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大醋壇子

大醋壇子

蘭欣的美容院位于雲城西北的新城區,與夏依然家相隔一條街。如果走小巷穿過去的話,還會更近一些。

從修理廠出來,周瑾就給蘭欣打了電話,她正好剛幫一位顧客做完指甲。

蘭欣說有位客人約好了兩點鐘要過來,周瑾可以兩點半到她那兒,那時她剛好忙完。

然而兩點四十,當周瑾來到美容院,蘭欣仍在為一位顧客精心美甲。

美容院裏彌漫着淡淡的指甲油氣味,輕柔的音樂在空氣中緩緩流淌。

蘭欣是個充滿魅力的女子,三十多歲,卻依舊保持着青春的活力。她身穿一條精致的粉紅色工作裙,巧妙地襯托出她窈窕的腰身和優雅的氣質,讓她在專業中透着時尚。

她的發型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可能靈感來自最近熱播電視劇《月夜》中的女主角陸思儀——那種輕松自然又略帶淩亂的美,讓她看起來既随性又雅致。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耳邊那對大大的珍珠耳墜。它們在美容院明亮燈光的照射下,閃爍着七彩的虹光,顯得格外耀眼。雖然在這樣的專業環境中,這對耳墜的華麗似乎有些突兀,但它們恰到好處地襯托出蘭欣的個性和品味,讓人不禁想多看幾眼。

蘭欣微笑着示意周瑾坐下,然後繼續專注手頭的工作。

“她事先沒說要做這麽複雜的款式。所以至少還需要一個小時。我不想讓你等太久,我們現在就談吧。”顧客的指甲做到一半,蘭欣将手上的活交給另一位美容師,來到周瑾身邊。

周瑾點點頭,兩人便向美容院角落的休息區走去。

兩人間的茶幾上放着幾本最新的《時裝》、《美容》、《瑞麗》雜志。

蘭欣從茶幾的抽屜裏拿出一包精致的女士香煙,遞給周瑾一支,周瑾擺擺手,她就自己點燃了一支。

“周律師,說吧,什麽事?”蘭欣直截了當地問,煙霧在她面前缭繞。

周瑾注意到,蘭欣似乎比去年請她打離婚官司時更漂亮了。她的左眼微微有些斜視,但這不僅沒有破壞她的美感,反而給她增添了幾分心不在焉、朦胧而性感的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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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欣翹着二郎腿坐在那裏,珍珠耳墜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搖曳。

“這麽熟悉的人,突然發生了這種事,真的讓人有點難以接受。”她搖了搖頭,輕輕吸了口煙,看着煙圈在空中慢慢散開。那細微的藍色煙霧似乎帶着她的迷惑,漸漸淡化在空氣中。

“你和她有多熟?”周瑾問,聲音中帶着一絲探究。

蘭欣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煙,目光透過美容院的窗戶望向遠處,似乎在回憶那些與夏依然相處的片段:“非常熟。我的美容院離她家不遠,她時常來這兒。我們聊天很投機,所以就成了朋友,她是這一帶出了名的美女。”

“你就是通過做美容認識她的?”周瑾追問,試圖了解更多細節。

蘭欣點點頭,一縷發絲随着她的動作輕輕垂落:“嗯,我們是朋友,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盡管……有時我們之間也存在一點兒隔閡。”蘭欣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在思考如何表達。

“什麽隔閡?”周瑾迅速捕捉到蘭欣話語中的猶豫。

蘭欣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是有錢人的老婆,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美容院老板。在這個城市裏,兩個世界的人真正成為朋友的例子并不多。”

“你是這樣看待她的嗎?作為一個朋友?”周瑾問。

蘭欣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開口:“這麽說吧,有時我能給她精神上的安慰。”

“她需要精神安慰?”周瑾身體微微前傾,顯示出對這個問題的關心。

“每次大猩猩發怒,她就會給我打電話。”蘭欣說。

“大猩猩?”周瑾有些困惑。

蘭欣笑了:“盛道遠,夏依然的丈夫。他那暴躁的脾氣和魁梧的身材,讓人不能不這麽聯想……我們美容院的小姑娘都這麽叫他。”

“盛道遠發怒,後果很嚴重?他怎麽個怒法?”周瑾問道,她試圖了解具體情況。

蘭欣的表情變得嚴肅:“喝斥她,你懂的,他是個很容易吃醋的人,總是疑神疑鬼。”

“你是說盛道遠,他是一個大醋壇子?”周瑾試圖理解蘭欣的話。

蘭欣點點頭:“你想想,夏依然那樣美若天仙的女人,嫁給了盛道遠,他自然會不放心,總是疑神疑鬼,胡思亂想。”

“你的意思是,他無理取鬧?”周瑾試圖澄清這一點。

“他簡直就是發瘋了。只要夏依然和別的男人說話,哪怕只是一個微笑,他都會大發雷霆,回家和夏依然吵鬧半天。”

“他經常這樣嗎?”周瑾問。

“他經常發瘋。”蘭欣說。

“盛道遠發瘋?”

“嗯,”蘭欣嘆了口氣,“只要夏依然看別的男人一眼,他就變得不可理喻。”

“盛道遠真的那麽敏感嗎?”周瑾追問,試圖從蘭欣的話中找到更多的線索。

“嗯,”蘭欣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只要夏依然的目光在別的男人身上多停留一秒,他就會變得異常激動。”

“夏依然經常看別的男人嗎?”周瑾問。

“怎麽可能!夏依然單純得就像一朵百合花,她從不對別的男人多看一眼。”蘭欣解釋道,“所有的猜疑都是盛道遠自己憑空想象出來的。”

“如果真是這樣,也确實太敏感了。”

“這麽說吧,他總是懷疑夏依然對別的男人過于關注。”蘭欣說。

“這些都是你親眼看到的,還是夏依然告訴你的?”周瑾問。

“夏依然告訴我的。她經常來我這裏,跟我哭訴盛道遠又怎麽怎麽無理取鬧了。”蘭欣說。

“她什麽都會跟你說,是嗎?”周瑾問。

“是的。”蘭欣點頭。

“這種事經常發生嗎?”周瑾繼續追問。

“什麽事?”蘭欣有些疑惑。

“夏依然向你傾訴她丈夫無理取鬧的事……”周瑾解釋。

“嗯,不完全是這些。”蘭欣糾正。

“我有點困惑,蘭欣。盛道遠究竟有沒有明确指責夏依然對哪個男人過于關注?”周瑾試圖澄清這一點。

“具體也說不清。夏依然說盛道遠懷疑她這懷疑她那的,從來就不信任她。”蘭欣回答。

“這種事發生過幾次?”周瑾問。

“至少四五次。”

“意思就是,夏依然至少來你這裏跟你說過四五次這樣的情況?”周瑾重複。

“是的。”蘭欣确認。

“她哭哭啼啼的?”周瑾問。

“是的。”蘭欣點頭。

“夏依然向你哭訴她丈夫指責她過分注意別的男人?”

“是的,這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你親眼看到過嗎?”

“看到過什麽?”蘭欣反問。

“看到夏依然對別的男人過分關注,或者夏依然的丈夫指責夏依然。”周瑾說。

“沒有。我說了,這些都是盛道遠憑空想象出來的。”蘭欣回答。

“你和他們一起參加過社交活動嗎?”

“當然參加過。有時哪家街坊有事我們也會一起去。”

“你看到過夏依然有不檢點的行為嗎?”

“當然沒有。”

“那麽盛道遠呢?盛道遠在公共場所中的表現怎麽樣?”周瑾問。

“跟平時也差不多。”

“他平時是什麽樣?”周瑾追問。

“他誰也不理,一副傲慢的模樣。他有時也會陪夏依然一起來我的美容院,可他就只是坐在那裏玩幾個小時的手機,哭喪着臉,就像有什麽沉重的心事似的。”蘭欣描述道,“我的美容院經常舉辦活動,人多,也很熱鬧。你說,既然他來都來了,也跟大家互動一下呀,可還是幹坐在那裏,跟誰都不說一句話。我跟你說,如果說盛道遠真殺了夏依然,我一點也不奇怪。不要看他外表悶悶的,誰知道藏着些什麽壞心思。”

“你覺得他像是個有暴力傾向的人嗎?”周瑾問。

“啊?他不是打夏依然嗎?這應該算暴力傾向吧?”蘭欣反問。

“但這只是夏依然的一面之詞。”周瑾說。

“你說什麽呀!”蘭欣有些激動,“夏依然星期一早上來找我,她告訴我盛道遠打了她,而且她還給我看了她滿身的傷痕。”

“她星期一下午來找我也是這麽說的。”周瑾說。

“那麽你應該看到,她确實受傷了。”蘭欣問。

“是的,她身上确實傷痕累累……”

“夏依然一直擔心,她說一旦盛道遠的嫉妒心爆發,說不定哪天就會動手殺死她。那天晚上,盛道遠終于動手了。”

“她是這樣告訴你的?”

“是的。她一再對我說,她擔心盛道遠早晚有一天會殺了她。”

“她什麽時候對你說這話的?”

“說過好幾次。我印象最深的,是除夕的頭一天晚上。那天,我剛關店準備回家,卻有人來敲門,我本以為是哪個客戶,誰料想,竟然是夏依然。她哭着告訴我,大猩猩又發瘋了,喝斥她,威脅她……”

“威脅她?”

“是的,大猩猩說,如果她再敢看別的男人,就會毫不客氣地收拾她。”

“夏依然把這話理解為盛道遠想要殺死她?”

“她是這麽說的。”

“盛道遠要殺死她?”

“就算是不殺死她,也會用其他方式嚴厲懲罰她。你是沒看到,星期一早上她來我家時,滿臉淚痕,神色緊張,渾身上下青一塊紫一塊,連手都是顫抖的,讓人慘不忍睹。你知道吧,盛道遠把她打成那樣,目的就是讓她不敢再去招別的男人。不過,盛道遠從不打她的臉,也許是怕招街坊議論吧。”

“我看到了。但是那些都是聽夏依然告訴你的,對吧?”

“對。”

“這就成了道聽途說。在法庭上,這可能不足以作為證據。”

“什麽意思?”

“意思是,在公開場合,你從來沒有真正看到或聽到盛道遠是一個嫉妒心極強的人,也沒什麽明顯的跡象表明他會做出這種極端的暴力行為。”周瑾解釋。

“難道男人打老婆,會邀請一大群人來圍觀,周律師?”蘭欣顯然對這個問題感到可笑。

“這當然不可能。”周瑾笑笑,她知道蘭欣話中的含義,但她需要更确鑿的證據。

沉默了好一會兒,周瑾思考着接下來的提問。

蘭欣認為這沉默是種提示,表明談話結束了。她撚滅香煙,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挂鐘。

“你認識夏依然多久了?”周瑾突然問道。

“他們結婚後我們才認識的。”蘭欣有些疲倦地回答。

“也就是說快兩年了,是吧?”

“是,我認識她确實快兩年了了。”

“你參加他們的婚禮了嗎?”

蘭欣搖了搖頭:“沒有。我是在他們結婚後才認識她的。”

“婚禮是在雲城舉行的,是吧?”

“是的。婚禮那天街上停了長長的一大排婚車,非常氣派。”蘭欣回憶着,眼神中閃過一絲羨慕,“雖然我認識盛道遠,但他沒邀請我。”

“為什麽?”周瑾注意到了蘭欣語氣中的遺憾。

“大猩猩和我不對眼,他自然不會邀請我。我說過,當時我還不認識夏依然。”

她又擡頭看了看牆上的挂鐘。

“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周瑾說。

“行啊,只是我的顧客等急了。”蘭欣的語氣中透露出有點兒不耐煩。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周瑾說。

“什麽事?”蘭欣問。

“如果象你所說的,以前盛道遠曾威脅過夏依然好幾次……”周瑾的目光緊緊鎖定蘭欣。

“是的。”

“為什麽你認為這一次他的威脅突然就變成了實際的暴力行為呢?”

蘭欣看着周瑾,搖了搖頭:“這我怎麽會知道!你得去問那個大猩猩。”

周瑾皺了皺眉,她知道蘭欣的話中有着更深層的含義:“你的意思是,盛道遠不太可能配合我們的調查?”

蘭欣嘆了口氣:“我看,你就是問他,也不見得能問出什麽來。我告訴過你,大猩猩可不是那種能向你輕易敞開心扉的人。”

周瑾沉默了片刻,她知道蘭欣的話有一定的道理。盛道遠在公衆面前總是一副強硬的樣子,他的內心世界對別人來說真的是個謎。

周瑾想起,在警方訊問期間,盛道遠坐在陳啓明的辦公室裏,似乎是很坦誠地對他們說的那句話:“我非常愛她。”周瑾想起來盛道遠說完這句話就哭了,然後他雙手捂着臉,哭得那麽傷心,仿佛心都碎了一樣。

“但是,我們總得試一試。”周瑾說。

蘭欣聳了聳肩,她的表情中透露出一種“你随意”的态度:“那你就去試吧,但別怪我沒提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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