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認不認?
門外傳來說話聲。
“五小姐這會該起了。你伺候小姐梳洗,我先去采些花瓣。”
“你快去吧,順便找管事取些百合香回來。聞着氣味還是挺大。”
無色三兩下籠緊衣裳,疾跑至床角處,躲進紫紅色的幔帳之中,悄悄将簾子撥開一條細縫。
一個濃眉細眼的丫鬟推門進屋,捧着銀盆走到屏風處。“五小姐,您醒了嗎?今天是二小姐及笄的日子,去正院不能太晚了。”
沒人應。丫鬟蹙了下眉,輕手輕腳從屏風後頭探出個腦袋。
無色一眼便認了出來,這個穿着天青色小碎花長褲的丫鬟是香蕙。
香蕙是母親瑤光郡主特地挑給她的人,祖籍在錫城。母親去世後,香蕙跟着她從錫城到盛京,老家幾乎沒什麽兄弟姐妹,只有一個祖母帶着幼弟在鄉下種地。
上輩子香蕙就是折損在今天。作主子的她和二皇子同處一室且衣衫不整,污了清白,身為貼身伺候的大丫鬟自然首當其沖。
香蕙被活活打死,另一個大丫鬟香若則早就背了主,找好了退路。
此刻隔着十多年的時光再見故人,無色一時拿不定主意。
方才她的打算還是找機會一走了之。
可是主子無故失蹤,香蕙終究難逃一死。香蕙從未害過她,就這樣枉送性命,何其無辜。
要麽就認下她?
不,不行,無色扯緊手中的幔子。
舞勺之年的靳家五小姐一夜之間變成幼稚小兒,傳出去就是個妖孽,必遭火刑。
上一世香蕙走得太早,她不能确定這個丫鬟的口風夠不夠緊。稍有不慎,她也會折進去。
“奇怪,一大早五小姐人怎麽不見了?”
香蕙将洗臉盆放進紅木架中,目光在屋內逡巡一圈。又到小間的淨房瞄了瞄,還是沒見到人。
她疊好床被欲往外走,聽見一聲軟糯的呼喊:“等等。”
香蕙的身子陡然停在半路,屋裏有人?
她一臉驚訝地扭過頭,只見一個身量不足三尺、衣着古怪的小姑娘從幔帳後頭走出來。
“你,你是誰?怎麽會在五小姐房裏?五小姐呢?五小姐是不是出事了?”一連串的問話跟鞭炮一樣噼裏啪啦。
無色攏了攏不合身的長衫,拖着累贅的裙擺緩緩走到梳妝臺前。
“來,替我梳頭。”
清脆的聲音,熟稔的口氣,似某種古老的咒語。
香蕙不由自主挪了過去。
無色已将頭發掀起,一顆繡花針孔大小的朱砂痣長在脖子發際線下方,白瓷般的皮膚将紅痣襯得分明。
香蕙握着梳篦的手抖如篩糠。五小姐,五小姐這個地方也有同樣一顆紅痣。
她想問點什麽,卻像被人掐住脖子,開不了口。這個小孩真的是小姐嗎?聰明伶俐的小姐,處處謹慎的小姐?
“別怕,簡單梳個垂髫就好。”無色望着鏡子中形如木偶的香蕙,自說自話:“上次交給你的小黑匣子,裏頭有一千兩銀票和通關的令牌。銀票我們一人一半。你出府之後,可以到通州坐船,走水路南下;也可以回錫城看你祖母,去了錫城有事可以找邬家小姐,或者随便找個偏僻的村子躲起來。銀票別讓人發現,換些碎銀子。那塊令牌平時不要拿出來,留着關鍵時刻備用。都記住了嗎?”
香蕙重複着手上用梳篦刮拉頭發的動作,傻傻點頭。
“你的眉毛生得好,以後将頭發束起來,扮作男子。一個人飄零在外,女子的身份委實不安全。”
香蕙的眼淚撲簌簌滑下,晶瑩的淚珠落進捧着黑色發絲的手掌,啪嗒啪嗒。
無色繼續道:“此去前途艱險,最壞的情況怕是要亡命天涯。以後改個名字吧,就叫天涯好了。”
雲淡風輕的口氣,讓香蕙的淚閘徹底崩塌,眉毛以下濕得一塌糊塗。她撲通一聲,雙腿砸到地上:“小姐不跟奴婢一起走嗎?”
無色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你放心,我也要走。只是眼下咱們兩個不宜同行。你跟着我,我的身份反而更容易暴露。等過上三五個月,我的死訊傳出,你就不用東躲西藏了。你已過了及笄之年,若是碰上合适的,你便自己做主,不用等我了。”
香蕙擡起頭,凝望着鏡子裏陌生的小姑娘。是啊,誰能猜到這個人是靳五小姐呢?要不是小姐故意透漏,就是她這個貼身丫鬟也沒法相信。
小姐八歲回的京城,在這裏根本沒人認識這張臉。她不跟着小姐,小姐才更加安全。
恩義侯府的小姐失蹤,三五個月沒有音訊,也只有亡故這條路了。
想到兩人即将各奔東西,香蕙不免傷心。“小姐怎麽會變成這副模樣,是誰害的小姐?”
無色安慰道:“也許是老天的安排,知道我想回錫城查找娘親一家人罹難的原因,特意賜給我這個脫離侯府的機會。所以,你絕對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
“小姐放心,關系到小姐性命,奴婢死也記得。”
香蕙擦幹眼淚,麻利地在無色頭頂兩側挽出兩個團子,套上一對從未戴過的冰藍色蝴蝶展翅珠花,襯托得小姑娘可愛又俏皮。
頭發梳好,香蕙便去幔帳後頭開箱籠取匣子。
無色從簸籮裏拾起剪刀,打算将累贅的裙擺剪去。誰知滾邊縫的結實得很,無色力氣又小,剪了好幾下才剪開一道小口子。
“小姐別剪。咱們進京前郡主準備作禮的小孩衣裳,我記得還有一身,您應該能穿。”
無色聽了這話,甚是欣慰。一個人活着,必得耳聰目明,香蕙越機靈,出府的日子才能更好過。外邊雖然海闊天空,卻也危機重重,毛賊盜匪,比比皆是。
“等安頓下來,你不妨找個镖局或者寺廟學點防身的功夫。不求學出個什麽名堂,能自保就行。”
“奴婢記下了。”
香蕙替無色換好衣裳,扣上盤扣,滿意地點點頭。衣裳本來略大一些,不過無色裏頭還有中衣襯褲,剪去冗長部分,外邊再套上大紅色的碎花薄襖和青面綢褲,剛剛好。如今春暖乍寒,這樣穿不冷不熱,看着也十分喜氣。
兩廂對望,無語凝噎。香蕙的眼眶再度蓄滿淚水。
無色狠心道:“好了,你也該走了,帶着東西準備出府吧。”
香蕙接過那枚黑檀木的東宮令牌,一臉惋惜。“小姐本來可以當上太子妃的,以後還能當皇後。這樣一走了之,什麽都沒了。”
無色面無表情看着黑匣子,不着一字。就算留下來,她也當不成太子妃;就算當上太子妃,也不會成為皇後。
性情溫厚的太子殿下,注定是他人的墊腳石。貪婪的二皇子,狡詐的四皇子,聖心難測的皇上,他一個都搞不定。更別說,還有一個擁兵自重、心狠手辣的蕭王。
昭仁二十五年,昭仁帝突然駕崩。由于太子被廢後一直未定儲君,太後急立七歲的九皇子為帝。少年天子趕鴨子上架,君弱臣強,于是四面八方各路豪強兵臨城下,一時間京城大亂。城門封閉,不能出也不能進。蕭王帶着自己的三萬親兵,加上數萬京衛,與城外各方武裝勢力逐一交鋒。最後蕭王勝了,但是勝利的代價慘重。城門仍舊被破,京城伏屍數萬、血流成河。
在她的記憶裏,死在這場叛亂之中的除了恩義侯靳家,還有康樂侯蕭家、內閣首輔汪家、內閣大臣柳家、京城守備羅家。三個月內,多少權臣貴族之家說塌就塌。
這場動蕩,史稱“昭仁之變”。
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
生生滅滅,朝代更替不足為奇。只是她沒想到,蕭王帶兵殺進皇宮之後,只是誅殺了預備逼宮的肅王,并未坐上那把龍椅。
蕭王大肆殺戮,竟然真的只是為了勤王。真真叫人想不通。
他親手殺了自己養父一家,又殺了生父一家,背上遺臭萬年的惡名,卻不登基稱帝,反而扶持年幼的九皇子登基,乖乖做起了攝政王。
不對,他這個攝政王當得不算乖,後來進了桃花庵後,有一次聽剪思姑姑說,蕭王無端端煽動幼帝下诏書殺佛滅道,三天內抓了數千名和尚道士、方士術士。
不論老百姓還是達官貴人,對此舉皆是怨聲載道,直斥攝政王藐視天地神佛、不敬宗廟祖宗。
蕭王就是這麽個恨不得毀天滅地的劊子手,連菩薩佛祖和太上老君都不放過,真不知道他圖什麽。
京城叛亂平定後,蕭閻王的稱號鐵板釘釘,可止小兒夜啼。鬼面修羅,專治各種熊孩子。
想到蕭王,無色心底有種說不出的別扭,畢竟,她曾做了這個殺神兩年的侍妾。雖然有名無實,但每憶及那個名字,總如芒刺在背,讓她坐立難安。
話說回來,對于蕭王,她終究存留一份感激。是他将她送進桃花庵,讓她有機會碰見師父,體味這人世贈予她的最後一分溫情。
桃花庵的春秋三載,是她上一世最美好的時光,無風無雨,自在逍遙。
“小姐,我們這樣走掉,香若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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