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傳訊是在審訊室進行,這間辦公室就在陳啓明隊長的辦公室隔壁。

房間布置簡單,一張桌子,幾把椅子,牆上挂着一個時鐘,每一秒的滴答聲都似乎在提醒着他們,時間正一分一秒地流逝,而每一個細節都可能成為破解案件的關鍵。

在場的除了周瑾和盛道遠之外,還有陳啓明和另外兩名警察。

陳啓明作為訊問的負責人,他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但眼神中透露出專業和嚴肅。他坐在桌子一側,旁邊是兩名記錄員,他們正調試着執法記錄儀,确保設備能夠準确捕捉到即将進行的訊問過程。

盛道遠看了看執法記錄儀,顯得有些不自在,他向陳啓明問道:“要錄音錄像嗎?”

“是的,盛先生。”陳啓明平靜地說,“這是為了确保訊問過程的公正性和完整性。所有對話都将被記錄下來,作為案件調查的一部分。”

“我說的話全都要錄下來?”

周瑾坐在盛道遠旁邊,輕聲對他說:“這是标準程序,盛先生。我們的對話将被錄音,以保證你的權益。”

“根據法律規定,訊問過程的錄音或錄像,錄下來後都有可能被用作證詞,你的律師告訴你了嗎?”陳啓明問。

“告訴了。”盛道遠轉向周瑾,問道:“讓他們錄下來,這不要緊吧?”

“如果你打算回答問題,就得把你說的話全錄下來。”

“好吧,那就錄吧。”盛道遠說。

“盛道遠先生,根據法律規定,你作為嫌疑人享有以下權利:你有權保持沉默,你所說的一切将可能被用作呈堂證供;你有權在律師在場的情況下接受訊問;如果你無法負擔律師費用,我們将為你提供法律援助。”陳啓明根據法律程序,宣讀了法律規定嫌疑人的權利告知書。

“盛道遠先生,你已經聽取了你的權利告知,你是否完全理解了這些權利?”陳啓明又問。

盛道遠點了點頭,聲音略顯沙啞:“是的,我已被告知并完全理解自己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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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啓明又繼續說道:“你是否願意在完全理解這些權利的基礎上,回答警方提出的一切問題?”

盛道遠深吸了一口氣:“我願意回答警方提出的一切問題。”

訊問正式開始。

陳啓明問:“盛道遠先生,你是否清楚為什麽我們今天在這裏對你進行傳訊?”

“我想是因為我妻子被害的事。”盛道遠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但他努力保持鎮定。

“是的,你的妻子夏依然女士不幸去世。我們需要你提供一些信息,幫助我們了解案件的經過。”陳啓明直視着盛道遠。

“我沒什麽可隐瞞的,我一定會如實告訴你們。”盛道遠回答。

周瑾說:“陳隊長,我想應該在錄音中重申這一點:我的當事人說他并不知道妻子被害的事,他來這裏回答你的問題完全是自願的,完全是為了協助警方了解案情。”

“此聲明已經錄下。”陳啓明繼續詢問,“盛道遠先生,你能否告訴我們,在你妻子夏依然女士去世前,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什麽時候?”

“星期天晚上。”

“星期天晚上什麽時侯?”

“九點多,将近九點半。”

“在什麽地方?”

“在家。”

“請說具體地址。”

“風鈴街一百五十六號。”

“那是你最後一次看到活着的她?”

“是的……那天晚上,我們發生了争執。”盛道遠開始回憶。

“争執的內容是什麽?”陳啓明追問。

“都是一些瑣事,我記不清楚了。”盛道遠避開了陳啓明的目光。

周瑾注意到了盛道遠的猶豫,她輕聲提醒:“盛先生,如果你有任何不想回答的問題,或者需要時間思考,你可以随時告訴我。”

盛道遠點了點頭,繼續說:“我們吵得很兇,但吵過也就過了,我們經常這樣。”

陳啓明繼續提問,試圖從盛道遠的回答中尋找線索:“你能不能告訴我們,夏依然女士在争執後去了哪裏?”

“她進了卧室,然後我就走了。”

“晚上九點半?你去哪裏?”

“是的,晚上九點半左右,我去了碧水市。”

“為什麽要半夜三更地趕路?”

“我有一個客戶,我們約好周一在碧水見面,由于吵架後心煩,所以我就想出去透透氣,順便一早趕到那兒。”

“既然你去了碧水,那為什麽我們沒有查到你高速公路的收費記錄?”

“我先去了南嶺鎮的老家取一些東西,所以沒走高速公路。”

“你去碧水做什麽?”

“送貨,順便看我姐姐。”

“什麽貨?”

“一批加工好的首飾。我是做珠寶生意的,我在很多城市都有業務。”

“你的客戶叫什麽名字?”

“于昊。不過,我白跑了一趟。”

“怎麽?”

“于昊沒在。我們星期天早上電話聯系好的,他說他跟俱樂部徒步去了雲隐山,會在周一中午趕回來。”

“但是你星期一到碧水後沒有見到他?”

“是的,警官,他沒回來。當我到達碧水後打電話給他,他又說他臨時有事要推遲回來了。我姐姐也沒在,她去金沙溫泉療養了。”

“這些都是什麽時候的事,盛道遠先生?”

“由于走老路,所以我開車很慢,用了差不多十個小時,又吃過早餐,所以大概九點多鐘。”

“你打電話給于昊和你姐姐,他們都沒在,于是你幹什麽了!”

“給我的另一個朋友打了個電話。他是我在徒步聯盟認識的朋友。”

“他叫什麽名字?”

“吳一辰。”

“你給他打電話……”

“是的,我吃完早餐後給他打的電話。”

“你們談什麽了?”

“沒談什麽,只是說說客氣話,互相問候了一下。”

“然後你又做什麽了?”

“我去了和曦古鎮。”

“為什麽去那兒?”

“既然來都來了,于昊又沒在,我等着也很無聊,所以我就想去随便逛逛。”

“你在和曦古鎮呆了多久?”

“由于心情不好,也沒多少興致,所以只是四處看了看就走了。”

“然後你又去了哪兒?”

“去了曼裏海灘。”

“去那兒做什麽?”

“仍然是閑逛。”

“一路前往曼裏海灘?中途沒有停留?”

“沒有。”

“你在那兒呆了多久?”

“大概兩個小時,也許多一些。”

“然後呢?”

“我開車返回了碧水市市區。”

“你在市區又幹了些什麽?”

“吃了東西,随後我去了海濱的希樂頓酒店,在那兒住了一晚上。我倒是想去我姐姐家,可她療養去了,我又沒鑰匙。”

“你姐姐家一個人也沒有嗎?”

“我姐夫三年前患癌症去世了,侄女在南平工作,平時就我姐姐一個人在家。”

“于是你就一個人呆在酒店?”

“是的。”

“酒店就在曼裏海灘附近嗎?”

“是的。”

“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你在酒店嗎?”

“當然,我整晚都在酒店睡覺。”

“你确定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你在酒店?”

周瑾插話道:“陳隊長,我認為這個問題他已經回答過了。”

陳啓明說:“我想再次确認這個時間,周律師,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盛先生,你是否反對這種……”

“不反對。我的手機屏摔碎了看不到時間,但我戴着手表,酒店房間裏也有鐘,我确定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我在酒店,我整晚都在那兒,這我剛才已經回答過了。”

“酒店叫什麽名字?"陳啓明問道。

“希樂頓酒店。”

“這麽說周一晚上你沒有返回雲城,對吧?”

“陳隊長,”周瑾說,“他告訴過你了,至少告訴過你四遍了。”

“好吧,好吧,”陳啓明說着轉向盛道遠,說:“盛先生,你妻子夏依然在星期一下午四點二十五分去青山派出所報案,說你于三月二十六號星期天晚上九點十分家暴她,這你知道嗎?”

“什麽?”盛道遠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的目光從陳啓明身上轉向周瑾。

“這你知道嗎?”陳啓明再次問。

“你說什麽?說我家暴她?”盛道遠說,“怎麽可能?這根本不可能。”

“筆錄中說你毆打她,導致她身體多處受傷……”

“怎麽可能!完全是胡說八道,我不信。”

“可你妻子親自去派出所報的案。”

“不會,她不可能會這麽做,不可能。”

“盛先生,你是什麽時候離開碧水的?”

“今天上午。”

“今天上午幾點?”

“我起床後吃完早餐就出發了,大約七點多鐘。”

“你返回雲城後,就直接來局裏了,是吧?”

“是的,我在車子的收音機裏聽到了新聞。”

“你昨天為什麽沒回雲城?既然你的生意合夥人沒在。”

“于昊不是我的合夥人,他是我在生意上認識的朋友,我們認識将近十年了。”

“可他不在碧水。”

“是的。”

“你姐姐也沒在。”

“是的。”

“那你為什麽還要留在碧水?為什麽你昨天不回來雲城?”

“我以為于昊會返回碧水,我們一直電話聯系,他說他會趕回來的。”

“他返回了嗎?”

“沒有。”

“那你幹嘛還留在那兒?”

“我說過,我以為他會回來。”

“你和夏依然女士結婚多久了,盛先生?”

“這個月二十八號就滿兩年了。”

“你妻子不是雲城人……?”

“不是。”

“你在哪兒認識她的?”

“在廣寧市。我在那裏有生意。”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你是問我什麽時候認識她的?”

“是的。”

“二0二一年。我在二0二一年十一月認識她,二0二二年三月和她結的婚,這個月二十八號我們結婚就兩周年了。”

“你們是在廣寧市結的婚?”

“不是,警官,在雲城結的。”

“你認為你們的婚姻幸福嗎?”陳啓明問。

“我非常愛她。”盛道遠說完,忽然捂住臉,哭泣起來。

盛道遠高大的身軀坐在那把硬靠背的椅子上,寬闊的肩膀不時顫抖,厚實的胸膛中發出一陣陣嗚咽。

他的雙手巨大,此刻卻無力地捂着臉,淚水從指縫中溢出,哭得昏天黑地。

陳啓明靜靜地等待着。

盛道遠的哭聲在這間空蕩蕩的問訊室裏回蕩,就像一只受傷的野獸在空曠的森林中哀號,除了時鐘的滴答聲和窗外輕輕拂過的微風,周圍再也沒有其他聲響。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盛道遠的哭泣聲漸漸減弱,最終停了下來。

他從衣兜裏掏出一疊紙巾,笨拙地擦拭眼淚,擤鼻子。然後,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抽嗒着鼻子,耷拉着肩膀,仿佛他那巨大的身軀中的生命和活力,全都已消耗殆盡。

“盛先生,”陳啓明平和地說,“你說你星期一上午到達碧水市,後來去了和曦古鎮和曼裏海灘,并在希樂頓酒店住了一晚,星期二又回到雲城,是嗎?”

“是的,警官。”盛道遠聲音低沉,他的視線仍舊停留在自己腳上的意大利皮鞋上,仿佛在尋找着什麽。

“在你說的這些地方,有人看見你了嗎?”陳啓明繼續追問。

“很多人看見我。”盛道遠回答。

“有人可以證明,你确實是在你說的地方嗎?”陳啓明的問題變得越來越尖銳。

“于昊的妻子,飯店的服務員,還有酒店的工作人員。”

“但那是在星期一。”陳啓明提醒道。

“是的。”盛道遠的回答很簡潔。

“那星期天晚上呢?”陳啓明轉換了提問的方向。

“星期天晚上我誰都沒見,我就和我妻子在一起,然後就一直在開車去碧水的路上。”盛道遠神情看起來有些忐忑。

“星期一呢?”陳啓明緊追不舍。

“我在碧水市。”盛道遠重複道。

“你想見的人誰都沒見到?”陳啓明的語氣中帶着明顯的懷疑。

“是的,警官。”盛道遠的回答依舊非常肯定。

“盛先生,星期一晚上你真的沒在雲城嗎?你真的沒有開車回來……?”陳啓明的質問如同一把小錘,敲打着盛道遠的心。

“我抗議,陳隊長。這個問題他已經回答過你了。他說過,他星期一晚上在碧水市。”周瑾插話說。

陳啓明看着周瑾:“那麽,你怎麽看待星期一下午他妻子提出的控告呢?”

“你也在訊問我嗎,陳隊長?如果是這樣的話,請向我宣讀我的權利。”

陳啓明搖了搖頭,說:“盛先生,你殺害你的妻子夏依然了嗎?”

“沒有,我沒殺她,我怎麽可能殺她。”盛道遠說。

“好吧,謝謝你。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我沒殺她。”盛道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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