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有病

有病

滋城，沒有白天。

整座城市陷在缥缈的薄霧中，遍地來源複雜的煙塵味，鬥場、毒庫、商市，皆是如此。

葉星在迷蒙中穿梭，輕巧地避開與任何路人微小的身體觸碰，微眯起的雙眸看見一道身影從毒庫入口迅速閃入。

他不動聲色地接近入口，看似無意地在附近游蕩，不到五分鐘，一道身影猶如閃電般躍到他身側，葉星見狀大喝一聲：“什麽人？！”

那人身法奇快，一拳搗進葉星肋下。

葉星咬牙忍痛後退一步，暗自心驚。這家夥的身法至少是個S階，并且極有可能是S+階。

但這人在出手後似是發現什麽不對，視線迅速掃向葉星的臉。

“你……”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葉星的神色錯愕了一瞬，雙目立即眯起揮拳作勢就要還擊，阻止的高喝聲就在這時傳來。

“兩位停手！”

葉星的拳頭堪堪停住，只差一根手指的距離就要擂在那人的鼻尖上。

“葉星！這可是左少爺。”

葉星輕哼一聲收回拳頭雙手叉腰。

出聲阻止的朱三兒見他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心下暗爽，他知曉眼前這兩人曾在監牢中有過一面之緣，但據他親眼所見，這個一面之緣差點要了葉星的命，這會兒兩人又碰上頭自然不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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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星是朱武面前新晉的紅人，還是當初朱小那家夥給送過去的，朱三兒自覺晚了一步，如今被搶了先不說，連帶着在朱武面前的地位都岌岌可危。他方才見兩人杠上，不由得大喜，便故意裝作阻攔出面相勸。

朱三兒就近将兩人引入一家朱武陣營的小酒吧，指着葉星向左焱介紹：“左少爺，這位是咱們滋城現下很受追捧的美人葉星，”緊接着，他挺直腰板仰頭點了點葉星，“這是玺域來的左焱少爺，可是咱們家主跟前的紅人。”

最後一句極盡谄媚，左焱眉一凜，但未做解釋，視線落在葉星微微發紅的肋下。

葉星的上衣很短，線條優美的腹部光明正大地展露在外，頭發垂在肩頭，兩只耳垂乃至耳骨上都打了小洞正耀着銀光，一身不倫不類的打扮不正經得就差昭告天下。

在對方毫無顧忌的打量下，葉星略顯不自在地擡臂橫擋住腹部，但與此同時臉上做出厭惡的神色。他站起身對着左焱怒目而視，罵了聲“有病”轉身就走。

出了小酒吧，薄霧散了不少，日頭依舊無精打采，但好在能感覺到還是大白天。

葉星深吸口氣低頭看了眼自己被那一拳砸出一片紅的上腹，努起嘴：真狠，這要是打壞了也不知道那家夥會不會心疼。

“葉星對吧？”

身後倏然響起一道聲音，葉星神色微沉——他竟然沒注意到有人跟在他身側，果然一想起那人就容易溜神的毛病怕是一輩子都改不掉。

葉星暗罵自己沒出息同時連忙提高警惕，面上依舊保持一副高傲的模樣。

“我叫方章，現任玺域研究中心主任，”方章整理下袖口，伸出手，“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霧散得差不多，只剩下稀薄的一層隔在兩人之間像片輕紗。

葉星偏頭輕“呵”，似乎不屑于回答如此老套的搭讪，只是攥緊的手心漸漸冒汗。

他确定自己怕眼前這個人，他說不清楚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出自本能的抗拒，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拒絕與這個人靠近。

他們站得很近，以至于足夠葉星用他超于常人的敏銳視覺、嗅覺、聽覺感受對方的汗毛、氣味、聲音，仿佛有一雙來自深淵的手在将他往地域裏頭拖。

他們肯定見過。

從他們遇見的一剎那，葉星就能确定，但他的記憶裏完全不存在這麽一個人。

“你和左焱認識？”

迎面遇見空氣一樣，葉星越過他，腳步飛快，眼瞅着就要被一層層疊加起的“輕紗”遮住。

“葉星。”

方章站在原地沒動，保持着不高不低的聲音沒有提高半分音量，似乎肯定對方一定聽得清：“你聽說過盟邦研究所嗎？左炎曾經待過的地方。”

話音一落，果然見葉星腳步一頓，方章唇角揚起，不緊不慢地走上前：“滋城最炙手可熱的美人，可否賞臉讓在下請一杯茶吃？”

四五張桌子擺得毫無規律，木制的桌面翹起的倒刺處處可見，滋城最高檔的茶館和咖啡廳莫過于此。

大概所有人都擠去鬥場謀生，除了他二人，再沒有其他顧客。

葉星無骨似地倚在潮濕得遍布苔斑的牆壁，一副“有屁快放”的不耐表情。

店家是個老老幹幹的特體異者，倒上兩杯熱水，灑三四片茶葉算是齊了。

方章晃了晃茶杯，兩指捏出一根頭發絲板板正正地攤在桌上：“研究小組有個項目對外宣稱是生物改造，我們內部都知道就是拿人做實驗，當然還有像左炎這樣天真無邪的傻瓜以為植物才是真樣本。”

葉星沒說話，擡手摸索着耳骨上的一排銀釘。

“可是人要去哪裏找呢，”方章擡起一根手指在頭發絲邊緣的水漬上來回劃，“其實很容易，在各大醫院安排好人手時刻關注就夠了，三大家族都有參與其中，自然能帶回很多樣本，”将頭發絲的一邊彎出一個微小的弧度，方章繼續說，“因為本來就是殘次品，帶回去的樣本中有90%以上都挨不過重啓計劃的第一關，陸續出現腦死亡。”

方章說到這像是故意停頓下來，他緊盯着葉星，帶上一絲玩味和探究。

“有個孩子，一出生就得了罕見病，家裏負擔不起，爹不疼娘不要，扔到一家精神病院。這孩子逃出去被一個精神失常的老太太收養，輾轉後成為了研究所的樣本。”

發絲被從當間曲成個U形。

“他挨過了重啓計劃的第一關，靠營養液維持生命體征。我們在他體內注入實驗液，想要将他打造成不怕疼、無所不能、又聽話的武器，後來……”

扭曲的U形在桌面拖出長長的水痕。

“後來他逃出研究所或者說是被放走的，”方章用指尖将發絲蹭成一團推到葉星跟前，“葉星，你認識我說的這個人嗎？”

葉星站起身，扔過去一句話：“屁事兒沒有，浪費時間。”

說了一車話最後收了句罵，方章非但沒生氣，反而舒展身體靠在椅背上意味深長地望着葉星離開的背影。待那道身影完全消失，他悠閑地取出手機敲下一行字：可能性達80%，随時準備啓動“重啓”計劃。

正當兩人見面時，左焱結束了滋城之行。

半月後，方章返回玺域。

接下來的一個月，滋城兩方勢力鬥得如火如荼：黑白雙煞“燭岚”如影随形，後起之秀葉星大放異彩，俨然成為朱武的掌上明珠……

而就在伏念卿投誠的五個月後，一場關于“潛伏”的血色戰鬥拉下火熱的幕布。

鬥場關押的異者一夜之間全部被放出，與分堂“饕餮”厮殺；滋城檔案庫與毒庫失竊，被翻了個底朝天；被囚押的伏念卿失蹤，研究儀器全部停止運行；朱武被手下朱三兒、朱小接連出賣，帶着零星的幾個“饕餮”去保護王者，與此同時，審異局行動部率大批隊員闖入滋城……

滋城的迷霧被熱血沖散得稀薄，幸岚杉緊緊拉着屈燭的手躲避審異局異者的殊力攻擊。

洶湧而至的“丹鳳朝陽”無可阻擋，似乎勢必要沖散滋城的陰霾将其掀露在陽光之下。

幸岚杉忽然停了下來。

“小竺闕，就到這吧。”

屈燭猛地擡頭對上那雙紅瞳。

“你該回去了，你的戰友到了。”

“你.……”

“你和葉星，雖然我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但現在他應該已經救出了伏念卿。”

“你早知道？”屈燭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随即十分堅定地攥緊那只手，“我們一起走！”

“我？去哪兒？審異局嗎？”幸岚杉垂眸盯着兩人還拉在一起的手，“小竺闕，很多壞事都是我做的，我怎麽能站在陽光下？”

“你不是，你是被王者逼的！你……”

“退一萬步講，”幸岚杉打斷他的話，“外頭那位行動部部長的伴侶就是我傷的。我還親眼目睹王者殺了你們那位梁部長的親人，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沒有阻止，甚至什麽都沒做。”

被攥緊的手緩慢但堅決地自屈燭的掌中抽出，滋城那個需要用金錢和鮮血才能邁進的大門已經被完全推開，久不睜眼的太陽微微開了眼角，大片的藍色殊力波向兩人的位置逼來。

“別動他！”

屈燭聽見自己大喊了一聲，幸岚杉的長發掃過他的耳邊，高挺的身軀抱住他的身體打了個漂亮的轉兒，爾後将殊力全部納入體內。

幸岚杉像抱了滿懷的紅玫瑰，屈燭則是抱着他。

“為什麽？”

屈燭顫聲問。

幸岚杉明明是一個S型與J型共體的S+階異者，單靠精神控制就能攔下襲過來的殊力，可他還是敞開身體卸下防備迎了上去。

“我終于……不用保護他了。”

幸岚杉抽出的手被屈燭再次包進掌心，那張素來表情單調的面上露出一絲少有的笑意。

“小竺闕，我們以前見過，你……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