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記住

記住

這個時間，幾批去食堂的人也都散光，校園操場裏陷入靜谧。同學們吃過飯要麽待在教室，要麽待宿舍自習室，或者圖書館，其他空教室裏，學習，休息。

許又和宋以時來到樓下，雨不算大，在初春裏，氤氲起一抹很淡的涼意。

見宋以時想開自己傘，許又忙制止他:“我的傘大，我們一起撐吧。”

宋以時側眸看着他，水墨般清透的瞳眸裏掠過一絲輕輕的笑:“好。”

許又打好傘，與宋以時一起走進雨裏。

宋以時向來寡言，許又雖然對其他人巧舌如簧，但對宋以時總是無措得不知道說什麽。

或許就是這份例外，才能彰顯出一個人在另一個人心裏的特殊。

“……今天想吃什麽？”許又問他。

“唔……”宋以時好像也在認真思考，“白菜？”

許又唇角輕輕挑起，可愛的小虎牙露出來:“每天都吃白菜，學校做的還無滋無味。”

“那吃什麽？”

“要不要吃蛋撻？”

他們已經到了食堂，許又收着傘，宋以時眼裏明晃晃閃過困惑:“學校裏……”

很快，他就沒說話了。

許又笑吟吟望着他，濕了的發絲順熨在許又白淨的額角，溫潤而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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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為人知的小秘密，這一秒，彼此已心照不宣。

“好啊。”他聽見自己說，“什麽時候？”

宋以時觸上他的眼睛，自己嘴角同樣也緩緩湧上笑。

“周末吧。”

季音不喜歡春天的雨季，特別在偏南方的錦城，總會帶着倒春寒的冰冷。

下雨時，她心情也總是糟糕，還會碰上些不太美妙的事。

就比如現在，她只是去上了趟廁所，就聽到了有人議論，不知掩蓋的音量。

“那個叫季音的，長得還挺漂亮，你認識啊？”

“認識，以前也一個班的。呵，漂亮又怎樣。你不覺得她很能裝嗎，好像全班誰都看不上一樣。”

“是哦，都沒見她搭理過誰……”

季音面無表情，當場走了出來，冷淡地掃了那兩人一眼，沒印象。

她們立馬噤聲，低頭有些戰戰兢兢。

季音沒再分眼色給她們，洗完手就走了。

到底有些敗壞心情。

難得她高興的是，季蓉那邊的事出乎意料的麻煩，得處理上幾天。

季蓉給季音打了錢，讓她自己準備三餐，或者去提前打好招呼的許又家裏湊合一下。

又不用準時回家了，季音輕快地吐出一口氣。

放學後，季音去了趟廁所，不幸地發現生理期來了。她咬咬牙，抽了點紙先墊着，反正已經被弄髒了。

這一去，她神情都恹了下來，興致索然地離開教室。

所以啊，真讨厭下雨天。

季音又到了藝術樓。這會她從正門樓梯上，剛踩落一個臺階，就清楚聽到了那悅耳的琴聲。

季音嘴角無意識挽起，步伐禁不住加快了些許。

他依舊是那副打扮，只不過裹了件白色薄款外套。

天色暗淡，春雨泛冷，但少年與他的鋼琴，仍然散發無與倫比的柔彩。

季音這回沒在外面偷看，而是走了進去，靠在牆邊，慵散地聽着雨敲紫藤，滴水之琴。

一曲終了，季音很捧場地給他鼓掌:“好聽。”

少年眉眼如畫，白色外套襯托着他仿佛纖塵不染，如皎皎明月。

他唇角微勾，只笑而不語。

半晌後才輕輕道，好像意有所指:“你今天，好像不太開心。”

季音一頓，心下好奇卻不顯，明明他們才見過兩次，他怎麽看得出來？

季音懶得問，裝模作樣地掀了掀眼皮子:“對啊，今天被老師罵了，不開心，可不可以給我彈點開心的？”

少年垂下眉眼，接着一曲《Bossa  Nova-flair》如落花流泉般流暢而出，婉轉悠揚，似水如歌，柔淌在這個春天。

季音愣住，琴聲落下，他微微擡眸，露出一點無辜的笑:“或者，你想聽這個嗎？”

緊接着，《flower dance》扣鍵流下，不經意間帶動人的情緒随音樂此起彼伏，終歸于平靜，同樣，撫平了季音那躁動的心靈。

她慢慢平靜下來。

……

雨聲潇潇，安寧無聲無息地鋪滿她的心。

琴聲結束，季音緊攥住自己的裙擺，最後低下眼簾:“謝謝你。”

少年笑着不說話，起身，像昨天那般就要離開。

季音心一瞬間提了起來，她叫住他，眼睫顫了點:“我叫季音，你叫什麽？”

少年停住，他皮膚白得驚人。有風擦過他的衣擺，揚起清悅的弧度:“顧歲，長命百歲的歲。”

晚上季音伏在桌前寫作業，手比腦子快的，便利貼又落下一筆。

3.3

他叫顧歲，人如其名。

他的名字，聲音和他彈的鋼琴一樣好聽。

錦城的雨季總是很漫長，藕斷絲連，黏膩得煩人。

自習課，水滴錯落地墜落欄杆，旋落成飛花。

許又轉過頭，注意到這一幕。

下雨時，他常能想起和宋以時相識的那天。

那也是個雨天。

許父許母不在家，許又放學後就去超市買菜。

他從超市後門出來的，不識路，誤入一條小巷。

出了個拐角，許又發現逼仄的檐角下放着個紙箱，裏面卧着一只很胖的大橘。

雨水沿着檐棱掉落，一點點打濕這個紙箱，而這只大橘仍巍然不動。

“誰家的貓？”許又疑惑張望，這條街巷呈深綠色，首尾不見任何影蹤。只有零散的幾個小店鋪，又是下雨天，完全沒什麽人。

他低頭，想把大橘抱到深處的屋檐下，不容易挨雨淋的地方。

不過一手打着傘，一手拎着塑料袋，許又分身乏術，決定去那空閑的小賣鋪借放一下自己的東西。

他把傘留在原地，跑到那開着鋪的無人光顧的小賣鋪。

那裏有個大爺，只顧着在躺椅上打瞌睡，聽都沒聽完，就擺手翻了個身。許又很順利地放好自己的書包和菜袋。

許又趕緊跑回去，卻發現那裏多出來一個人，他穿着江戌的夏季校服，略瘦，黑發白膚。

這不是許又關心的，他發現那男生要把大橘抱在懷裏，他下意識出聲:“你要做什麽？”

男生回頭，長相清冷，鼻梁秀挺。他的眼瞳，像川原裏的泠泠冰雪，幹淨漂亮。

許又想起來，他是隔壁B班的宋以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