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修羅場

修羅場

快點是有多快？

顧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已經在思考醫研部的人是不是都像談佑一樣，情緒就像天氣說變就變。

雙手交疊蓋在小腹，顧醒來回揉了好幾圈，企圖用這種方式緩解疼痛，避免等下到了林橫那裏接受治療的時候因為敏感的疼痛神經而表現得太過丢人。

顧醒到得很快，一分鐘多一點點，三十秒用在思考那條被轉述過來的消息上，其餘時間用來穿過兩條長廊，這點時間以他敏捷的身手足夠了，但此刻糟糕的身體狀态仍然在他額上落下一層薄汗作為他不管不顧的代價。

冷汗滑落進眼睛裏的一剎那，顧醒悶頭撞到一個結實的胸膛上，眼前登時金星萦繞，顧醒剛想開口問候對方，耳邊就響起他很喜歡但現在十分不想聽到的聲音。

“你來幹嘛？”

顧醒捂着腦瓜門瞪了眼面色不愉的談佑：“我找小林醫生。”

這一擡頭可倒好，該見的不該見的全見着了。

顧醒客客氣氣地打招呼：“曲副也在，你們忙，我晚些再來。”

得抓緊機會趕緊跑，從談佑的臉色推測出目前的形勢肯定不妙，他容易引火上身。

“等下。”

前腳還沒擡起，後背就砸到了牆上，顧醒張嘴正想罵：長得高就了不起啊？

只是沒等出口就被曲阜商的拳頭給憋了回去。

一臉蒼白但手勁絲毫不減的特能部副部喊住轉身要離開的談佑，與此同時黑皮手套搗進顧醒上腹。

猝不及防疼得輕“啊”一聲，顧醒彎腰就要往地上出溜，曲阜商擡膝直接勾住顧醒肚子往上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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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醒再顧不得什麽形象，髒字脫口而出。

曲阜商看都沒看他半眼，雙目緊盯着談佑：“談佑，你心疼他嗎？”

本就抽痛的小腹受到突如其來的外力攻擊，顧醒險些被這一下膝擊給送走，他死死抱住曲阜商的大腿，冷汗如瀑直流：“你松開我，疼……”

插在口袋裏的雙手驀地攥緊，談佑眉頭緊擰，但到底什麽也沒說轉身直接揚長而去。

人沒影了，顧醒便不裝了。

發力抓緊曲阜商的大腿，顧醒向前猛地一推，趁着曲阜商分神之際，以牙還牙揮拳砸進對方滲血的側腹，把什麽亂七八糟的敬稱抛到九霄雲外：“有病啊！追他你打我幹什麽？！”

曲阜商眼皮一翻直接被砸暈過去。

安靜了。

林橫兩指按着太陽穴，嗡嗡的腦瓜子終于消停下來，就見顧醒捂着肚子佝偻個背嘴裏叨叨咕咕：“你打死我，他也不會心疼的。”

話一字不漏地落進林橫的耳朵裏，他不知道談副的這個發小是無意識的呢喃還是故意講給他聽，但眼前事兒總歸是暫時告一段落。

當然爛攤子最後還得由他收拾。

費力地拽起意識不清的曲阜商，林橫沖屋裏指了指：“顧醒，你在我診室裏坐一會兒，”他說着想起裏頭的一片狼藉又有些頭疼，“總之你先找個地方坐，等弄完這個大麻煩我回來給你看看。”

疼是實打實的疼，但顧醒在自己身手方面的自我認識非常明确。如果論體力，他可能比不過很多異者，但若是說身體的靈活和敏銳程度，哪怕是現在的狀态，他也能拿下兩個曲阜商。

方才……他不過是犯了個談佑一定能看破的錯誤。

他确确實實在試探談佑的反應，只是失敗罷了。

意料之中的失敗。

晃了兩下直起腰，顧醒擺擺手：“不看了，你先把這個精神病治好吧。”

他臉色白得不像個大活人，掐在腹間的手用力到直顫，林橫意識到事情好像還是有些糟糕，便善意地問了嘴：“你沒事吧？”

“沒啥事，”顧醒将整條手臂橫在上腹深吸一口氣，“你給我開個異者特效止疼，我自己去取就行。”

“不用告訴談副？”林橫多問了句。

“告訴他幹啥？”

身上的力被折騰得抽幹剝淨，顧醒捂着肚子佝偻個背可憐兮兮地移動到取藥窗口，慢吞吞地将林橫給他的取藥編碼輸入進去。

取個藥跟跑了幾千米似的，顧醒滿額冷汗，腰直起一半就聽見後面有人在說話，聲音不近，但長廊空曠沒啥人，回聲不小，他聽得清楚。

“貝副好，來找談副？”

顧醒大腦裏敏銳的雷達迅速啓動：情敵啊！

不對，應該是另一尊把他當成情敵的大神。

無緣無故當了別人的情敵還被打一頓可不是什麽好體驗，他可不想再經歷一次。

“不是。”

貝北淡然又幹脆地回複了兩個字，再一擡頭剛捕捉到的那個身影就不見了。

顧醒……他見過，在審異局中心層公布卧底名單的時候，這兩個字就映在上面，吸走了談佑的全部注意力。

作為醫研部副部，貝北自然在第一時間就得知談佑發小進入審異局的消息，但他還沒見過顧醒本人。那得見見，不為別的，他就想仔細看看這個人，從外到內，想弄清楚自己是如何敗下陣的。

但顧醒可不想。

為了不被無緣無故地針對，顧醒拿出看家本領以迅捷的速度飛快逃離研測中心。

又不是動物園，拿他當猴看呢？

在洗手間耗費了二十分鐘，顧醒體驗了一把絞肉機的內部操作，只是被絞的是他的腸子。絞完之後又進來一只手在裏頭抻皮筋似的，拉拉扯扯鬧騰得沒完沒了，顧醒伏在馬桶上暗自想，是不是太過逞強不該在這麽短時間就來審異局報道。

可他養了大半年，再等不了了，他和談佑已經分開兩年了啊。

洗手間的隔板被顧醒用額間的冷汗印出個清晰明顯的輪廓，他逼迫自己的雙臂脫離馬桶蓋的支撐。

辦公區沒什麽人，不至于被瞧見他狼狽不堪的模樣，否則肯定會有人質疑：剛來兩天就病得看起來要撒手人寰的特能部新人，是如何通過審異局的入門測試？

如同一只慘兮兮的小兔子将雙腿蜷起，顧醒抱着肚子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窩到椅子上，開始罵人。

談佑冷血。

談佑大傻子。

談佑個混賬玩意。

翻來覆去罵的都是談佑。

第二次吞下止疼時，被他問候了一百八十次的人打來了電話。

出溜到地上的顧醒扒着椅子腿爬起來，一屁股坐回去，腦袋随之往下一砸，冷汗登時印了一桌子，頭發打着縷糊到臉頰。

“喂？”臉貼着桌面，接電話的聲音就有些含糊不清。

對面靜默了幾秒，才說：“你牙疼？”

“你才牙疼。”顧醒難受得不想說話，但依舊不客氣地還擊。

或許是他這聲回怼虛得直打飄，讓冰塊長出點良心，談佑問：“這麽沒精神？被打的地方讓林橫看了嗎？”

“沒有，”顧醒伸出一根手指在談佑的名字上用力地杵了一下，“我是那麽随便的人嘛？”

“胡說八道什麽。”

“他怼我小肚子，挺往下的，”顧醒低低哼了聲，“那位置是說看就能看的嗎？”

對面沒聲了。

談佑估計被他噎了一下，真難得。

顧醒擡手掩住唇角怕人看見似的，覺得有點爽。

“疼？”談佑問，問完等了幾秒沒得到回答，反而又收到兩聲哼哼，“你要是覺得不對勁，晚上回去我給你檢查一下。”

顧醒猛地擡頭，臉一下子離開桌面，笑容立即綻放了滿臉，前後對比堪稱變臉戲法，好在他倆開的是語音，談佑看不到。

他拉下嘴角故意壓低聲音，讓傳遞過去的話顯得又弱又喪：“你有什麽例外？小林不能看你憑什麽就能看啊？”

“我是醫生。”

林橫也是醫生。

顧醒心裏想但嘴上絕對不會這樣說，他知道點到為止，再纏下去談佑耐心耗盡就不會這麽好好說話了。

他故作漫不經心慢吞吞地扔過去幾個字：“哦，了不起，”緊接着假裝自然地轉移話題，“所以你打電話來幹什麽？”

“問問你還能不能動彈。”

“當然能，我又沒死。”

“今晚，給你接風。”

接風……一下子就想起熬了個大通宵等談佑下手術，顧醒腰一塌，又貼回桌面，聲音喪喪的，顯得精神萎靡：“你不值班啊……沒有急診之類的麽……”

“不值班，”談佑回道，随即又鬼使神差地補了一句，“梁逸狀态不錯。”

“真的？”顧醒“呼”地一下又挺起背，身體被他抻得迅猛地進行了回擊，從肋下到小腹抽抽成一片，顧醒快速咬緊雙唇及時地将即将出口的痛哼給憋了回去。

沒聲音，談佑也不說話，靜靜等。

顧醒深吸幾口氣，調整好呼吸确保不會将自己的疼痛暴露在談佑面前，才将舉了老遠的手機拿回來：“誰耍賴誰是小豬！”

喪喪的調子完全被興奮的聲音覆蓋掉，談佑拿下手機盯着屏幕上的“顧醒”兩個字看了會兒，重新将手機貼到耳邊：“你自己當豬去吧！”

“談佑！！你是豬！你是豬！小小豬！小不點的一只豬！”

“幼稚，挂了。”

談佑挂了電話掃了眼時間，嘴角浮起一絲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溫柔。

手頭的活兒幹得差不多了，今天可以按時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