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最終章

最終章

五條悟此刻心中有一種難言的緊張。

夏油莓會選擇誰？

夏油莓對着五條悟露出了微笑。

五條悟無意識松了一口氣。

“小莓......”

然後他看到夏油莓背過身，向夏油傑所在的方向走去。

像是一年前，躺在冷藏櫃裏的黑發少女欣喜的，充滿信任的看着他，嘴裏喊的卻是夏油傑一樣。

五條悟面上的神色一僵。

腦海中萦繞的違和感在身穿袈裟的夏油傑虛僞地露出了欣喜微笑的那一刻，達到了頂峰。

他不是夏油傑。

那這個人長了一張和夏油傑一模一樣的臉的東西，是誰？

在那一刻，他回憶起了這一年以來，他鸠占鵲巢，占據了夏油莓哥哥的身份後，那些快樂幸福，恍若夢境一般的美好時光。

那些點點滴滴，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樂在其中，無比歡愉。

可不是他的，終究是要還回去的。

他當然會傷心，會難過，就算是被衆人捧着理所當然坐上了最頂端的那個位置的‘最強’，也會有軟弱的情緒。

歸根究底，他也只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員而已。

他即使再怎麽被這個社會、這個時代所神話，他也是一個人啊。

但即使是要還，也應該還給真正的夏油傑，夏油莓真正愛着的人。

——而不是眼前這個冒牌貨。

“他不是你的哥哥，小莓.....夏油莓，不要去！！”五條悟往前走了幾步，卻驟然被一股奇異的力量禁锢，最終被迫半跪在了地上。

長着眼睛的怪異方塊裂開了嘴，纏住了他的臂膀。

多麽缜密的計劃，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中計了，他目眦欲裂。

而在這個危難的時刻，他最擔心的竟然不是自己應該怎麽辦，而是眼前背對着她走去的夏油莓應該怎麽辦。

夏油傑本人尚且對夏油莓狠辣動手，絲毫不顧念往日情誼，那麽這個披着夏油傑皮囊的冒牌貨呢？它更加不可能對夏油莓心存善意。

可他卻被這個該死的陷阱困頓于原地動彈不得，無法幫助她了。

獄門疆開。

“我知道的。”夏油莓背對着他說道。

“你不是我哥哥，我一直都知道。”

五條悟愣住了。

他沒有想到夏油莓會是這個回答。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想起來的？

還沒等到他想明白，眼前的景象又是一陣天翻地覆的轉變。

“......小莓？”

鮮豔的紅色的汁液飛濺，有一點濺進了他的眼睛裏，又從眼尾滑下，蒼藍色的眼瞳顫動，宛若流淌血淚。

眼熟的咒靈在他的眼前顯現，喚醒了多年以前那一段朦胧沉重的回憶。

黑色的霧氣籠罩着它的皮膚，暗紅色的眼睛鑲嵌在一片黑色霧氣中，它一言不發，像是一根沉默的石柱。

他開始弄不明白了。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

羂索來自千年以前，他原本的肉.體早已化為灰燼，但他的靈魂仍然存在。

他千百年以來以奪取旁人的軀殼占據對方的大腦生存。

每一具被他奪舍的身體大腦上都會有一條縫合線，那是他成功奪舍後留下的痕跡。

他早就看中了夏油兄妹，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他的時候，他一直在暗中窺探，觀察衆人。

哥哥是咒靈操使，妹妹是極有潛力的特殊的天與咒縛，死後必定化為強勁的特級咒靈，能力堪比祈本裏香。

一個正常的人類，在冷藏櫃裏面住了十年，怎麽可能毫發無傷？

身為妹妹的天與咒縛早就已經死過一回了，她變成了咒靈，又在五條悟前去尋找的時候奇跡一般的死而複生。

羂索欣喜若狂。

镌刻在妹妹身上的術式比他想象的還要珍貴特殊。

那是他夢寐以求上千年的能力——不死不滅。

一旦擁有這個能力，他就能夠永遠占據他心儀的身體，與天同壽，與地無疆。

——他将會變成新世界的神明！

大半年以前，他曾經利用某總監會高層的身份，指令手底下的輔助監督，幾次三番想要将夏油莓偷過來，但都被五條悟給攔住了。

于是他便放棄了這個辦法，繼續蟄伏在暗處，只要他的存在一天不被發現，那麽他就仍然有極大的勝算能夠達成他未竟的夙願。

只是遲早的事情而已。

而現在，他成功占據了哥哥的身體，只要用哥哥的咒靈操術，将死去化為咒靈的妹妹調服，最後用漩渦抽取妹妹的能力。

這樣不死不滅的，就是他羂索了！！！

可是讓他感到詫異的是，已經被他毀去了肉.身，再一次重擊損毀了心智，按照道理來說會因為他這一副皮囊而委身于他的紅眼睛咒靈卻拒絕了他的調服。

那只漆黑的咒靈張開霧氣迷蒙的雙臂，擁抱了他。

沒有惡意，似乎僅僅只是一個單純的擁抱。

羂索面上再一次露出了勝券在握的微笑。

設計夏油傑，令那個神經脆弱的蠢貨一步錯步步錯，最後踏入深淵不得好死，實在是他做過的決策中非常突出英明的一個決定。

夏油傑這一張臉，這一個身份，不僅僅能夠牽制住咒術界最強五條悟，亦能夠騙取身懷珍寶的夏油傑的親人的信任，一箭雙雕。

假如夏油傑九泉之下知道他這一具原本會無價值地腐爛發臭的身體能夠被他羂索所使用，發揮出最大的效益，傷害所有愛他珍惜他的人，恐怕他也會很高興吧。

這種事情，只是設想一個開頭，就要惹人發笑了啊。

“我是你的哥哥啊，小莓，你還記得嗎？”羂索回抱住了那一只被他從人類的軀殼中剝離出來的咒靈，眼底滿是精明的算計，可嘴巴上卻還在假惺惺地訴說着愛意。

“來到哥哥這裏吧，你不是最喜歡哥哥了嗎？那就和哥哥融為一體吧。”羂索的話語中充斥着野心，“為我所驅使吧！”

初生的咒靈往往意識不會太清明，只要稍加引誘，就能夠落入他的陷阱當中。

本該是這樣的。

一直沉默的紅眼睛咒靈終于開口了。

它說：“你不是我的哥哥，夏油傑也不是，我的哥哥，是五條悟。只是他一人，只有他一人。”

羂索錯愕。

他想要開口詭辯，但很快他便說不出話來了。

劇烈的疼痛自他的心口處蔓延，逐漸蔓延至全身。

“怎麽可能？！”羂索嘶吼出聲，“你的術式根本不具備傷害他人的能力，怎麽會這樣......”

“為什麽不可能？”紅眼睛咒靈道，“當年，十歲的夏油傑重傷瀕死，是我換走了他身上的致命傷口，他才得以存活，我既然能夠救活他，當然也能夠将當年的傷勢換回去，殺死他，也殺死你。”

“你怎麽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等等，不死不滅，傷害轉移？難道你是.......”羂索低聲喃喃，似乎回憶起了千年以前的事情。

千年前，平安京時代，有傳聞，一妖鬼自人類的愛意中誕生，雖為妖鬼，但心存善念，以不死不滅之軀，意圖拯救天下蒼生。

人們自發信仰祂，只要能夠拜入祂的門下，無論是疾病，瘟疫，傷殘，甚至是衰老，都能夠被治愈消除，所有信徒都将獲得永生。

可是後來祂反悔了，那些被祂收走的疾病痛苦全都在某一天某一刻，全部返還給了祂的信徒，那一日，地面上的鮮血流淌萬裏，成堆的屍體倒下，堆積成山。

瘟疫也很快傳播開來，人人自危，貴族們不願接納可能攜帶瘟疫的流民，他們用彈火槍藥射殺百姓，城牆邊的屍體高高堆疊，封住了城牆，屍山屍海，士兵們三天三夜都沒能清理幹淨。

生靈塗炭，哀鴻遍野，民不聊生，大概說的就是這樣的景象了。

祂最終被冠名為‘禍津日神’，和同年代繼承鬼神之名的‘兩面宿傩’名聲趨同。

陰陽師們奉旨前去絞殺禍津日神，卻發現再也找尋不到它的蹤影。

假如真是如此，那麽眼前的這位哪裏是什麽新生的咒靈，對方存在于世的年歲恐怕比他還要大出一輪。

他完完全全被欺騙了。

羂索想要憤恨地看着那只紅眼睛咒靈，卻發現他雙目失焦，已然看不清那面目可憎的咒靈的模樣。

他籌謀了許久終于奪取到的身體正在不斷崩壞，很快就到達了人類所能夠承受的阈值極限。

夏油傑的身軀無力地軟倒在地，羂索的大腦從裂開的頭蓋骨裏面滾出，整顆濕漉漉黏糊糊的腦子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情緒。

它想要趁機逃跑，卻被一只畫滿了黑色咒紋的男性的手給捉住了。

“我就說嘛，這邊到處都是熟人的氣味，讓我不得不趕過來看了個熱鬧，現在看來，果然熱鬧非凡啊。”

兩面宿傩雙手插兜，分明使用着年少的虎杖悠仁的身體，卻硬生生把平常總是愛笑愛鬧的陽光大男孩的臉用成了故事中那種最壞的究極反派，令此時的他看起來邪氣非凡。

“好久不見，禍津日神，上千年過去了，沒想到你還是那樣的善心泛濫，再一次将自己弄成了這麽狼狽的模樣啊。”兩面宿傩咧開嘴笑，“這種沒有用的羁絆只會拖累你，需要我再幫你一把嗎？”

*

千年以前，那一場生靈塗炭，讓夏油莓背負上了禍津日□□號的事件其實也拜兩面宿傩所賜。

當年的兩面宿傩好戰熱血，雖然背負兩面宿傩這個鬼□□號，但實際上是個人類，只是因為太能打了，行為在當時又過分自由，放蕩不羁，是個酷似宿傩的家夥，于是被冠上了宿傩的名號。

那時的兩面宿傩還年輕，大概算得上是半個熱血少年（？），在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情況下，聽說了夏油莓被人崇敬奉為神明的事跡，因為好奇，于是找上了門。

夏油莓本身并不算是攻擊性強大的咒靈，她的能力更多的是自保，或者是被動觸發類型，而兩面宿傩就是完全的外放，但人類的軀殼和咒靈的又有所不同，所以算得上是五五開。

後來夏油莓敗了，無意識下她求生的本能驅使她将違背世界生老病死法則而收納過來的傷病盡數返還以修複自身力量，這才造成了當時的場面。

兩面宿傩慘勝，人類的身軀還是拖累了他通往更強大的步伐，也讓他産生了‘不如讓自己變成和禍津日神一樣的詛咒吧’的想法。

兩面宿傩觀察了一番自己手上的腦子，露出了嫌棄的表情，“你變得真臭啊，羂索。”

羂索想要說話勸和，卻被兩面宿傩無視，被兩面宿傩直接捏爛，像是扔什麽不可回收的垃圾一樣随手丢在了地上。

裏梅從陰影處走出，姿态恭敬地向兩面宿傩遞過來了一張手帕。

兩面宿傩沒有接過，只是随便在身上的衣服上擦了擦，“無所謂，反正是那個小鬼的衣服，他會負責打理幹淨的，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時間緊張，沒空擦手了裏梅。”

裏梅尊敬地說是，又将手帕收回。

即使是不愛幹淨的兩面宿傩，也被裏梅深深尊敬着，視為終生的追随對象。

夏油莓沉默不語，沒有回應兩面宿傩剛才的話，兩面宿傩也不在意，千年前那一場戰役兩面宿傩打的很高興，他不介意給夏油莓多一些寬容。

但這份寬容也僅限于此。

“你變弱了很多，看來千年的時光還是磨損了你的靈魂，你變得虛弱了。但我可變強了不少，你已經無法當我的對手了。”兩面宿傩審判道，他眼珠子一轉，又高興地笑了起來，“不過有一個家夥可以。”

“嗯，嗯，原來是這個玩具，還沒有關閉，那事情好辦。”兩面宿傩繞着五條悟轉了一圈，腳步輕快。

在夏油莓警惕的目光下，兩面宿傩從地上的夏油傑的屍體懷裏摸了摸，翻找出了什麽東西。

夏油莓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瘋子準備做什麽，心中那一根弦愈發繃緊。

可就像是兩面宿傩所說的那樣，千年的時光已經将她磨損，現在的她即使對上的不是全盛時期的兩面宿傩，也還是沒有還手之力。

只是眨眼間，她便被禁锢在地，男人攥緊了她的命脈，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曾經抛棄了你的信徒上供于你的人類身體，發誓決不再與人類結緣，可你為什麽又破戒了？”兩面宿傩突兀詢問道。

夏油莓愣了一下。

是啊，她為什麽又破戒了？

在這一刻，她仿佛随着兩面宿傩的話回到了最開始，她和年幼的夏油傑相遇時候的場景。

她幾乎是無法自控般回憶起了當時的畫面。

邪惡的咒靈就要将男孩拆吞入腹。

那雙幹淨稚嫩的眼睛滿是死亡的陰霾，又倒影了她的身影。

他看到她了。

夏油莓以為，對方會向她喊救命，期望她能夠将自己拉出死亡的深淵。

可是他沒有。

“快......快逃。”

男孩斷斷續續的說着。

他分明是那麽害怕，他恐懼于自己注定的死亡，可他更害怕會牽連到她。

那個時候的夏油傑，衷心的希望夏油莓能夠活下去，即使她的視而不見會讓他邁入死亡的沼澤。

她被深深的觸動了。

她想，縱然已經過去了千年，她果然還是那麽喜歡人類。

即使她和夏油傑之間已經再也回不到過去，但不可否認的是，是夏油傑的存在，讓她學會了如何像是一個人一樣活着，那樣的滋味真是好啊，美好的讓她想要貪戀更多。

她其實不怨恨夏油傑，她只是有一些難過。

為什麽他們之間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五條悟身上的獄門疆在一瞬間被兩面宿傩收回，又被使用在了夏油莓的身上。

只是轉瞬間，現場的形勢又進行了極大的改變。

夏油莓身上黑色的霧氣散去，她跪坐在地上，發絲淩亂，現在的夏油莓任誰看去，都是一只徹頭徹尾的特級咒靈而非人類。

“悟。”夏油莓自知自己反抗不了兩面宿傩，從千年前她就打不過他，現在也是一樣。

她喊了一聲五條悟的名字，最後對白發男人露出了一個微笑。

“要好好活下去啊。”

獄門疆關閉，拿來對付咒術界最強的獄門疆最終關進去了一只不死不滅的禍津日神，堪稱戲劇化的轉折，讓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在不遠處窺探這邊情況的特級咒靈們都始料未及。

四四方方的小方塊上，暗紅色的眼珠微微轉動，随後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兩面宿傩得意的笑了，咒靈對人類的情緒敏感異常，他也是一樣，僅僅只是看上了一眼，便能夠看得見年輕六眼對禍津日神滿溢而出的愛意。

只要他對禍津日神出手，那麽六眼便一定不會對他善罷甘休。

兩面宿傩向來是能夠在戰場上最大激怒敵人好讓對方發揮全部潛力也令他打得痛快的天才選手。

他無法殺死不死不滅的禍津日神，但現場剛好有現成的玩具可以用來玩耍。

他不喜歡束縛，羂索的拉攏令他感到很不愉快，而他又恰巧喜歡自由自在的給所有人添堵。

總有一天，他會打敗六眼，讓他為先前對他的挑釁付出代價。

現在的只是利息，他永遠期待着這一場鬧劇的後續。

一分鐘的時間到了。

*

五條悟攥緊拳頭，包裹咒力的全力一擊裹挾着拳風呼嘯而至，又在即将打在目标身上之前生生停下。

雖然沒有被打到，但是仍然被強勁的拳風掀翻在地的虎杖悠仁驚恐地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臉。

“我不是在和脹相打架嗎？怎麽給我幹到這裏來了？難不成我覺醒了空間轉移的術式？！”虎杖悠仁完全狀況外，“五條老師？你怎麽了？”

五條悟陰沉着臉，那雙蒼天之瞳裏似乎孕育着可怖的風暴。

在虎杖悠仁的臉上，一張裂開來勾起肆意嘲笑弧度的嘴張開，兩只副眼也盯着五條悟看，像是在嘲笑白發男人的無能為力。

虎杖悠仁疑惑地給自己的臉上來了一巴掌，将兩面宿傩的嘴巴給拍了回去，“今天這個家夥怎麽這麽活躍，真是奇怪......你吵死了，兩面宿傩，不要再在我腦子裏笑了，抽風了嗎？”

“悠仁。”五條悟沉聲道。

“诶？怎麽了，五條老師？”虎杖悠仁詢問。

櫻粉色頭發的少年看着他尊敬的老師面上帶着少見的難過的神情，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方塊，然後将其妥善放進了自己心口處的口袋裏。

“五條老師？”虎杖悠仁從沒有看見過五條悟露出這樣的表情，他有些擔心。

五條悟向着虎杖悠仁伸出手，“站起來，和老師一起解決這場戰鬥吧。”

虎杖悠仁毫不猶豫地将手按在了男人的手心裏，即使對方剛剛還将他打翻在地。

五條老師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虎杖悠仁攥緊拳頭，臉上滿是少年意氣：“老師，我們一起加油吧！”

五條悟注視着虎杖悠仁，冷凝的情緒逐漸柔和。

雖然他們這一輩已經無可挽回，但少年人們的青春尚在。

他絕不會允許有人試圖奪走少年人們的青春。

五條悟：“嗯，一起加油。”

*

這一場戰争各方勢力交錯，最強特級術士五條悟帶領其麾下學生和前來支援的術士們共同對敵，成功祓除了特級咒靈四只，變異人若幹，拯救了數以萬計的普通群衆。

前來支援的術士們在醫師家入硝子的治療下，全體術士無人傷亡。

因其戰役規模巨大，涉及衆多，後被世人稱為‘澀谷事變’。

總監會在和普通人政府的溝通下，一致贊同将澀谷事變造成的傷亡定義為恐怖分子襲擊，授意幾名死刑犯扮演被捕恐怖分子，直播處以絞刑，以平息衆怒。

五條悟懶得理會這些後續，在确定自己重要的同伴們全都安全脫出澀谷事變後，他最在意的事情就變成了如何打開獄門疆。

羂索死後，兩面宿傩不知道用什麽手段，将獄門疆的持有者變成了他自己。

兩面宿傩既然是獄門疆的持有者，那麽自然也能夠解封獄門疆，但顯而易見對方不可能這麽做，但索性還有一條路可以走。

五條悟直接前往薨星宮本殿，面見了天元。

天元表示，自己擁有能夠幫助獄門疆解封的關鍵道具——[獄門疆·裏]。

兩面宿傩使用的是[獄門疆·表]。若是要解封[獄門疆·表]，可以使用[獄門疆·裏]，随後配合黑繩或者天逆鉾來破解封印。

但能夠直接從外部破壞獄門疆的特級咒具黑繩和天逆鉾因為也同樣能夠損壞五條悟的無下限，被五條家視為威脅，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被五條悟親手毀掉了。

五條悟詢問道：“那還有其他的方法嗎？”

天元卻意味深長，“澀谷戰役大捷，羂索死亡，短時間內你不會再遇見陰謀波折，這是一件好事，你完全可以慢慢研究尋找破解獄門疆的方法，但是你沒有。孩子，是什麽催促着你，令你如此着急？”

五條悟安靜了一會兒，他垂下眼，孩子氣般地蹲在了地上，平日裏總是挺直的背脊此刻變得佝偻，修長的手指沒入發絲間，将頭發撥弄的淩亂，他的低落溢于言表，像是一大只悲傷的難過的白豹。

他在澀谷事變後，回來查證了五條家和高專內的藏古籍，特別查找了一番有關于‘禍津日神’的相關記載。

過分漫長的時光，是會磨損人的心智的。

獄門疆內時間紊亂，在外面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在獄門疆裏頭可能會被扭曲成一小時，一周，一年，甚至十年百年。

乃至上千年。

他已經因為他的遲鈍讓夏油莓等了太久。

他不想再讓夏油莓這般苦苦等待了。

*

在天元的建議和衆人的找尋下，還真讓他們找到了除了黑繩和天逆鉾之外能夠破解獄門疆的方法。

距離澀谷事變當天，已經過去了七天的時間。

獄門疆開，在五條悟欣喜的目光下，裏面飄飄蕩蕩地掉出來了一張方形的東西。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五條悟面上的表情變得僵硬，他快步走上前，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東西。

那是一張照片，照片的邊角微微發卷，看起來似乎是被人經常翻看撫摸，照片的背面有些泛黃，像是經歷了漫長時光的舊照片。

但是伏黑惠說，他送給夏油莓的照片，是他重新打印的全新照片。

這一回，沒有人在對着他抱怨撒嬌，質問他怎麽來的這麽晚了。

可是他寧可自己依然被夏油莓認錯成夏油傑，即使心中再有難過厭惡，夢醒時分，自我痛斥于自己原來也有這麽卑劣的時刻。

可那時，他仍然能夠觸碰到夏油莓冰涼的黑發。

不死不滅的禍津日神究竟為什麽會在獄門疆內消失不見，這件事情的真相已經無法探尋，到了這種時刻，五條悟的內心反而有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一邊幫忙打開獄門疆的天使探頭探腦，見五條悟不帶搭理她，于是撇撇嘴自己走了。

“切，真沒趣——”

房間裏只餘下五條悟一人。

他幹脆原地坐了下來，神游一樣地回憶起了往事。

澀谷事變中，夏油莓說。

“你不是我的哥哥，夏油傑也不是，我的哥哥，是五條悟。只是他一人，只有他一人。”

這分明是早就已經恢複記憶了的口吻，可在此之前，她卻從未提到過。

到底是什麽時候想起來的，已經過了多久？配合他們說出謊言的時候，會不會難過，會不會覺得勉強？

他一概不知。

她和他們反倒是形成了一種奇妙的默契，相互平衡着，維持住了最基本的安定。

在他們以為自己正在保護夏油莓的時候，其實也在被對方好好守護着。

護送星漿體任務中，夏油莓說。

“我很喜歡你！”

年少的他欣喜若狂，他得意的說自己就要變成夏油莓的哥哥了，卻未曾想一語成谶。

一直到夏油莓消失前，她喊他最多的稱呼，便是哥哥這兩個字。

過往的記憶一幕幕在腦海當中浮現，可再怎麽回想，他們之間的回憶也只有短短四年。

他的回憶也終于到了無可回想的末尾。

他彎下腰，将頭埋在了膝蓋上，抓緊頭發的指節泛白。

“悟，要好好活下去啊。”

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話語間帶着溫柔和期盼。

“啊，我當然會。”他的聲音悶悶的。

他不相信不死不滅的咒靈會真正的死去，不，倒不如說，只要有人類在這個世界上一天，咒靈便永遠不會消失。

就像是他在澀谷車站裏殺死的咒靈，即使現在死亡，日後也會重新誕生，其誕生的意義也仍舊是同一個。

“由人類的愛意中誕生的妖鬼嗎......”

再一次起身，五條悟面上已經恢複了日常的平靜。

“這一回，換我來等你吧。”

他将會立下詛咒。

十年，百年，千年，生生世世，他都甘願背負着名為‘等待’的詛咒，

等一個人歸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