婆家裏向來人多，院子裏已經停了不少車，他将車停好，還沒進去，就看見許多半生不熟的人在客廳吃果子喝茶聊天。一看見他，就紛紛站起身來寒暄，他一一打過招呼，并不耽擱，徑直往後邊花園裏去了。

後面的議論，他并沒有聽見。

“進去的那位就是煙家少爺吧？真是一表人才。”

“可不是，還是A大的高材生呢！”

“結婚了麽？”

“結什麽，不然今天江家的小姐來幹什麽……”

“江家？H市的江家？”

“除了H市的江家，還有哪個配得上？”

“商業聯姻麽？”

“……”

花園很大，正是秋高爽朗的季節，花園裏種的楓樹飒飒的飄下一些紅葉。

他外婆坐在輪椅上，他媽媽在邊上喂她喝橙子汁，旁邊還坐着一個女人，看見他進來，朝他點了點頭，煙藍問了聲好。

“來了啊。”他媽媽說。

“是文軒嗎？”他外婆看着他問，抓着他的手就問。

“外婆，我是煙藍。”煙藍半蹲下來，握着老人瘦骨嶙峋的手說。

“哦哦，煙藍啊，煙藍？哪個煙藍啊？”

“媽，你又糊塗了，是我兒子煙藍啊。”

“哦哦，哦！煙藍啊，老了哦，你們這些小輩我都記不太清了。”

“文軒你倒是記得清楚。”他媽媽說着用瓷勺子攪着玻璃杯，發出“叮叮叮”的響，老人耳背，聽不清，以為是問她還喝不喝果汁，老人擺擺手，說，不喝了，膩得慌！

煙藍媽媽将杯子放下，将江小姐介紹給了煙藍。

吃完飯，煙藍沒有怎麽停留就回家了。

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白白的天花板上，他有一種虛無感，不真實，他的世界像是一個仿真游戲，他的人生像是一個設定好的腳本，一步一步，循規蹈矩。

他就這麽過來了，走了十幾載，去回想，卻一點印象也沒有，走一步，忘一步。到死，估計也是個空盒子吧，哪怕外面華麗麗的，鑲金嵌銀。

煙藍閉着眼睛摸到了脖子上的紅繩，紅繩已經成了深紅色，戴得久了，繩子周圍都起了一些小毛。

可是他仍然戴着，從來沒有取下來過，繩子仍然是那條繩子，墜子也還是那個琥珀色的墜子，裏面仍然靜悄悄的躺着一縷黑色的長頭發，仿佛可以永恒。

他媽媽想要他和江家小姐結婚，什麽都安排好了，那就結吧。煙藍想，和誰結好像都差不多，倆人見過面，各方面都還合适，于是不久就訂婚了。

“煙藍，明天去試婚紗嗎？我剛好有空。”江小姐坐在車後座撇頭問他，倆人坐在後座，卻隔得很遠，不像是要結婚的人。

江小姐也是家裏安排的，本人應該也不是很想結婚的，沒有多少熱情，整個人淡淡的。

“好。”煙藍說。

“你喜歡中式的，還是西式的？”

“我……看你吧，我都行。”

“那都試一下吧。”

“好。”

女生大概是喜歡穿婚紗的，哪怕結婚的對象，沒有多少愛。婚紗畢竟是神聖的，帶着祝福的，象征着幸福、美好和永恒的，總是讓人忍不住向往。

江小姐試了很多套，最後穿着一套中式樣式的，在鏡子面前站得稍微久一點。

店員是個細心眼尖的，走過來挽着江小姐笑着，眼睛卻看着煙藍，說：“新娘似乎更喜歡這件呢，先生要試一試嗎，有配套的。這套是我們店裏的新款，Liufrew大師親自設計的呢。”

煙藍從皮沙發上站起來，店員将禮服用托盤遞給了他，煙藍不知為何，腦袋突然有些眩暈，紅色的禮服，在腦海裏一下子變成了鮮血，濺的到處都是，臉上似乎也是粘膩膩的。

煙藍摸了一把臉，穩了穩神，接了過來。

“先生和夫人真是太配了！”幾個店員圍在邊上看着，誇着，眼睛放光。

煙藍看着鏡子裏面，中式的紅色的婚紗，喜氣洋洋，男的俊俏，女的溫婉，倒真的像是天生一對。

“只是……只是這顏色似乎太過豔麗了些。”煙藍喃喃道。

“不會啊，先生，婚紗就該要紅得豔才好，越紅越長久！”店員笑着說。

煙藍自顧地點頭，還是太豔麗了，紅得像血，有點瘆人，淺一點吧，淺一點……變成桃色，桃紅色……桃紅色是好看的。

煙藍盯着鏡子裏面的倆人，越發覺得不對勁，哪裏都不對勁，衣服不是這衣服，他挽着的人也不該是這人，不是她？是誰呢，她？還是他？是他嗎，桃紅色的他？想不起來，想不起來，為什麽想不起來！

煙藍渾渾噩噩的，聽到店員祝他們百年好合的時候，才像是驚醒了一樣，江小姐問他有沒有事，他只管搖頭，他想不起來，理不順，好亂好亂。

他來不及脫下喜服，對江小姐說了聲“抱歉，失陪了”，就跌跌撞撞地下了臺階，像醉了酒一般。

江小姐看着煙藍開着車子走了，時速很快，有些擔心，打了個電話告知煙母，然後開着車子在江家門口繞了一下，又拐了個彎，她去了他窮酸的男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