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水刑

水刑

朱武連連稱是，低聲接了個電話後連跑帶颠地追上王者的背影：“家主，外頭來報，有個叫左焱的拿着您家專用的牌子到城門口了，下面的哥幾個不知道該不該把人放進來？”

“我賀家的牌子不好使了，你姓朱的想自立門戶？”

王者腳步不停，口中輕蔑。

朱武點頭哈腰連聲道歉，他們這位家主雖然不是異者，卻是出自多禧星權力中心玺域三大家族之一的賀家，本名賀谪。

不說別的，光是賀家的財富，幾輩子都用不完。

“我馬上命人把左少爺請進來！”朱武跟在後面唯唯諾諾，“家主，這位左焱少爺不是消失了好幾年嗎？怎麽突然又出現了？”

王者微微偏向左手邊：“方章，昨天到滋城了？”

“是，”幸岚杉答，“玺域研究中心派來的，說見伏念卿。”

“左焱是沖着方章來的，”王者停下，身旁幾個立即豎起耳朵待命，“左焱那小子他爹救過我家老爺子的命，我那弟弟賀仁想留些‘知恩圖報，樂善好施’的名，我遂他意，沒什麽出格行為先觀察着吧。”

“是是是，”朱武連聲搶答，“咱一定招待好左少爺！”

滋城監牢，時間仿佛懸停。

推開門的場景沒有絲毫變換，那些人，口、鼻、嘴、臉一如既往，沒有絲毫被破壞的痕跡，一種無聲的堕落在這個巨大監牢中在這些沒有任何束縛物的“饕餮”身上蔓延。

各種用于懲戒的大型機器在雜亂的縫隙中顯出幾分井井有條，然而似是透過大喇叭被放大的刺耳慘叫很快就打破微弱的有序。

朱三兒前頭走着位高大的年輕人，頭發略長，長相普通但一身玺域大家子弟的脾性，看啥都好奇。

“左少爺，您小心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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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三兒恭敬地伺候這位當家吩咐他好生招待的左焱少爺，令他納悶的是這位爺兒問了幾句師兄方章的事情後便似乎興致缺缺，倒是對滋城監牢新關進的這批異者表現出超高的興頭。

“有什麽特別的懲罰？”左焱指了幾個機器，“我看你們這挺多大型機器的，好玩嗎？你知道我就是搞生物研究的，對這些玩意很關注。”

左焱腳步忽地一頓，撞進耳膜的痛喊熟悉得令他心驚。

在他所站的位置能看到監牢的盡頭，一個穿着寬大襯衫的瘦弱身軀，正被拖向最裏頭放置的環繞着各種機器的巨大水箱前。

“有有有，”朱小順着他的視線接過話，“比如前面要進行的水刑，您別看他現在喊得這麽兇，扔進水裏很快就叫不出來了。”

“哦？”左焱提高音量，似乎對此興趣十足，他攥緊雙手用力在掌心印下指痕，“去看看。”

朱三兒忙引路，心想不愧是纨绔子弟，癖好這麽特殊，不過單憑這點就與他們異者之家很合拍。

兩人走近水箱時，那個瘦弱的身軀已經被機械臂提溜起來，這人頭發很長，幹爽時估計能到肩膀，現在濕答答得貼了滿臉看不見眼睛，原本寬大的襯衫在人被按進水裏再拎出來時，便完全貼到身體上。

左焱的腦子裏猛地出現小時候的畫面，他問父親：“爸爸，你說的生物改造，他們變成人後還會有正常的情感嗎，他們還能感受到常人的痛苦嗎？”

“由植物改造成的類人類是不存在情感和痛苦的，被注入芯片後的标本，就算是活人，他們也會失去正常人的情感，當然他們的身體也不會再有痛感。”

左焱的視線盯在被按進水箱再拎出的濕淋淋身體上：不停掙紮的雙腿，肺腔被撕裂發出的扭曲嗆咳聲，漸漸垂下的頭。

眼前人的痛苦為何如此真實？

“左少爺，左少爺？”

朱三兒連喊了左焱數聲收到一句急促的怒吼。

“停下！”

“啊？”朱三兒驚得一蹦，“咋……左少爺咋了？”

左焱深呼口氣，強迫自己恢複鎮定：“先別弄死了，”他掩飾地輕咳，指了指再次被按進水箱裏掙紮漸弱的身軀，佯裝出一副急不可耐，“拎出來給我瞧瞧是個什麽異者，有沒有可以改造的地方，你們再繼續。”

“啊？行……”

朱三兒吩咐“饕餮”将人從水箱裏提溜出來扔到地上，就見左焱迫不及待地沖上前，朱三兒暗自思揣：從前就聽說這位左少爺對生物研究如癡如醉，如今看來比傳言更甚啊！

搭上去的手在觸碰到縮成一團的身體時猛地停住，左焱硬生生地打了個轉，抓起幾乎昏死的人額前的濕發，露出那張慘白至極的臉。

“談……”

受刑者在發出一個字後立即閉緊唇瓣，兩人雙目對視誰都不發一言，水滴順着左焱的掌心滲出，滑過受刑者光潔的額頭打在發顫的睫毛上，那雙銳利的眼睛似乎能剝開左焱的臉皮看清裏頭的芯兒。

沉默僅有幾秒鐘的時間，受刑者攥住束在自己頭發上的手，掙紮着吼叫：“放開我！滋城不是異者之家嗎？為什麽要對我用刑？！！”

他口中罵罵咧咧，但是胸口開始劇烈起伏，呼吸愈發急促。

左焱抽出插在口袋裏的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惡狠狠地喊：“閉嘴！”

一顆小巧的藥丸順着掌心貼向受刑者的唇瓣。

“你……”受刑者言語含糊不清。

“不想死就閉嘴！”

待藥丸順利滑進受刑者嘴裏，左焱才甩開手，滿面嫌棄地朝那人身上“啐”了口吐沫。

“哎呀左少爺，”朱三兒忙上前狗腿地遞上紙巾，“別讓瘋狗髒了您的手。”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被扔到牆角的人才緩緩擡起頭：談佑……是你嗎……

“我想測試這一批進來的異者有沒有你們審異局的人，你說怎麽辦？”

伏念卿被換到一間看起來是人能住的地方，王者依舊帶了他的專屬沙發進行“友好交流”。

“我原來在器物部，不是醫研部。”

王者接過茶杯，打開蓋子吹了兩下再遞給侍候的“饕餮”，仿佛沒聽見伏念卿方才的話，又問了一遍：“你說怎麽辦？”

“有儀器，”伏念卿動了動被束縛在床頭滿是勒痕的手腕，“可以讓異者說出關于自己的所有秘密，再硬的骨頭也扛不住，是當初器物部為異域量身打造。”

王者聞言仰頭大笑，像是聽到十分可笑的事情：“看來審異局也不都是什麽正人君子，”他問，“儀器帶了嗎？”

“送你的見面禮。”

儀器只是一個類似于游戲手柄的小東西，按照伏念卿的指示，依據固定順序按下按鈕，儀器前端的小孔會發射出細小的銀針，針頭對準手腕的脈搏，刺入再收回即可完成一次操作。

“不如你先試試？”

王者觀摩夠了又坐回他的沙發，示意“饕餮”上前将方才伏念卿的講解實操一遍，當然被實驗者則是講解者本人。

他的語氣沒有咄咄逼人，卻并未留有可以商量的餘地，伏念卿沒有遲疑：“可以。”

在第三針自手腕抽回時，伏念卿大汗淋漓如頭剛淋了場大雨。

“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确實是越昱派來的卧底。”

伏念卿輕笑，咬牙忍耐被毒物啃咬骨頭縫的痛苦：“我以為我這樣會顯得有誠意。”

“是嗎？那得看你等下的回答了。”

第五針收進手柄，伏念卿似被抽了筋的龍抽搐地縮在床上，王者裂開嘴角，拿過“饕餮”舉着的茶杯輕啜了口：“我要開始問了哦。”

滋城監牢，慘叫此起彼伏。

朱武甩了兩下手，像完成一項重大任務，候着的朱三兒将手機舉到他耳邊。

“回家主，挨過大刑剩餘的六個人都用伏念卿的那東西驗過了，有兩個受不了咬舌自盡，剩下四個說的東西跟審異局毫無關聯，目前看來應該沒有問題。”

“活着的直接扔到鬥場，之後生死由天。”

“家主放心。”朱武對着手機打躬作揖，聽到忙音後立即直起腰抖了幾下衣領。

朱三兒即刻跟上問：“要小的聯系鬥場那邊把人送過去嗎？”

沒等朱武回答，就聽有人插嘴：“要我說，得鬥場征得咱們這頭的同意才能帶走人，當家的怎麽能矮了那分堂主一頭？”

朱武轉身一瞧，這說話的是他頭些日私自收的人，就是那個企圖調戲幸岚杉失敗的酒吧男子。因潑了幸岚杉半邊臉的手法，讓朱武二話不說直接将人收為小弟，還賜了個朱小的名兒。

“再說一遍。”

朱武一句話，一群“饕餮”旋即将視線投到跟在最後頭的朱小身上。

這朱小似乎莽漢一個，先是結巴兩聲很快就把脖頸一仰：“當家的不能矮了任何人一頭，得他們等咱們點頭才能帶走人。”

“好！”朱武一啪巴掌，挂上滿意的笑，“人先押在這兒，”他擡手指向朱小，“這幾個人由你負責，什麽時候送去鬥場等我通知。”

“饕餮”随着朱武呼呼泱泱散去，留下的又恢複了一成不變的打牌、拼酒，在吆喝聲中彰顯自己的存在。

幾個當值的“饕餮”将還活着的四個受刑者分別鎖進四間牢房，離開最後一間時忍不住叨叨：“要說這四個人中，這一個肯定不是審異局的人，這嘴巴也太不嚴了，開頭看着骨頭還挺硬，紮到後面問啥說啥。”

另有“饕餮”接過話：“太不抗揍，打兩下就能嗷嗷得把棚頂給掀了。”

施加者們口中嫌棄受刑者們不堪其折磨，臉上卻挂着意猶未盡的興奮。

腳步漸遠，牢中的喊叫驟然停下，接連遭受水刑與儀器測試的最末間受刑者挪到牆角抱緊膝蓋，襯衫袖被撕得看不出原本模樣，露出的細瘦手臂上清晰遍布着針眼。

他不停打着顫，似是控制不住發抖的身體，腦子裏反反複複回放着方才發生的一切。

“名字。”

“葉星……”

“出生地、家庭情況。”

“無父無母……”

第六針從手腕中抽出，人開始倒在地上打滾。

“無父無母……”

第九針、第十針從手柄雙孔中同時發出。

大叫如同瘋癫：“我爹出軌，不要我和媽媽了，媽媽二嫁丢下我，我…….我在精神病院長大，他們對我又打又罵，我吃喝拉撒都在木板床上……”

施加者對望放肆大笑，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并沒有收手的打算，第十五、十六針連續發出……

白沫從嘴角溢出，抽搐的手腳宛如電擊。

折磨人的快樂在黑暗的浸泡中攀上了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