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黑色曼陀羅

黑色曼陀羅

“周瑾，我想告訴你，我不願意再繼續和你一起辦理盛道遠的這個案子了，我不贊成你的辦案方式。說實話，我覺得你正在毀掉當事人有可能獲釋的全部機會。我要退出了，祝你好運。”——周瑾七點多鐘從公安局回到家，剛打開手機就看到了趙銘威的微信留言。

愚蠢的渾蛋——周瑾在心裏暗罵。

另一條留言是訟棍馮仁林的，他說:“周瑾，林宇炫已經找過我，你嚴重違反了離婚協議，請給我回電話。”

還有一條留言是王正雲的，他說：“周瑾，我是王正雲，你的合夥人，希望你沒有忘記。我想提醒你，明天上午9點鐘你必須去彙民路的那家建設銀行為客戶辦理土地過戶手續。這項交易我們可以得到将近兩萬元的傭金，不用我再多說什麽吧？”

接着，周瑾又接到三個電話。

一個是之前叫她寶貝，說要找情人就給他打電話的那個。另外兩個電話是兩個不同的男人打來的，他們賭咒發誓，說如果盛道遠不挨槍子，他們會如何如何懲治她……

周瑾不由笑了。

還好沒有太多的電話轟炸了。昨天還喧嚣不已，今天就差不多恢複了寧靜。

她拿起手機，從通訊錄中找出雷麗娜的號碼撥過去。

電話鈴響了半天，雷麗娜才接。

“雷小姐，我是周瑾。”周瑾說。

“哦，有事嗎”她問。

“一會兒你在家嗎？我有幾個問題想跟你落實。”

“嗯，我……”雷麗娜似乎有些猶豫。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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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和朋友出去吃飯。”雷麗娜回答。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一定。”

“十點鐘能回來嗎？”

“嗯……明天再談行嗎？”

“如果可能的話，我想今晚就談。”周瑾堅持。

“那麽……再晚一點兒行嗎？”

“那就十點半？”

“十一點吧？”

“好吧，那我十一點到，麻煩你提前跟門衛打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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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開瑾放下手機，脫掉外衣，來到廚房，打開冰箱冷凍室，拿出一盒速凍罐湯餃，随手放入鍋中，點燃了爐火。

水餃在鍋裏發出輕微的滋滋聲，讓她感到一絲家的溫馨。

然後，她用榨汁機榨了一杯蘋果汁，端着來到書房，試圖将現在已經掌握的情況捋一捋。

還有一些問題需要弄清楚。

她打開筆記本，在鍵盤上敲起來：

1.夏依然為什麽在碧水逗留了兩個星期後才去雲城找盛道遠？這期間發生了什麽？她顯然非常愛于昊。

2.夏依然為什麽最終選擇與盛道遠結婚，而非她深愛的于昊？

3.于昊在三月二十五號星期一早上接到電話後匆匆離去，那個電話是誰打來的？

4.于昊接到電話後去了哪裏？從那以後他一直在哪裏？

5.曼陀羅究竟代表什麽？

問題太多了……

周瑾眉頭緊鎖，她感到曼陀羅這個關鍵詞就像一把鑰匙，似乎能夠解開所有的謎團，但她卻無法确定它究竟代表什麽……

估計餃子也煮得差不多了。

周瑾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來到廚房。

蒸汽缭繞中，她揭開鍋蓋，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她用漏勺輕輕撥動，将飽滿的餃子從鍋裏撈出，盛入早已準備好的盤子中。

在餐桌旁坐下，周瑾打開了餐桌上方的吊燈，溫暖的燈光灑在餃子上，為這頓簡單的晚餐增添了幾分溫馨。她一邊吃着美味的餃子，一邊在心中暗暗禱念，但願今晚和雷麗娜的見面能夠有所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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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羅代表什麽？”周瑾開門見山地問雷麗娜。

“不知道。”她回答得幹脆利落。

“蘭欣喜歡曼陀羅？”

“應該是吧。前兩年不是流行曼陀羅繪畫嗎？調節心情，自我療愈。”

周瑾坐在雷麗娜的客廳。

雷麗娜此刻的裝束比周瑾前兩次見她時都要素雅，一條淺紫色亞麻連衣裙，上面點綴着白色的刺繡小花朵，腰間束一純紫色的腰帶，顯得格外清新。

“曼陀羅是不是還有其他什麽特別的含義？”周瑾問。

“會有什麽特別含義？我想不出。你希望它有什麽特別含義？”雷麗娜的反問中帶着一絲調侃。

“不是我希望。”周瑾回答，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雷麗娜。

“那你為什麽一直跟我說曼陀羅？”

“于昊的妻子告訴我，蘭欣送過她一輻畫，她的原話這樣說的:‘那還是在曼陀羅的時候呢’。”

“陸瑤華是個瘾君子，”雷麗娜說，“她的話信不得……”

“哦？你怎麽知道她是個瘾君子？”

“這……我們圈內人人都知道這事呀。”雷麗娜似乎有些後悔說出了這句話。

“你最近見過她嗎？”周瑾追問。

“沒有，不過……”

“那你最近見過于昊嗎？”周瑾打斷了她。

“互助會解散後就沒見過了。”

“當時陸瑤華就吸毒了嗎？”周瑾繼續追問。

“我不知道。”

“那你怎麽知道她是癮君子的？”

“哎，周律師，我不是你的犯人，你要是想審問我的話，我就請你出去。我不知道陸瑤華是什麽時候染上毒瘾的，不過我知道她确實是個瘾君子，僅此而已。我也不知道蘭欣那些黑色曼陀羅畫的情況，更不知道你說的曼陀羅女……”

“你怎麽知道蘭欣畫是黑色曼陀羅？”

“你自己說的。”

“沒有，我只說曼陀羅，從沒說過黑色曼陀羅。”

“我以為你提了。”

“但它們确實是黑色的，你怎麽知道的？”

“周律師，我看你是故意和我擡杠吧？我剛剛和一個合作商吃了一頓不愉快的晚餐，所以如果你……”

“雷小姐，”周瑾說，“我可以傳你出庭作證，讓你宣誓之後再提供證詞……”

“那好吧，我等着你傳喚我好了。”雷麗娜的語氣變得非常不友好。

“但我更希望在這裏和你理智地私下談一談。有人連殺兩個人，你認為……”周瑾将話題又引回到案件上。

“是盛道遠幹的。”雷麗娜沒有絲毫猶豫地說。

“我不這麽想。”周瑾說。“你看過蘭欣的畫嗎？”

“既然我知道她畫的是黑色曼陀羅的，那麽我想我應該看過。是的，看過。”

“在哪兒看的？”

“大概是在她家吧，我們在她家聚過一次。”

“你就是在那兒認識了趙德文，是吧？”

“是的。”

“還認識了于昊夫妻二人？”

“是的。”

“趙德文想不起于昊了。”

“趙德文的記憶好壞和我有什麽關系？”雷麗娜有些愠怒地說。

“蘭欣畫的曼陀羅都是黑色的，你不覺得這有些奇怪嗎？還有你們成立的那個互助會……”周瑾話音未落，雷麗娜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周律師，請你弄清楚，互助會不是我成立的。我不想和你聊互助會的事情。”雷麗娜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

“好吧，是羅璃島的那個女醫生成立的。這個互助會是由關心劉雯殺人案的單身女人們組成……”

“不錯，我們的确關心此這個案子，非常關心。”

“曼陀羅是那個互助會的标志，是嗎？”

“不是。”

“那曼陀羅是什麽？”

“不知道。”

“是互助會解散後，你們後來經常聚會的那個小團夥嗎？”

“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經說過幾遍了。”

“你見過于昊卧室挂的那幅畫嗎？”

“我從沒去過于昊家。”

“于昊夫婦來過你這兒嗎？”

“那時候我不住在這兒，當曼陀羅……”她的話說了一半便止住了。

“哎，雷小姐？”

“我當時不住在這兒。”

“嗯？”

“我住在商店的樓上。”

“你剛才想說什麽？”

“沒什麽。”

“說說曼陀羅。”

“沒什麽好說的。”

“我在于昊卧室看到的那幅畫……”

“我看你該走了，周律師。”

“畫的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沙發上……”

雷麗娜望着周瑾，眨了眨眼睛：“既然你已經知道……”她的話又是沒說完就頓住了。

周瑾什麽也沒說。

“你想讓我跟着倒黴，是嗎？”她生氣地說。“為什麽你要讓我摻和進發生的那些事情中去，周律師？”

“不，我沒這個意思。”

“那我是不是曼陀羅又有什麽關系？”

“你是吧？”

“是不是有什麽關系？你怎麽不好好想想，你的寶貝當事人為什麽會殺他老婆，你怎麽不問問自己這個？我告訴你答案吧，周律師。因為他發現了夏依然的事，這就是原因。蘭欣成了第二個喪命的人，因為事情就是從她那兒開始的，從他們三個那兒。”

“哪三個？”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你看過畫了，我以為你……”

“不，我不知道。”

“那就別提它了。”

“你已經收不住了，雷小姐。”

“我收不住了。自從我聽了他們的話，加入了……”她又停了下來。

“講啊。”

“嗯……互助會解散後，我們成立了一個小小的會所，一開始只是夏依然、蘭欣和于昊他們三個。夏依然和于昊是一對，他倆約會時，蘭欣會幫他們打掩護。同樣，他們也會在蘭欣和她的情人約會時幫她打掩護。有一天晚上，夏依然說他們知道一個非常好玩的地方，問我想不想和他們一起去玩玩，于是我加入了他們……”

“你們這個小團體就叫曼陀羅？”

“是的。”

“講下去。”

“就這些。”

“還有。”

“好吧，是還有。”她說着嘆了口氣。“一開始只有我、夏依然、于昊和蘭欣我們四個。但互助會解散後，不少會員轉過來加入了曼陀羅。”

“總共有多少人？”

“你是說曼陀羅嗎？在它輝煌的時候，總共有三十多個吧。”

“陸瑤華也是其中一員？”

“一開始是。那時她還沒染上毒瘾。”

“盛道遠知道……”

“盛道遠？那個大猩猩？你別逗了！他根本不知道我們在做什麽。當他的寶貝老婆忙着給他戴綠帽子的時候，他還在滿世界地忙着推銷他的那些石頭呢。你知道他為什麽殺老婆嗎，周律師？因為他後來發現了，這就是原因。”

“那些畫是怎麽回事？”

“蘭欣送給曼陀羅的成員每人一幅畫。你看過于昊家那幅畫了，是夏依然和于昊！那是有一天晚上在羅璃島的事。他倆在沙發上親熱，蘭欣當場速描，回去後再用油彩加工。我也有一幅曼陀羅會員的畫，一幅黑色的曼陀羅。”

周瑾點點頭。

“都明白了吧，周律師？”她說。“還有什麽要問的嗎，大律師？”

“最後一個問題，”周瑾沉默了片刻，才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嗯……我這麽跟你說吧，周律師，一開始這只是一種交往方式。會所解散了，大家什麽事也沒做成，于是就用這種方式來保持聯系。我們只是想證明，婚姻出問題，老公出軌，并不全是女人的錯。沒有老公，我們女人自己一樣也能活得精彩，也會和男人一樣享受生活……”

她聳聳肩。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沉湎于往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