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最近年輕人流行的新玩法
最近年輕人流行的新玩法
中午一點,周瑾來到位于北五環的安行天下汽車服務中心。
她事先給劉義志打了個電話,說她會在午飯後去拜訪他。
劉義志接電話的口氣有些含糊,他說他很忙,不一定有時間接待周瑾。
當周瑾到達汽車服務中心時,她注意到有個人躺在一輛被頂起的汽車下方,正專注地工作。
周瑾估計那人就是劉義志。
她輕步靠近,而他則從車下轉過頭,兩人目光相遇。
“你好,劉先生。”周瑾和他打招呼。
“你好。”他說。
“我是周瑾,盛道遠的律師。我特意來找你,因為你說你親眼看到……”
“我記得你,我們換個地方談吧。”劉義志從那輛被頂起的汽車下慢慢爬了出來。
他大約五十多歲,或許更年長一些,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他鼻頭紅潤,眼睛深邃,黑色的瞳孔裏閃爍着讓人不易察覺的戒備。
他沒有伸手與周瑾握手,而是從油膩的工作服口袋裏摸出一包煙,點燃,深吸了一口,然後他轉身向休息室走去。
“如果你是來讓我改變我的證詞,說我沒有看見他,那麽我可以明确地告訴你,我确實看見了他。這一點,沒有任何疑問。”他的聲音沙啞,但每個字都清晰而又肯定。
“我來這裏,正是為了這件事。”周瑾語氣平靜地說。
“你這樣做只是在浪費你的時間。”劉義志頭也不回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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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工作,我不認為我是在浪費時間。”周瑾緊跟在他身後。
“今天上午我已經在陪審團那裏浪費了将近兩個小時,我不想再在你這裏浪費另外兩個小時。你看,還有那麽多車等着我修。”劉義志的語氣中透露着不耐煩。
“劉先生,這件事關系到一個人的未來,甚至可能是他的生命。”周瑾停下腳步,嚴肅地說。
“我已經把我看到和聽到的都告訴了公安局,然後又告訴了陪審團。我不想翻來覆去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這些話。”劉義志站在休息室門口,轉過身來面對周瑾,眼神冷漠又固執。
“如果我們向你發出傳票,你仍然必須在法庭上跟我們重複同樣的內容。”周瑾提醒他。
劉義志眉毛挑起:“發傳票?誰說的?”
“這是法律規定,劉先生。我們國家用這種方法來保護可能無辜的人。”周瑾解釋。
“盛道遠怎麽可能是無辜的?”劉義志斷然地說,“我看見了他,也聽見了他的喊叫。殺害那個女人的就是他,這一點我百分之百的肯定。”
“無論如何,請你告訴我,那天晚上你究竟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才這麽肯定地認為盛道遠就是兇手?”
“不是我認為,周律師!我确确實實看見,聽見了。”他糾正周瑾。
“那麽,你究竟看到什麽,又聽到了什麽?”周瑾追問。
“如果你們最終會發傳票來要求我去做證,那我現在沒有必要和你說這些。”劉義志說。
“劉先生,我們沒有必要在這裏争論。如果我們幹脆些,談話很快就會結束,我也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周瑾希望能夠盡快進入正題,“怎麽樣?我們言歸正傳?我的職業是律師,我不是杠精。”
“好吧。”劉義志似乎很無奈地長嘆一口氣,終于同意了周瑾的提議。
“你想了解什麽?”他問。
“我想了解,二十五號那天晚上,你究竟看見、聽見了什麽。你先告訴我,當時是幾點鐘?”周瑾問。
“十點多鐘。”
“你當時在哪兒?”周瑾繼續追問。
“在離海灘不遠的一片礁石區。”
“在羅璃島?”
“是的。”劉義志點點頭,“我發現淺水灣有些石斑魚,所以就坐在礁石上放下了兩根釣魚竿。”
“那天晚上天氣怎麽樣?”周瑾試圖從他的回答中捕捉到更多細節。
“你不要以為我看不清。我告訴你,那天晚上天氣非常好,正好是滿月。月光非常明亮,能将海灘看得清清楚楚。”
“你離海岸有多遠?”周瑾試圖在腦海中構建起那個夜晚的場景。
“就在淺灘邊上,離岸大約有□□米吧。”
“你說你可以看清楚海灘?”
“我的視力可是相當好的,就像我現在看你一樣看得這麽清楚。”劉義志語氣非常肯定。
“那麽你到底看到了什麽,劉先生?”周瑾追問,試圖從他的回答中挖掘出更多信息。
劉義志神情有些尴尬:“我看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海灘上奔跑,他們,都沒穿衣服。”
“那女的長什麽模樣?”
“她身材苗條,長長的黑頭發,皮膚特別白,在月光下白得發光。”
“男的呢?”
“又高又壯,皮膚很黑,看起來象一個巨人。”
忽然,周瑾有點兒懷疑,劉義志很可能是僅憑膚色,就在那八名參與辨識的人當中判斷出那晚那個男人就是盛道遠。
“你看見那男人的臉了嗎?”周瑾試圖從劉義志的回答中得到更具體的信息。
“看見了。”
“距離□□米之外?”周瑾試圖驗證他觀察的準确性。
“我的眼睛毒得很,周律師。我站在岸邊可以看見三百米外的魚,我當然能看見□□米外的人臉。”劉義志非常自信。
“他留什麽發型?”周瑾試圖在腦海中描繪出那個男人的形象。
“和盛道遠一樣。”
“他有沒有胡子?”
劉義志有些不耐煩了:“我怎麽說得清他有沒有胡子,但應該和盛道遠差不多。”
“你說他又高又壯?”
“是的,和盛道遠一樣。”
“那麽,你能目測他有多高嗎?一米八?還是沒有?”
劉義志更不耐煩了:“和盛道遠差不多。”
“你估計他體重有多少?”周瑾繼續追問。
“和盛道遠差不多。”
“這麽說,你認定你在海灘上看到的那個人就是盛道遠了。”
“毫無疑問。”
“你說你看見他們的時候是十點多?”周瑾依然窮追不舍。
“差不多就是那個時候。”劉義志回憶道,“我先是看到了那個女人,她□□,在明亮的月光下裸跑,吓了我一跳。過了一兩分鐘,我才注意到有個男人在後面追趕她,我還以為這是最近年輕人流行的新玩法。那個男人很黑,他那種膚色,如果不注意的話,在夜晚确實有點難辨認。不過,他真的很象一頭大猩猩。”說到這裏,劉義志笑了。
周瑾沒說話,不過她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她打算在記錄證詞時,特別關注劉義志對“大猩猩”的描述,開庭時她要問問劉義志,晚上“大猩猩”有多麽不容易被發現。
“他們在海灘上有什麽特別的行為嗎?”周瑾繼續詢問。
“他們在海灘上奔跑。女人在前面拼命地跑,盛道遠在後邊拼命地追。”
“那個女人手裏拿着什麽東西嗎?”
“我沒看見她拿着什麽東西。”劉義志搖了搖頭。
“連手機、包之類的都沒有?”周瑾追問。
劉義志搖搖頭:“沒有。她全身赤裸,就像一只小白兔在月光下跳躍。”
周瑾心中一動,她記得警方在沙灘上發現了夏依然的手提包,正是通過包內的駕駛證确認了她的身份。這是否意味着夏依然在逃跑前,已經将手提包丢棄在了沙灘上?
“那個男人呢?他手裏拿着什麽嗎?”
“沒有。我也沒看見他拿着什麽東西。”劉義志回答。
“他們沒注意到你嗎?”
“我在礁石叢中,不走近的話,那裏很難被看到。”劉義志解釋道。
“在看到他們之前,你已經在礁石叢中待了多久,劉先生?”周瑾試圖确定時間線。
“兩三個鐘頭吧。我是七點多到那裏的,從七點半開始我就在那裏釣魚。”劉義志回憶道。
“那就是兩個半小時?”周瑾總結。
“我說了,兩三個小時。”劉義志堅持。
“在這段時間裏,你都做了些什麽?”周瑾問。
“釣魚呗,我還能幹什麽?我就是愛釣魚,我釣魚都釣了三十多年了。”劉義志自豪地說。
“釣到了嗎?”周瑾好奇地問。
劉義志有些失望地說:“釣是釣到了,但沒有我期望的多。”
“一個人釣魚很寂寞吧?”
“還好。魚沒上鈎時,我喝啤酒打發時間,我喜歡邊釣魚邊喝點小酒。”
“喝了多少?”周瑾問。
“大概四五罐吧。你不要以為我醉了,周律師,我的酒量好得很!那點兒啤酒對于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全雲城如果我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你到底喝了幾罐啤酒?”
“差不多就五罐。”
“易拉罐裝的那種啤酒?”
“是的。”
“那麽,在這兩個半小時裏,你喝了大約五罐啤酒,然後才看見岸上的男人和女人。”周瑾總結。
“是的。一個人坐在那裏實在無聊得很,喝點酒心情也好一些。”
“你究竟是喝了五罐啤酒,還是更多,劉先生?”周瑾追問。
“我記不清了,但這并不說明我醉了。”劉義志辯解。
“沒人說你醉了。除了他們兩個,你還看見海灘上有其他人嗎?”
“沒有。我沒看見有其他人。”
“但你确實看見那個男人和女人扭打在一起?”
“是的,男的抓着女的的胳膊,把她摔倒,然後就打她。他們在地上翻滾,所以我看不太清楚。但我能聽見拳頭聲和女人的哭聲,還聽見那個男人喊女人的名字。”劉義志描述道。
“喊她什麽名字?”周瑾問。
“夏依然。”劉義志回答。
“還聽見別的什麽了嗎?”周瑾追問。
“那男人罵女人臭X子,狐貍精。罵她臭不要臉,該死。”劉義志回憶。
“這些都是你在坐在礁石上聽到的?”
“是的。那晚刮的是東南風,所以我聽得很清楚。”劉義志解釋。
“女人說了什麽嗎?”
“她什麽也沒說。男的打她,她就哭。”
“然後呢?”
“男人把她拖走了。”劉義志說。
“在海灘上拖着她走?”
“是的,像是抓着兩只手。女人的兩只手并在一起,男人抓着她的手拖她。”劉義志描述。
“那你做什麽了?”周瑾問。
“我也不想管閑事。剛好一條大魚上鈎,我就拖起了魚竿。我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明天還要上班,就收起魚竿回家了。”
“你就把你看到的事情報告警方了?”
“沒有,直到聽說謀殺案後我才報告的。”
“是什麽時候?”
“星期二。我在收音機的新聞中聽到發生在海灘的謀殺案,我估計新聞中說的謀殺案可能就是我星期一晚上在海灘上看到的。”
“那天晚上,你确定沒看見海灘上有其他人,是嗎?”
“是的。”劉義志回答。
“你看到那兩個人走了之後,你就回家了?你就再沒看到他們兩人了?”
“是的,我們方向不同。我回家是往南的方向,他們是往北,去亭子的方向——警察就是在那兒找到她的屍體。”
“劉先生,我想請你下班後去我的事務所一趟,再重複一遍你剛才告訴我的這些,并在證詞上簽名,好嗎?”
劉義志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好吧。不過這也幫不了盛道遠什麽。我在海灘上看到的人确實是他。而且,我真的聽見盛道遠喊那個女人的名字、罵她髒話,我看見他打她,看見他在沙灘上拖着那女人走。我看到的就是盛道遠,我可以對天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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