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素描

素描

宋以時在紙條裏回:“沒生氣。”

“真的嗎QAQ”

“我騙過你嗎？”

看到許又在紙條把心碎小貓叉掉，換成個大大的笑臉，宋以時才繼續算孟德爾遺傳題。

小雨打在樹葉裏的滴滴答答聲，伴随在宋以時耳邊，逐漸演變成了細長的催眠曲。

自習室裏人走得差不多了，很快剩了他們兩個。今天宿舍午休有人打呼嚕太響，宋以時睡眠淺，沒睡得着。

宋以時現在眼皮酸乏得幾乎要黏在一起。

他揉了下眉宇，就感到許又的手在他頭發不輕不重順了一下，緊接着是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困成這樣了，先睡會吧。”

好吧。宋以時迷迷糊糊地睡過去時，還想着，讓他別摸自己的頭。

雨很靜谧，屋內白熾燈太刺眼，許又從講臺底下找到了盞臺燈，再關掉頭頂那臺。

氛圍舒适，無人黃昏，适合睡覺。

許又靜靜凝視着他的側顏，确認宋以時真的睡着時，才忍不住自言自語。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心思啊……”

聲音輕了又輕，轉瞬無蹤。

他盯着宋以時的臉，腦袋輾轉片刻又耷拉下去，唯餘染上紅暈的耳尖暴露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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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回答他，只有屋外的雨淅淅瀝瀝。

宋以時睫毛好長，看到他的睡顏，許又只有這麽個想法。

心頭忽然一動，一刻間溢滿血液，顫顫巍巍起來。

雨帶來的濕潤氣息在蔓延，交織少年微不可察的呼吸聲，纏繞他忐忑不安的心。

許又很慢很慢垂下眼，眼珠子柔得水潤。

只是親一下……而已。

今天老師布置的作業有點多，季音心無旁骛埋頭寫。等再回神時，自習室裏空蕩蕩的，唯餘老舊的白熾燈閃爍。

分針已然指向52。

季音穿過走廊才想起自己的鞋套沒拿，匆匆折返回去，套好鞋套。

路過另一間自習室時，她不經意間往屋裏瞥了一眼。

這裏人也都走光了，唯有兩個熟悉的藍白色身影，還在一頂臺燈下微微閃爍。

宋以時半邊臉伏在交疊雙臂裏，好像在睡覺。

許又和他挨得很近。

确實，太近了。

季音看得不真切，燈影微搖，給兩人抹上一層略顯暧昧的光暈。

她身形驀然滞住。

周圍太安靜了。雨慢敲，燈花落，春水湧。

季音不語，輕手輕腳離開了。

走出江戌，季音還站在校門口許久。

直到感到眼前覆落下一道陰影，季音才擡起眼。

顧歲對上她帶着恍惚的眼，眉梢輕輕挑起，笑音柔和:“還不回家嗎？”

季音說不出什麽話，只感到雨勢驟大，顧歲拉着她先躲進了旁邊的奶茶店。

坐在圓椅上，季音望着外面的瓢潑大雨，有些愣神。

一只手很無意識地往小腿上摸，按圖索骥般，落在那些沒痊愈的傷口上，開始扣挖。

她有一個壞習慣，每次放空大腦思考或者感到焦慮時，會忍不住撕扯自己的傷口。

撕掉傷口的疤，看到鮮血淋漓湧出，會有一種詭谲的快感。

周而複始，變成難以愈合的疤痕。

平時季音會用小腿襪擋住這些疤痕，但在人少時，還會忍不住扣。

這個習慣顧歲也發現了，他輕聲喚住季音:“別扣，會留疤。”

季音手還癢，但他聲音響起來後，自己也終是乖乖停止了動作。

“在想什麽？”顧歲很輕柔地問。

季音手變成托着腮，她目光遙遙落在虛空裏，竟是笑了:“也沒想什麽，就是有些意外。”

原來許又和她，都是一樣的。

他們終究沒有活成大人期望裏的模樣，乖巧聽話，不過是提前學會的僞裝色。

大人要他們百依百順，他們也只會成為鏡花水月的傀儡。

我們乖張，因為學會長大了。

季音無聲揚起唇角，像想通了什麽，心情頗好地沖顧歲笑笑:“顧學長，你是不是很受女孩子歡迎啊？”

似是沒想到話題轉變得這麽快，顧歲微愣，然後很配合地笑了起來:“大概吧。”

“和我直接表白的也有，”顧歲還一本正經，“不過沒有桌子上堆的情書多。”

兩個人又天南地北聊了一會，等雨變小了，季音和顧歲告別，踏上歸程。

興許是一時昏頭，她忘了還要應付季蓉的追問。

一路惴惴不安，腦海裏排練了數十個緣由，到家前，卻意外發現燈還沒開。

看了手機才知道，季蓉帶的畢業班裏，有個學生出了點事，她來不及脫身，沒能按時回家。

天有眷顧。季音從窗口看飄揚的雨，忽然覺得沒那麽讨厭了。

3.15

他說他喜歡洋桔梗

3.16

今天彈的是《tassel》

他說他以前長跑很厲害，哈，我不信

他整個人都透露着懶散樣

3.17

有點好奇，他除了來學校彈琴，以外的生活

3.18

我應該是非常好奇

摸魚時在草稿上畫了他

3.19

之前聽同桌說，周末大家會約着去電影城

我也想約他

3.20

買了這周五晚的電影票

叫從你的全世界路過

不知道好不好看

怎麽才能約到他啊

季音的十天學習很快就打卡滿了，但她心裏仍藏了一絲僥幸。

季蓉不問她，那也不知道她需要打滿多少天。

季音形若無事，放學了還是溜去聽顧歲彈琴，再去自習室學習那麽一會才回家。

周四那天黃昏，她帶了卷子在邊上寫。

看似寫得聚精會神，實則有多漫不經心地撩撥着卷子下的電影票，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顧歲像往常一樣，心靜如水地彈着鋼琴。他漂亮的眉眼如天際晚霞，不染人間煙火，清新脫俗。

顧歲的相貌，完全無可挑剔。季音心思已經飄到別處，不知道顧歲什麽時候走了過來。

顧歲皮膚潔白，正低眉看她，黑瞳裏漾着明豔的星子:“學妹，還不回家嗎？”

她今天沒去自習室，反正卡都打滿了。季音起身收掇自己東西，略顯匆忙間，她夾在裏面的素描本掉了出來。

落地的本子在地上翻飛幾下，露出其中一頁，那是她用鉛筆速速描摹的幾只鴿子。

季音心一咯噔，她可沒忘記自己在這本子裏畫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