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邂逅

邂逅

春陽熏得人暖洋洋的，雲很稀薄，在晴空裏漫無目的地飄流着，灑落了安逸的清韻。

嶄新的白色風扇悠悠轉動，沒有揮去數學老師那股特別的催眠音，以及教室裏沉悶的氣氛。

季音能發現，不遠桌一個男生撐着脖子的右肘，已經很慢很慢地向桌子外滑去了。

五秒，四秒……

她心裏默數着。

一字念完，男生的手準确落空，與此同時，睡着的主人渾身猛的一抖，下意識拍了下桌角。

聲響不算大，但這會放在老陳一個人的演唱會上，無異于轟然打雷。

“張謙？”老陳眯了眯眼，順便把老花鏡推了下，“睡着了？那就站起來聽。”

老陳年紀大，是個小老頭，脾氣和寥寥無幾的頭發一樣，不多不好。被他盯上的學生，一般都沒啥好果子吃。

學生們暗地裏給他取了個外號，老王八。

被點名的張謙只好站了起來，無精打采地耷拉着頭。在他起身時，季音側頭，百無聊賴地望向窗外。

她的座位在緊靠走廊的窗口。教室在二樓，不高。

欄杆外是滿目青綠的芒果樹，幾截三角梅探出海面，金光在其被托着起伏。

正有微風吹過，不燥不熱，送來一絲似有若無的清香。

季音托着腮，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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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城的春天總是很漫長，長得像無盡頭

。

數學課也長啊。

言戍在錦城是數一數二的重點高中，校如諧音。教學和管理模式單一化，奇葩的校規卻層出不窮。

老師們入校随俗，學生們水深火熱。

唯二值得誇贊的，是言戍裏随處可見的鮮花和略顯風格的校服。

前者聽說是校長喜好，特地聘請專門的花匠四季打理，還修建了座小小的花園。

後者就不知什麽緣故，無論是學校人性大發，還是被強制的，都沒有人去追究了。

男生領帶襯衫，女生制服短裙，放眼錦城，你穿了就必然被認出是言戍的學生。

這點還是值得言戍學生們揚眉吐氣的。每年新生入學時，言戍就憑着校服在周邊幾所高中裏耀武揚威，狠俘生源。

只有進了的學生才知道，什麽叫不能看服下菜。

下午有體育課，上課前大家都得去廁所換好運動裝。

季音換得快，出來時還被班上幾個男生上下打量，跟旁邊的人使眼色，然後笑嘻嘻道:“季音，你身材還挺正啊！”

剛分班不久，班裏人都還不是什麽熟人。

季音長得水靈漂亮，杏眼明仁，盤靓條順，是別人一眼就難忘的驚豔。身形還出挑，發育也比別人快。

其實言戍的制服就很能凹顯身材，不過心思肮髒的人，看什麽都葷。

季音沒搭理他們，拿上自己的包就出了教室。

分班沒多久，體育老師也沒叫大家做什麽，簡單做了個操就各自解散。

季音在班上還沒有什麽熟絡的朋友，解散後就自己走到一邊去了。她獨自來到學校後池塘旁，順勢坐到了長椅上。

季音打開自己的書包，翻出一個普通的素描本和一支鉛筆，開始塗塗畫畫。

這個本子裏的是她來到言戍後，閑暇時随手的繪畫。現在的季音算不上特別喜歡畫畫，大多是用來消磨時間。

季音愛好畫畫，卻和她的母親季蓉正好相反，季蓉特別讨厭這種不務正業的東西。

小學時，季蓉從季音書包裏找到幾張她随便塗鴉的畫紙，當場撕碎，并沖出門給了正在拼圖的季音一巴掌，罰她跪着門前，不許吃晚飯。

季音不明所以，還傻乎乎地以為是自己那天的數學沒考到100分，一直在腦子裏反思着自己的問題。

直到跪到晚上10點，季蓉放她進門，季音在垃圾桶裏看到了被清理掉的碎紙。她有個壞習慣，就是喜歡拼湊碎片。

那也确實是她乏善可陳的童年裏，唯一真正的愛好。

趁季蓉洗澡時，悄悄地撿起來拼好，發現是自己的畫紙，才醍醐灌頂。

後來她再也不喜歡拼碎片了，包括拼圖。

季蓉管控欲強，季音無意識在作業上裏畫的，都要擦得幹幹淨淨才敢帶回家。

初中時季蓉成了季音班主任，季音更不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偷閑，那段灰暗麻木的日子，直到她上了高中才敢以回首。

現在又比較自由地碰到繪畫，她好像也不是那麽喜歡了。

季音盯着池裏的枯枝，尚是早春，荷花還未抽葉，在草長莺飛的季節裏孤影單落。

她努力回想起荷花的模樣，然後在紙上沙沙落筆。

畫了會，她覺得無趣，把筆和本子都收回包裏，決定去學校後花園看看。

春景宜人，萬紫千紅。花園裏迎風搖曳的百花，沒有因日色垂暮而黯然分毫。

牡丹亭亭玉立，山茶花争奇鬥豔，郁金香馥郁芬芳，穿行其中，宛如誤入名畫，着實美不勝收。

季音本以為，這裏會有班裏人來賞花，但眼下竟除了将欲離去的花匠阿姨，就只有花朵的氣息。

落得清閑，正中季音下懷。她悠悠然在花園裏散步，過了個拐角，打算在這裏寫個生。

腳步一頓，她望向前方的人影。

豔景似海，那男生安靜站在春風裏，居然也不違和。

他一身簡單的白短袖，黑色長褲，身姿修長。

少年好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回過頭來。神清骨秀，好像是他的眼睛太黑，襯得膚色略顯蒼白。

他眼眸黑白分明，星芒混在其中，明亮溫和。

季音茫然和他對上眼神，被他眼裏那抹溫柔的笑看得有些無措。

耳邊忽然遙遙傳來一道尖銳的哨聲，季音下意識回頭，想來是準備下課了，要大家集合。

季音再反應過來時，男生已不見人影，唯留她一人在春花裏游夢。

直到放學前，季音心裏還很疑惑。

那個男生，看着年紀相仿，卻沒有穿言戍校服，難道是其他學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