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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之處,這話好像是說她之前有過想東想西疑神疑鬼的往事,可是她與顧雍昨日才相逢,實在是想不起何時有過這樣一段。且顧雍那輕描淡寫毫不在意的語氣和絕情的話語着實是刺傷她了。她眨眨眼,逼回了眼中的酸澀之意。
顧雍像是不忍地看了她幾眼。柳如是覺得他似乎下一刻就要走過來擁抱她。
但是顧雍只是靜默地站了片刻,眼中晦暗莫測,神情幾番變化,最後他仿佛是下了一個什麽了不起的決定,皺了皺眉,咬牙決絕地轉身,将要離開。
柳如是瞥見他的動作,輕聲喚道:“顧雍。”
優美的背影一頓,顧雍回過身來,眼中含有探究意味。
柳如是輕咬下唇。看到她的動作,顧雍眼神一暗,正要開口,卻聽到她說:“我爹與鄭家将婚期訂在了半月後,我原本是不依的……你若如此,我便應了……”
顧雍沉靜地看了語無倫次的她一會,黑眸中沉澱着她看不懂的情緒。
他的眼中仿佛蘊藏着一個狂暴的世界。
柳如是突然有些驚懼,不自覺地想要後退,顧雍卻猛地上前,伸出手狠握着她的肩胛,将她拉近了幾步。
一瞬間,她感覺似乎被他吻着——那樣近的距離,他冰冷的氣息那樣真實地盤桓在她的額頭上。而下一刻他的唇邊真切地貼了上來,冰冷的柔軟一掃而過,若有若無地向下吻着,掠過她顫抖的眼睫和嫣紅的面頰。
在觸碰到她的唇瓣的前一刻,他頓了一下,而此時她猶豫的手終于環上了他的腰身。
此時的放縱又算得上什麽呢?柳如是想,不如一起毀滅吧。
她沒有想過,對于一個僅見了寥寥數面的人,她緣何有這樣熾烈的情感。
可是顧雍的吻确實清淺,淺嘗辄止的。她攥緊了手中的衣袂,想要得更多。
可她卻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幾乎要摔倒。身前的男人仿佛早有預料,伸手扶住了她。
意識的消逝從未如此清晰,她睜大了眼睛,努力地盯着他。他的神情平靜,眼神卻讓她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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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的悲哀粘稠得似乎有了實質,黑沉沉的,壓得她感到快要窒息。
她終是不甘地閉上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近兩個月的失蹤:作者有個親戚住院了,我不得不去陪護,忙的要死,中間還有高考成績公布以及填志願等一系列的事,所以是真的沒時間更文。我發誓從今天開始,我要好好寫文,争取在三天內将此文完結!!這麽久沒更文,真的很對不起。。。你們打我吧。。。
☆、伍
從未想過離別來得這樣猝不及防。
她最後的眼神,如溺水的人般絕望而痛苦,每每回想,都讓他的心揪着疼。
山間寂靜,甚至沒有夜鳥驚山。風倒是未曾停過,樹影搖曳,沙沙聲如同鬼魅飄過。巨大的圓月下,映着一角上翹的屋檐,檐上坐着一人。月與檐與人如一幅寂寥的剪影。
突然有細碎的腳步聲打破了這派靜谧。只見一人寬袖廣服,拎着壺酒與二小盅,輕盈地飛身踏過了屋檐,徑直走到坐在屋檐上的顧雍身邊坐下。
顧雍倦懶地瞥了一眼身邊的人,開口發問:“你怎麽來了?”
那人身着道服,身姿頗有幾分仙風道骨,卻長了一雙很是風流的鳳眼,語氣也是輕佻:“你終于把自己逼到了這份上,我只是奉師命來看看你,免得你想不開。”說着,又惋惜地嘆道:“師尊也是偏心,只擔心你,也不考慮我的感受,若是你郁上心頭一掌将我打死了呢……”
顧雍哼了一聲,不答話。
道士見他如此,也嚴肅了起來,說:“我早就警告過你,縱然你能抹去記憶,你也抹不去感情。她雖然不記得你,但心中存有對你的情感。積攢到如今再割舍,定是難上加難。”
顧雍卻是有些迷茫地問:“依你之見,我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道士說:“且不論你當時是對是錯,事情既然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再糾結也是無用。但令我不解的是,為何你不帶她走?”
顧雍搖頭,苦笑道:“即使我将她帶走,也無法給她安穩快樂的生活……”
道士一聽,勃然大怒,擡手狠狠地給了顧雍一個暴栗,罵道:“你這根愚蠢地木頭……”
一陣急促地腳步打斷了道士地話。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道童跌跌撞撞地飛奔而來,慌亂地叫道:“師傅,師叔,大事不好啦!……”
柳如是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閨房的床上,清晨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她動了動身子,卻覺得全身酸痛,不禁□□了一聲。
一雙手突然摟了過來,她一擡頭,對上了她淚水連連的母親。柳母見她醒了,一疊聲地叫道:“是兒,我可憐的是兒……”
柳如是覺得這場景依稀有些眼熟,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何時有過此事,再往深處想,她就覺得眼中酸澀,就這樣愣愣地落下兩滴淚來。
柳母見她如此,更是哭天搶地,悲痛欲絕。
柳如是見到這一幕,連忙擡手拭去了那莫名其妙的淚,轉而安慰柳母:“母親不必擔心,女兒并無大礙。只是,女兒這是怎麽了,竟惹得母親傷心落淚?”
在柳母夾雜着斷斷續續抽泣的描述中,柳如是總算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她昨夜從茶社回來後便一直待在房中沒有出去,柳母不放心前來探望,卻見她昏在床上,面色酡紅,身上忽燙忽冷,更兼口中念念有詞,把柳母吓得直念佛。三更半夜地請了大夫來,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直到今天早上才有所好轉。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柳母,柳如是才覺得昨夜的事好似不是柳母敘述的這般,好像漏了什麽……
“是兒,與鄭家的婚事,是否還要推遲?”柳母突然小心翼翼地問,“今日鄭家又差人來問了一次,說若是錯過半月後的那個日子,下一個合适日子就在好幾個月後了……”
柳如是想了想家裏岌岌可危的經濟狀況,突然不明白自己之前為何任性地将婚事一推再推。她嘆了口氣,妥協道:“不必再推遲了,那就半月後吧。”
“是、是兒,你答應了?!”柳母一副吓壞了的樣子,“你不是有個情郎,發誓非他不嫁嗎?”
“情郎?”這回換成柳如是大驚失色。她有個情郎?她怎麽不知道?
“對啊,你小時候在山間走失,後來又莫名歸來。你說是他找到了你,還說如此大恩定當以身相許……怎麽你都忘了嗎?”
“我還有走失過?那次我們不是燒完香就回來了嗎?”柳如是拼命回憶,無果。
“你昨夜,還喚着他的名字……”
“他叫什麽?!!!”柳如是一把抓住了柳母的衣袖,目光亮得讓人不敢直視,口吻迫切。她有預感,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對她一定很重要……
可那廂,柔弱的柳母卻因為一宿沒睡,急火攻心,又被柳如是吓到,竟昏了過去。
一天內,柳家小姐與夫人相繼暈倒,這可不是什麽好事,柳老爺愈發堅定了要用柳小姐與鄭公子的婚事沖喜的念頭,催促加緊了婚事的操辦。
某一日,柳如是在鄭景福的陪同下去往布莊挑選喜服的布料。柳如是被請入內室測量身材尺寸,而鄭公子則在外頭候着。
因為婚期将近,鄭老太爺禁了鄭公子的足,且不許他與府中的小妾侍女們厮混,讓鄭公子憋出了一身邪火。原本他明媒正娶了柳如是就可以瀉瀉火,可他偏偏對這種溫文爾雅知書達理的大小姐不感興趣。在他看來,女人還是要奔放些才好,尤其是在床上。而那個把千金小姐都矜持極了,實在讓人提不起興致。
鄭公子在布莊裏漫無目的地亂逛,要說這布莊的路也是玄妙,竟讓鄭公子莫名其妙地轉到了柳小姐量衣的內室後窗處。透過薄薄的窗紗,他看到柳如是穿着一件聊勝于無的白色裏衣,正伸展着手臂任裁縫上下測量。
沒想到這丫頭長年隐藏在衣物下的胸部竟然如此豐滿,雙腿也是筆直修長,被這樣一雙腿夾着腰一定很銷魂……鄭公子淫邪地想着。
鄭公子走近一步,打算把這幅怡人地美景看得更清楚些,可是不知從何處突然彈來了一顆石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鄭公子地腦門上。他猝不及防,驚叫了一聲。
這叫聲引起了房內人的警惕,立刻就有人走到窗邊查看。鄭公子連忙以袖掩面,彎下身子,狼狽不堪地遁走了。
說也奇怪,這天外飛仙一般的石子竟然澆滅了他的一腔邪火,他也沒再想那些旖旎的事。待到柳如是出來後,鄭景福也只是正經地問她是否要去哪再逛逛,得到否定的答複後,他便表示要将柳小姐送回家。
柳如是未察覺鄭景福的異常,只道是他要打發了自己後去與府中小妾相聚,二話沒說就上了車。
往日鄭景福覺得送柳如是回家簡直是世界上最磨人的差事,生生地阻止了他與小妾們的玩樂,今日他卻感覺這馬跑得實在是太快了,一會兒就到了柳府。
柳如是下車,正待走進柳府,忽然聽到鄭景福叫住了她:“柳小姐,按舊俗,我們這幾日是見不了面的,你便在府中好好待嫁罷!”
柳如是雖然不明白鄭景福為何突然跟她說這個,但仍然溫順地點了點頭。
鄭景福的臉一熱,又說:“爺爺前幾日托人送你的釵子,大婚那日你記得戴上。”說完,他也顧不上柳如是是什麽反應,紅着臉匆匆走了。
柳如是一臉莫名地看着他的背影。
見鬼了,她怎麽覺得鄭公子在害羞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還是太天真了,覺得自己居然能寫到五萬字。。。預計此文将在兩萬字到三萬字之間,稍後還有更新。
☆、陸
離大婚只有五天了,柳如是忙得團團轉,自然将前些日子昏倒的事放在一旁了。只是她今日在梳妝臺上翻找之前鄭家送來的那支釵子,卻意外在梳妝盒夾層中發現了一封信。展開一看,上面寫的是一首《章臺柳》。
她的印象中的确是有收到過這樣一封信,然後她拿着這封信去與鄭公子對質,卻被告知鄭公子去見他的老相好了,她追過去……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麽?她怎麽一點都回憶不起來了?她只記得第二日鄭老爺來她家就鄭公子與那個戲子茵茵的事道歉,可鄭公子做了什麽呢?為什麽要道歉?
柳如是驚覺自己的記憶好似缺失了一塊。她又想起,家裏的傭人說她年少時每隔一個月就會有一天呆呆傻傻的,對前一日發生過的事全然不記得。這種情況持續了幾年,直到近些年才有所改善。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她突然迫切想知道那個她夢中都在呼喚的男人的名字,好像知道了他的名字,就有什麽能夠沖破枷鎖,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于是她匆匆地去找柳母。當她沖進柳母房中時,柳母正在繡一塊帕子,見柳如是這樣風風火火地進了房門,吓了一跳,針尖戳在了指尖,滲出了幾滴血珠。
柳如是見母親流血,想也不想地上前一步,執起柳母受傷地手指,毫不猶豫地含入口中,輕輕地吮去血珠。做完這系列動作之後,她才驚訝于自己的娴熟,仿佛已經做過無數次了。
柳母不好意思地嗔怪道:“你這孩子,作甚麽這樣慌忙?一點新嫁娘的樣子都沒有,嫁到鄭家後,凡事都要多擔待些,哪裏還能這樣小孩子心性?……”
柳如是低頭表示受教。待柳母絮絮叨叨地說完之後,她才擡起頭來,認真地問道:“媽,你說我之前有個情郎?”
柳母卻像是被唬了一跳的模樣,忙問道:“你這孩子,怎麽突然提起這個?你不是已經忘了他了嗎?怎麽又問起來了?不會是要退婚吧?我們柳家可丢不起這個人!”
柳如是連忙安撫道:“媽,您想多了,我只是想問問他的名字。”
柳母地表情卻沉了下來:“是兒,你認真地跟我說,你是不是還是想要退婚?”
“沒有,沒有,媽,你怎麽草木皆兵的,我說過答應就是答應了……”
“那麽是兒,”柳母理了理衣襟,表情頗是嚴肅,“你既然要嫁入鄭家,就不應該再想着其他男人。即使你只是想要知道他的名字,我也不能告訴你。雖然這門婚事是鄭家先提出來的,但是人家畢竟是大門大戶的,萬一哪一天鄭公子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把你休回家了怎麽辦?這件事,就莫要再提了。”
“媽……”
“是兒,”柳母嘆了口氣,“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在柳母那碰了個軟釘子,柳如是郁郁不樂地回了房,仰面躺在床上。
究竟是為什麽,柳母對這個男人諱莫如深?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她的記憶為什麽會平白無故地消失?
許許多多地問題糾結在她的心頭,連成了一張網,束縛了她的心,讓她感到喘不過氣來。
每當心中不豫的時候她就會去練字。她煩悶地拿出了硯臺,用力地磨着墨,仿佛這樣就能稍微纾解她的不愉快。
可是當她提筆蘸墨要開始練字時,卻發現沒有空白的紙。她很是煩躁地将筆甩到一邊,拿出了之前練字的紙,希望能找到那麽一兩張沒有被她塗滿的,可以讓她稍微發揮一下。
在布滿了墨跡的紙中,她很快找到了一張白紙。她用力地将那張紙抽出來。很好,這張紙上她才寫了兩個字——謙之。
謙之?是什麽?
她覺得自己耳邊突然響起了清脆的童聲:
“我爹說,君子固然應該雍容,但也應将謙遜留于心中,不如你就叫謙之吧。”
“謙之?好啊。”
……
“謙之,我腳酸。”
……
“謙之,你剛剛說你跟着你的師父一起生活,你師父教你了什麽啊?是不是那些很厲害的武功?”
……
是誰在對話?……是誰的名字叫做謙之?……
柳如是突然如同瘋了一般,拼命地在那一疊寫滿了字的紙中翻找,試圖找出更多關于這個名字的主人的信息,可是就算是她将每一個字都翻來覆去地細細琢磨了一遍,結果依然讓她失望至極。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臉上濕淋淋的,伸手一抹,居然是滿手的淚。
柳如是握住紙,背脊貼着書桌,緩緩地,頹然地坐到了地上。
城外山中的一個道觀中,一個道士正拿着一張紙在勾勾畫畫。
“這個陣也是奇了,沒有生門和景門,走進就是死路一條,鄭家在自家布下這樣一個陣是要搞什麽幺蛾子?”
道士自言自語道:“這可是上古殺陣,他們這是要逆天改命啊……”
“……逆天改命?”
“我靠,鄭家打的居然是這個鬼主意!”突然,道士将自己手中的紙一摔,怒罵道。
他背着手在房裏反反複複地走了幾回,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那個女娃娃,正好……還差一個引子……鳳頭釵?……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一個小道童在門口怯怯地往房裏看了一眼,自從拿到這個陣的圖紙後,師父就接連着幾天不眠不休地鑽研。今天卻突然在房中狀若癫狂地自言自語,莫不是走火入魔,失心瘋了?
“小五子!”
突然聽到房中的師父大聲喚他的名字,小道童連忙跑了進去,殷勤問道:“師父,有什麽吩咐?”
“你顧師叔呢?快把他叫來!”
小道童答道:“顧師叔今天一大早就下山了。”
“什麽?!這家夥,我在這裏愁白了頭,他倒是很輕松嘛!小五子——”道士斜眼看了看縮在一邊的徒兒,突然長嘆了一口氣,“唉,罷了罷了,我親自下山一趟罷!”
說完,道士彈了彈衣袂,匆匆地走了。
留在房中的小道童吐出一口氣,安撫自己受驚過度的心。
看師父這個模樣,果然是失心瘋!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奉上,晚上還有一章
☆、柒
道士找到顧雍的時候,他正坐在一家茶館中默默喝茶。
道士往他身邊蹭了蹭,果然發現從顧雍那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柳府的大門。
“真是癡情啊,師弟。”道士拍了拍顧雍的肩膀,可是顧雍仿佛沒有感覺到似的,依舊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端着茶杯,看向柳府的方向。
半晌,顧雍才開口低聲地說:“……前幾日,我把那張符給鄭景福用上了。她,應該會幸福的吧?……”
“什麽!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沖動!”道士驚得跳了起來,“顧雍,你這次是要把你這個小青梅給害慘了!”
“為何這樣說?”顧雍也被道士地動作驚到了,扭過頭來看他。
道士從衣服中掏出一卷紙,展開來給顧雍看,解釋道:“這是小五子在鄭家發現的,他們布下的一個陣法,這個陣法現在也不多見了,但是卻是一個上古殺陣。據我推測,這鄭家人,恐怕是想要借你那個小青梅的命來逆天改命!”
“鄭家?哪個鄭家?”顧雍眼中一片迷茫。
“哎呀我的天,你這是怎麽了?!”道士氣得一魂出世二魂升天,“就是你的小青梅要嫁入的那個鄭家啊!你莫不是傷心傻了吧?”
顧雍混亂的腦子這才有了點清明。那日他給鄭景福下了一道情符,讓這花花公子從此收心不再出去拈花惹草只對柳如是一個女人好。他知道這麽做是對柳如是好,可是看着鄭景福對着柳如是露出那種傾慕的眼神,他的心還是如同撕裂一般的痛。他有點搞不懂了,是他先遇到柳如是,也是他先動情,這明明是他的女人,為什麽他要眼睜睜地看着她嫁給別人,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中呢?
這幾日他夜夜都睡不着,每天天剛亮就匆匆下山來到這個茶館,癡癡地盯着柳府的方向,期盼能夠見到柳如是。他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從晨星隐去坐到皓月當空,坐到感覺自己被抽去了靈魂,只剩肉體還在世間守望。
他知道最終的分離終将到來,只不過他在單方面地拉長告別的時間。
顧雍痛苦地甩了甩頭。拿起桌上繪着陣法的紙,細細研讀。
道士在一旁指點着:“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陰毒的陣法,為了置人于死地,居然隐去了生門與景門。這鄭家是一定要讓你的小青梅把命交代在那裏啊。”
顧雍瞪大了眼,手顫抖了起來,麻木了多日的胸口慢慢地感受到了一種撕裂一般的疼痛。他都做了些什麽?是他親手将自迩推向了鄭家,也是推向了……死亡!
他原本不願意帶她走,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道士,無法給予她鐘鳴鼎食的富裕生活,他不能将她從原本通向幸福的道路中生生拉扯出來,逼着她與自己一起走一條晦暗的路。她多次的挽留、不舍、主動,可他卻一次次将她推開。之前,她還會锲而不舍地再貼上來,可是這次他成功了,她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這是不要他了,要丢下他一個人走了嗎?
顧雍猛地站起,扶着胸口,蹙眉深深地喘了幾口氣。待他平息下來的時候,他低聲地說:“我去破了那個陣。”也不知是對誰說的。
道士一把拉住了他:“哎哎哎師弟你別激動,這個陣法十分兇險,你去了只能是送命啊。”
“那要我怎麽辦?!眼睜睜地看着她去死嗎?!”顧雍失控地吼了出來,目眦欲裂。
道士沉吟了一會,說道:“我現在就進山請師父出關破陣,你去通知你那個小青梅。總之你千萬千萬別激動,一切事等到我和師父來了再說。”
顧雍瞪着一雙通紅的眼,反駁:“可是,她後日就要嫁入鄭家了,師父閉關之處又離此處不下千裏……況且她現在不記得我,怕是也不會聽我的了……”
“不聽你的就把她打暈帶走,”道士循循善誘,“師弟,別磨叽了,果斷些吧。”
顧雍沉默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
柳如是這幾日在柳府過得也是頗是不自在。她被父親禁足了,除了鄭景福以外,不論是誰約她,她都不能出去。而一向溫柔的母親,近來的态度也是一反常态的強硬,不管她怎麽求怎麽鬧,母親都是冷冰冰的“不準”二字再加上一長篇的說教。
還有鄭景福,這幾日他往柳府跑得很是殷勤,經常在園子裏坐一個上午,就是為了和她聊東聊西,實在是令她煩不勝煩。有一次她委婉地問他為什麽不去找他的小妾們,他居然說他把她們全部都休了。為了表示他的決心,他還執起她的手深情一吻。花花公子的專情讓她毛骨悚然,要不是記着母親的教誨,她早就一巴掌拍在鄭公子的臉上了。
柳如是現在白天要應付神經兮兮的鄭公子,晚上要應付她喋喋不休的爹娘,實在是身心俱疲。
除了這些,她心裏還記挂着那個神秘的謙之。
她知道在她快要嫁入鄭家之際,她還惦記着另一個男人實在是一件很不應該的事情,可是不知道為何,她覺得自己不能将他放下。就如同在懸崖邊拉着墜崖人的手,一旦放開,後者将墜入深崖,永世不得相見。
多年後柳如是再回憶起那個月明星稀的夜晚,覺得一切都是命數使然。
那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夜晚。那是她要嫁入鄭家前的倒數第二個晚上,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覺得肉體雖然疲累但是靈魂仍然叫嚣着不肯平靜,這兩個極端将她幾乎要撕扯開來。于是她開始将自己的失眠遷怒于窗外的月光實在是太過明亮,亮得她以為尚在白晝。
于是她起身關窗。
窗外是一株玉蘭,盛夏時節玉蘭綻放,一兩根花枝從窗外探入她的房內。枝頭上還嬌嬌地開着一兩朵雪白的玉蘭花,馨香芬芳。
她伸手去夠窗欄,卻早有一只手替她将向外敞着的窗葉推了過來。她順着那只手向上看去,看到了一個男人站在玉蘭樹下。一根花枝從旁邊伸來,恰好擋住了男人半邊臉。
男人唇畔的玉蘭,眼底的悲傷讓她忘記了叫喊。那洶湧而來的熟悉感,仿佛是前世的注定。
“你是誰……”柳如是愣愣地問。
男人凝視了她一陣,突然緩緩地問:“你願意跟我走嗎?”
柳如是被他的眸色蠱惑,正要點頭,卻突然想起後日就是自己大婚的日子,連忙悄悄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正色道:“公子,我已許配了人家。”
那個英俊的男人臉上流露出失望之色,但還是重複了一遍:“你願意跟我走嗎?”
這人不會是個瘋子吧?柳如是這才感到了恐懼,一個陌生男人,突然出現在了她家後院,還問她是否願意跟他走,這簡直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
“這位公子,我勸你還是快些離開,不然我就要叫人了。”柳如是握住窗葉,打算将窗關上。可是男人卻拉住了窗葉,欺身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直覺要驚叫,可是一陣澎湃的悲傷卻突然湧上了她的心頭,讓她的眼眶一酸,眼淚滾滾而下。
這悲傷給人的感覺陌生卻又熟悉,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
男人看着她滿面的淚,伸手想要給她擦一擦。柳如是卻十分抗拒,別開臉,嗚嗚地哭出了聲。
男人不放棄,想要将她拽過來。柳如是卻感覺他越靠近,心口的那股疼痛越強烈,她哽咽發聲:“求求你,快離開好不好?……我很痛,真的很痛……求你離開……”
男人的手一頓,眼中閃過一抹痛色。他緩緩收回了手,一步步地後退。
柳如是哭得難以自己,所以她沒有注意到,離開時男人臉上絕望的表情。
後來,柳如是靠着窗臺哭累了,便沉沉的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服侍她的丫頭喚醒了她,她才發現自己坐在地上睡了一夜。
“小姐這是怎麽了?快要嫁人了還哭鼻子。而且睡在地上很容易着涼的,小姐快起來更衣。”
柳如是垂下眼睫,淡淡地說:“沒什麽,就是想到要離開家了,有些傷感。”不知為何,她覺得昨晚的事,不能告訴任何人。那個男人的悲傷,她仿佛感同身受,好像是別人的情緒被塞進了她的身體裏。
小丫頭并沒有懷疑什麽,照常給柳如是描眉挽發。
一切似乎都沒有什麽不同,可是柳如是依然察覺到了異常。她聽到了沉沉浮浮的調子,似歌唱,似呼喚,綿綿不絕。
她蹙眉問小丫頭:“府中可是請了歌姬?我怎麽聽到有人在唱歌?”
小丫頭側耳認真地聆聽了一陣,困惑道:“小姐,奴婢什麽都沒有聽到。”
“這樣麽。”柳如是低下頭。
那日她又問了許多人,沒有一個人說聽到有人在說話或唱歌。柳如是漸漸明白,這個聲音只有她一個人能夠聽到。
可是她并沒有慌張。這個聲音如同絮絮低語,好像是有人溫柔地再耳邊述說着秘密。這個聲音讓她平靜,讓她感到溫暖。
但是她為什麽會如此悲傷呢?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我感覺要精分了,嗷這篇文明明是輕松向,我碼字的時候覺得真的是很哀傷啊。。。男主的感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親們覺得虐嗎?可能因為我虐點比較高,挺多虐文我看着都沒感覺,所以自己寫文的時候可能一不小心就開虐了,關鍵是我不覺得虐啊。。。
今天的更新就到此為止了,明天見
☆、捌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标齊。”
大婚當日,柳如是一大清早就被叫了起來,按在梳妝臺前被喜娘裝飾打扮。喜娘在她的耳邊念叨着吉祥的話,又對坐在一邊的柳母說:“依我看,柳小姐這次是嫁了個好人家,以後好吃好喝地被人供着,不愁吃不愁穿,安心地在家做個大少奶奶,再給鄭家添個孩子,這往後的日子可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
柳母笑道:“也是,與鄭家結親,是我們家自迩的福分。”
柳如是愣愣地坐在凳子上任喜娘打扮。她有些搞不清現在的狀況。怎麽她就這樣出嫁了?在她的印象中,她不應該嫁入鄭家。可是她為什麽坐在這裏而不反抗?她微微側頭看了一眼一旁的柳母,她的臉上泛着笑容。是啦,她是為了柳家才嫁入鄭家的。可是鄭景福不是她的良人,她的良人是誰?
她忽然覺得這幾日一直萦繞在她耳邊的聲音好像清晰了些,她精神一振,正待聽清,卻聽到喜娘對她說:“柳小姐将頭擡起些可好?”
柳如是楞了一下,才将頭緩緩地擡起。喜娘拾起胭脂在她臉上細細地塗抹着,又絮絮叨叨地說着什麽。柳如是卻覺得自己一句都聽不見,她凝神想聽見的聲音又弱了下去。柳如是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從身體中飄了出去,站在一邊冷冷地看着自己任人擺布。
終于裝扮好後,喜娘在她的頭上蓋上紅蓋頭,低聲叮囑她:“柳小姐,你可千萬別把蓋頭掀了,要等新郎官來才好。”
柳如是木木地點了下頭,就再也沒有任何反應。喜娘以為她正因為要離開爹娘而傷心,所以并沒有感到有什麽異常。
“吉時到!請新娘上轎!”
門外突然傳來小厮們的聲音,喜娘忙牽了柳如是,扶着她上了花轎,又輕聲說:“柳小姐不必緊張,按我跟你說的做就好了。”
花轎慢慢悠悠地朝鄭府走去,柳如是坐在搖晃的的轎子中,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般。
到了鄭府門口,鄭景福早就候在那兒了。他這幾日吃不好睡不好,只盼着見到他的小新娘,見到花轎出現在了街口,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準備扶柳如是下轎。
轎子停下,柳如是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牽住。她知道這是鄭景福的手,但是這個觸感卻不是她所熟悉,她想甩開這只手,她的腦子裏有個聲音在叫嚣着這一切都是錯的錯的,她不應該在這裏,不應該牽着鄭景福的手跨過了火盆,不應該跟他來到喧鬧的大堂,不應該……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衆人嬉笑着看着新娘子被喜娘牽入了洞房,叫嚷着讓新郎官留下來陪酒。
鄭景福今日高興得合不攏嘴,被圍在客人們中一杯杯地喝酒。因此他沒有看到他的祖父對他的父親使了個眼神,接着他的父親悄悄地離開了宴席,往柳如是離開的方向走去。
柳如是坐在喜床上,十指緊緊地揪在一起。她被蓋頭遮擋了視線,眼前是一片鮮紅。她可以聽到從前廳傳來的嬉鬧聲,可是卻模模糊糊的,這讓她感覺自己好像游離在人世之外。
她感覺自己在期盼着誰能将她帶走,可是誰會來将她帶走呢?她還想着她的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情郎嗎?
柳如是沒想到,下一刻她就離開了她和鄭景福的新房。
這實在是很驚悚的經歷。她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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