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梨渦

梨渦

許又是年級第一，他自然沒忘記常年排在他底下那個名字。之前參加過幾次數學競賽，也遇到過，人跟名對得上號。

就是沒說過話。

A班和B班相鄰，許又常能碰到宋以時。

許又人緣好，不缺朋友，他身邊總是擠着人，宋以時和他相反，寡言少語，旁邊幾乎沒人。

而他和宋以時為數不多的交集，就是上下樓梯雲泥之別的簇擁，和眼神短暫交錯的考場、辦公室。

沒人主動，兩人也沒關系。

這會沒容得思索任何東西，許又看見宋以時把大橘輕車熟路抱穩，鑽進了旁邊的一家店鋪。

雨變大了。

許又拿起傘跟過去，大橘落地，頓時有好幾只小貓從角落裏跑了出來，圍着大橘喵喵叫。

許又了然，原來是把大橘送來和崽子相聚。

臉上又不免有一抹臊意閃過，畢竟自己剛才誤會了人家。

他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尖，這會露出的虎牙顯得傻乎乎的:“哈哈，呃，那個，不好意思啊。”

宋以時偏頭，聲線清淡:“沒關系。”

“這裏的老板不會……趕走它們吧？”許又承認，自己有話找話的意味。

宋以時垂下眼，沒講話，有水珠擦過他的頸側，洇濕衣領一小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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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揚了揚下颌:“這家是我姨媽的店，沒什麽問題。”

窩在櫃臺下玩手機的人起了身，是個長相和善的阿姨，見到許又就笑眯眯的:“呀，這是小宋的朋友嘛？”

許又微窘，這會阿姨和他搭話，他還是從善如流地綻開笑容:“阿姨好。”

“哎呀，小宋好久沒帶朋友回來了呢。”宋以時好像很無奈，剛要說話。

許又那時卻不知着了什麽道，搶先說道:“阿姨，我叫許又，是宋以時隔壁班的同學。”

“好好……”

許又笑得很乖，不以為假般。宋以時則扭頭看着他，眼底明顯掠過一點愕然。

……

後來雨勢漸小，許又拿完東西和他們告別，宋以時定定看着他，輕聲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許又正最後在撩一把大橘的毛，許久後站直了身。他眼裏潋滟清亮，微微咧開嘴，虎牙分外讨人歡心:“現在認識一下，也不遲吧。”

“宋以時同學，我叫許又。”

他伸出自己的手。

許又有張無往不利的臉，他擅長賣乖，但這會，他心裏竟然有點那麽沒把握。

宋以時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幾秒後，微涼的手與他相扣。

……

第二天是周五，季蓉回來了，放學時季音坐在位置上，動作慢吞吞地收拾東西。

分班幾天下來，季音就和她同桌比較熟。同桌白小怡見她還沒走，有點好奇:“季音，你怎麽還不走呀？”

“……”季音猶豫了下，瞄向屋外飄舞的雨絲，語氣飄忽，“等……雨小點。”

“你呢？”

“哦，”白小怡神神秘秘，從抽屜裏亮出一個玩意，“我朋友約了我去夜市玩，我不回家，等她來接呢。”

季音忽然有點羨慕她，她也希望有個朋友能約自己出去玩。倒不是真的想玩，而是找個借口，晚點回家。

看到她的手機，季音心裏無波無瀾，面上還要假裝露出一點驚奇:“……你敢帶進來？”

言戍不給帶手機，被抓到是記大過處分。

白小怡嗤了一聲，神色裏的得意顯而易見:“你這種好學生就不懂吧，我們班裏起碼有一半人都帶。”

季音确實不懂，畢竟季蓉對她電子産品的管理嚴得叫人咋舌。

她想了下，問白小怡:“你知不知道我們學校有沒有論壇什麽的？”

白小怡頭也沒擡:“沒有吧，有校群，你要進嗎？”

“……算了。”不如直接去問顧歲。

季音沒有再猶豫，打着傘往藝術樓過去。

顧歲還在彈琴，季音過去時，發現旁邊多了一個凳子。

她心疾速跳了一下，還要假裝鎮定地走過去坐下來。

顧歲彈的是《golden hour》，旋律安然閑适，讓眼前的時光都好像慢了下來。

季音本來有滿腹的問題，聽着聽着，在大腦裏逐漸煙消雲散了。

一首落幕，季音趁着這空當小聲提出自己的困惑:“顧歲，你是怎麽知道，我昨天心情不太好的？”

顧歲黑睫微擡，那雙眼睛溫柔漂亮:“前兩次遇見你，你都會不自覺地翹起嘴角，露出梨渦。”

他說到梨渦時，季音下意識摸了摸嘴角。

她确實有一個梨渦，稍微有點笑的動作就能露出來，那是她遺傳了江天南的。

季蓉很讨厭季音這個梨渦，甚至乎在最恨江天南的時候，一度不允許季音露出一點點笑容。

“昨天沒有。”

“你的眼裏，也有悲傷。”

這話聽起來其實有點邪乎的文藝，但季音卻聽得發怔，直到顧歲下一曲響起，她也未曾回神。

顧歲像往常那般，要離去前，季音幹巴巴地看着他，嘴裏吐出的話貧瘠得要緊:“你每天都來嗎？”

她或許不能每天都來看。

無意識地，季音已經把這當成了自己每天都要做的。

顧歲沒說話，他從鋼琴架上拿來一張明信片，向季音伸手時，她手忙腳亂，翻出一只筆給顧歲。

顧歲指節皙白，修長好看，他在明信片反側那一面寫下一行地址。

“雙北街和歡路193號。”

他的字也漂亮，形如松骨，落筆生竹。

顧歲把明信片遞給季音，他歪頭，淺淺一笑:“你可以來這裏找我。”

當晚，季音找了個買學習資料的理由，努力把季蓉搪塞了過去。

洗完澡，季音在床上端詳了好幾遍那張明信片，正面是郁金香的油畫圖，風格明麗。

她心裏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感覺。

非要說……是竊喜。

季音又觀察了好一會，猛地坐直身，揪起一張便利貼。

3.4

我好像，和他有了更長久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