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安全感
安全感
曲阜商醒來的時機讓林橫咬牙切齒。
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選在他把人剛扔到病床上的時候醒。
“談佑呢?”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這麽個大個子給拖到病房出了一身汗,沒得到一聲感謝就算了,這家夥扒開眼睛張嘴就問談佑。
談佑談佑,臉白得要死,等失血過多死過去看你還怎麽戀愛腦!
林橫十分走心地吐槽了一遍,面上維持着淡然的神色:“請曲副配合治療。”
曲阜商雙目圓瞪,低吼:“滾。”
“不接受治療的話,麻煩不要弄髒我們研測中心的地板,很難清理,”林橫雙手抱臂腰板挺得賊直,“還有床單。”
“你有病?”曲阜商撐起上身揮拳直襲林橫臉面。
林橫不閃不躲:“你打我,我會計較,”他掃了眼驟然停在自己眼前的黑色皮手套,“我會向止戈中心上報,特能部副部曲阜商擾亂研測中心秩序,并動手傷害醫者。”
“當然,你想發洩還可以繼續去找顧醒,不過要是真把他給打壞了,你可能這輩子都追不上談副。”
黑皮手套頹然落下,曲阜商随之摔回床上,林橫做了個“請”的手勢,上前解開他染血的襯衫。
“你說……他是不是喜歡顧醒?”
拆綁帶的動作不停,林橫眼都不眨一下:疼得都快把床單給抓破了,還有功夫考慮這事兒,真是瘋子。
“抱歉,不解答與病情無關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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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實的胸肌鋪滿冷汗,曲阜商攥緊床單,用力到骨節發白:“你們醫研部都是鐵石心腸。”
“多謝誇獎。”
鐵打的人也挨不住連番折騰,更何況這曲阜商才做完手術。兩人你來我往了會兒,曲阜商就沒聲了,沒暈,但估計疼得已經說不出話來。
溫度高得不正常,保準是發燒了,唇瓣和臉頰霜打得似的,林橫一邊治療一邊無奈諱疾忌醫的行為,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長得确實很英俊。
但人家談副就是瞧不上。
收起儀器,林橫親自去取了套嶄新的病號服疊放在床頭櫃。
曲阜商挑起眼皮看了眼,沒說話。
林橫雙手插兜沒等來一聲感謝也在意料之中:“有事按鈴,不過進來的肯定不是談副。”
醫院消毒水的氣味不好聞,偶爾會讓人有作嘔的感覺,研測中心作為專門接收審異局受傷及生病異者的地方,這裏的味道自然也不會好到哪去。
竺闕向來身體健康,很少到這裏報道,自打半年前卧底回來,他更是再沒來過研測中心。
很多血,那人的身上怎麽能流出那麽多的血?
他一閉眼就能看見他的臉,白得像積了一夜的厚重的雪,但很快那個身影又化掉了,化得幹幹淨淨,連個念想都沒留給他。
繞了幾個長廊,竺闕來到研測中心診療區的特設病房,裏面躺着他的部長伏念卿——因為卧底任務重傷,至今沒有清醒的跡象。
“剛才過去的那個是器物部的副部嗎?”
“好像是,新上任沒多久。”
“早就是副部了,只是之前一直沒來咱們局裏上任。那年搗毀滋城異者之家後,據說這位副部來局裏第一個報道的地方是異域。”
人沒醒,竺闕待了五分鐘就出來了。
回去依然要繞上一大圈,他走得很快,令人反胃的藥劑味兒,竺闕一秒鐘都不想多聞。
路過服務臺時遇見了同部門的小新人,新人活力滿滿沒那麽多條條框框見着竺闕打了招呼後便大大方方地拉着女朋友的手撒嬌。
“不行,我下班還有事呢!”
“什麽事兒啊?”小奶狗拉着女友的手晃,“昨天說好一起去的。”
女友捏了他手背一下,客客氣氣地跟竺闕說:“竺副好,我們部的VIP病人所使用的器物部智能手杖似乎有些磨手,我今天過去取回來,您方便幫忙改造一下嗎?”
“可以,”竺闕沒作猶豫,“VIP病人?”
他可沒聽說過醫研部特設VIP服務。
“是的,就這一位,是為咱們局裏的異者研究作出過巨大貢獻的。”
據說這位VIP病人曾經将自己體內的全部殊力主動貢獻給實驗體基地作為研究。
這在醫研部倒不是秘密,只是沒人問,他們作為部員也不能到處打開大喇叭說。
“我過去一趟吧,病人離開手杖也不方便,”竺闕掃了眼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你們出去約會,這事兒交給我。”
“謝謝竺副!”
竺闕點頭收了道謝,沒回器物部直接出發前往女孩提供的地址。
桌面的水漬越積越多,顧醒的唇瓣掙脫不去牙齒的摩擦,落下一道道血痕。拇指用力到發白脫力,在制服襯衫上留下掃蕩後的印記。
身體與老舊鐘擺同頻打擺,下午的時間在不斷疊加的疼痛折磨下難熬到令顧醒精神恍惚。
不再有時間上的概念,但服下的兩次止疼,合在一塊終于發揮了五分之一的效用。顧醒的腰總算可以稍微坐直些,悶痛雖然依舊不依不饒地糾纏着他,但不至于再将他打得狼狽。
若不是還有點餘痛需要抵擋,顧醒會覺得有點無所事事。
他的座位靠窗,正好能望到歸一廣場。
正常工作時間,廣場上幾乎沒人。
顧醒盯着窗外有些出神,思緒伴着被病痛磨得虛弱的精神力一并飄遠。
他想起他和談佑的少年時代。
他們一起起床一起吃飯一起出門,十幾歲的年齡,他們什麽都在一起。
談佑教他打球教他跑步,甚至教他如何與人說話。
這一路,談佑讓他邁左腿他絕不擡右腳,他自願按照談佑精心設計好的路線走腳下的每一步。
除了兩年前那次吵架,以及他一定要去執行的卧底任務。
視線從窗外挪到老式鐘擺上時,還差一分多鐘到五點。
喉間忽如其來的癢意讓顧醒有些緊張,咳嗽聲數不清第幾次從唇邊悶出來,他擡手拿過被放在桌面最顯眼位置的保溫杯。抱了會兒,再擰開喝了幾口。
半杯水下去,談佑的電話打了過來。
“走了嗎?”
“沒。”
顧醒心裏咯噔一下,驟然下沉的情緒拽着他往下跌:接風宴該不會又泡湯了吧?
談佑沒給他過多胡思亂想的時間,問:“工作忙完了?”
“忙完了!”顧醒挺直腰板攥緊手機,等待被發落一樣。
“瀑布屏障見。”
制服早被換下來,時刻準備與談佑見面的人如同風一樣消失在特能部辦公區。
來早了。
顧醒邊踢灰邊眼巴巴地望,下班時間人不會太少,但他仍然在第一時間捕捉到了談佑的身影。
挺拔的身板,絕對不會被人群淹沒的身高,一身黑色的長款風衣,迎着晚風精神飒爽地來到顧醒面前。
顧醒不自覺地勾起唇角。
該死的帥氣,一定要弄到手才行啊,顧醒!
“跟秦襄學的?”
談佑上上下下打量了顧醒一番,說了這樣一句話。
“秦襄是誰?”
顧醒并不覺得自己寬松的上衣下面配着皮褲的搭配有何不妥,但談佑驀然黑下去的臉色讓他以為自己觸犯了天大的綱常?
談佑沒回答徑直走進停車場,直到顧醒紮好安全帶坐穩也沒吭一聲。
該死的臭脾氣,不兇就不會說話!
顧醒自我開解不跟他一般見識,免得生了一肚子氣沒空位置留給等下要吃的美味。
心裏頭想得開,但身體十分不給面子,五髒六腑睡醒了似的開始往死裏作,在顧醒忍不住第三次将手插進上衣裏揉搓時,談佑終于開口了:“很熱?”
“啊?”
此話怎講?
顧醒不解地盯着談佑目不斜視的側臉,又低頭瞅了瞅自己——他撩起的衣擺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肌膚,像是故意給旁人看的。
眼一閉,顧醒咬牙:“熱,熱啊。”
微側過頭,談佑的目光在那一抹半遮半掩的雪白上逗留了片刻,坦蕩地收回視線。
漠不關心,滿不在乎。
顧醒搜刮到兩個成語用來形容他拉開眼皮剛好看到的談佑的表情。
蒼白纖弱的手掌僵硬地蓋在腹上,顧醒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下移一寸來掩蓋住那一抹不小心露出的雪白。
“肚子蓋上。”
看似專注開車的人發話了。
顧醒聞言快速将衣服往下一拽,腰不自覺挺直屁股往後移了移讓脊背緊貼在副駕駛座上,雙手攥緊安全帶再次閉上眼,任憑腹中再怎麽翻江倒海,也不敢再多按一下。
握着方向盤的手逐漸用力,在顧醒閉上眼的一瞬,談佑暗自深吸口氣。
車內靜默的氣氛沒持續太多,目的地很近,駛出外林區沒多久就到了,顧醒掐點一般睜開眼,車剛停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緊繃的精神力一松懈,顧醒迎頭吃了口風,嗆咳聲接連從嗓子眼蹦出。
談佑不緊不慢地關上車門:“怎麽咳嗽了?”
“天涼。”
他在優雅的他面前從未都沒有優雅可談,真夠糟糕的。
“熱?”
顧醒慢慢運轉似乎有些發軸的大腦,意識到談佑似乎在質疑他在車上所說的熱。他自然無法解釋為何忽冷忽熱,只得發揮最擅長的僞裝能力,一邊擡腳往餐館進一邊打哈哈:“哎呀別磨叽,趕緊的,地方都到了,你可別想逃單!”
他雙手插兜,左手攥着噴霧劑,右手摸到一顆水果糖,如果止疼沒有落在局裏,那顧醒現在一定是安全感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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