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來都來了

第0014章 來都來了

陸嘉一着實被晚上再一次出現在自己家門口的紀無虞吓到了。

陷入到被客人糾纏的恐慌中，在數次想發消息勸告紀無虞正确看待手工服務關系，又怕紀無虞惱羞成怒要半路退款未果後，他發現紀無虞也沒有主動再跟他聯系。

也許是紀無虞已經良心發現了，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繼而需要一些時間來冷靜，陸嘉一想。

很快，陸嘉一連想這些事情的時間都沒有了。

在挂歷上的日期變成1的那天晚上，陸老頭閉上了眼睛。

這個為了孩子付出大半生的老人，在自己設定好的日子走了。

接下來的事情對于陸嘉一才是真正的挑戰。

人生經驗尚淺的陸嘉一在街坊們的幫助下才手忙腳亂的完成了親人離世後的各項事情。

陸老頭在臨終前對自己的安排成了壓在陸嘉一心上的一塊石頭。

原來陸老頭留下了幾萬元錢，交代陸嘉一将自己的骨灰放入鹿城北區的公墓中，那裏單穴也就需要三萬元，陸老頭已經交了定金。

然而陸嘉一卻執意沒有這樣做，因為陸嘉一的奶奶和爸爸都葬在另外一個陵園，那時陸老頭在紡織廠是個領導，家裏尚有條件，給妻子兒子選了高檔的墓地。

後來陸嘉一生病，為了照顧孩子，再加上紡織廠倒閉，陸老頭的收入就堪夠日常花銷。

是以，在能承受的範圍內，陸老頭放棄了跟妻子兒子同在一起，選擇單獨放入相隔很遠的公墓。

陸嘉一在街坊們的勸說下，仍然選擇把爺爺的骨灰先帶回家。

他去了那個高檔陵園，發現同樣的檔次的墓地現在已經漲到三十萬。

陸嘉一無論如何也拿不出這筆錢，唯一的選擇只有賣房子。

買房子需要先辦理遺産房産過戶，辦理過戶需要公證，需要評估，需要交稅，有一系列的事情，在陸嘉一懵懵懂懂的一件一件去辦理時，才知道生活是這樣的。

這才是真正的冒險之旅。仍然是沒有人暗中保護的冒險之旅。

弄清規則之後陸嘉一需要去補辦一些丢失的材料，這個過程可以說很慢，而且陸嘉一也不能總是請假。

盡管有六寶和忠子幫忙工作日跑腿，但一些手續只有本人才有資格辦理。

周五，在被告知材料不夠要五天內一次性補足之後，陸嘉一崩潰了，在爺爺的葬禮上都沒有痛哭的陸嘉一一個人在房間裏掉了很久的淚。

他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這樣麻煩。

從前，他也會遇到不順利的事，被同學捉弄，被人誤解，可是那些事情總是很快就過去，他也能很快将這些不放在心上。

現在，因為沒有立刻辦好手續陸嘉一就受不了了。

也許是因為沒有爺爺分擔，也許是比起真正進入到社會生活，那些相對封閉的個人體驗根本就不算什麽。

陸嘉一一直到六寶和忠子進門才調整好情緒。

六寶看到陸嘉一眼睛都哭腫了，心裏很不是滋味兒，他跟陸嘉一說:“我打聽過了，公墓那邊雙穴五萬，你要是想讓他們團聚，就全部放到公墓好了，這樣總共也就只需要八萬。我跟忠子湊了三萬，加上你手裏的，差不多夠了，房子的事就不要太強求了。你這樣，爺爺也不會願意看到的。”

六寶說着打開手機把三萬塊錢轉給陸嘉一，忠子也在旁邊勸他收了。

陸嘉一當然也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但他還是搖了搖頭，“不行，我奶奶跟爸爸住那邊那麽多年，現在換地方怎麽行呢。肯定不習慣。”

這件事讓陸嘉一更加深刻的感覺到自己的無能，因為無法讓死去的親人團聚而引起的悲痛無時不刻在折磨着他。

“反正就是補材料，那就一點點補，我周一再去開證明，只是時間久一點，也沒什麽的，爺爺在家裏總比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公墓強。是吧。”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心裏也沒底，因為辦完過戶只是第一關，還要把房子賣出去拿到錢這件事才算落地，那需要多久他并沒有概念。

但是，陸嘉一只有做這樣的選擇才能心安。

這就是他在接受家人百般呵護之後決意要為家人做到最後一件事的執念。

吃完晚飯，陸嘉一數了數心跳。

因為陷入過度悲傷中太久，為了以防萬一，他按照以往醫生的囑托吃了藥。在心裏默默的給自己的心髒道歉。

無論如何，好好活着仍然是陸嘉一的第一要事。

像他這樣的病，百分之九十的胚胎都不會出生，出生的也有一大半在幼年時就發病去世，活下來的一大部分要靠常年吃藥維持生活，但是陸嘉一憑借頑強的意志和高度的自律，相對正常的活到了現在。

原本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的陸嘉一，總是這樣想，來都來了，就要好好活下去。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六寶的錢就沒有必要拿。

陸嘉一打開手機準備把六寶的錢退回去，這時他看到紀無虞也轉了五萬塊，附帶一句:續費。

錢已經自動退回去一天了，大概是自己一直在操心辦手續的事情，并沒有及時關注到手機。

他這才恍惚想起來，距離上次在小區門口遇見紀無虞已經很久了。

紀無虞難道反思了這麽久嗎？

陸嘉一混亂的短暫想了一下，很快就被六寶的聊天分去了注意力，甚至忘了給紀無虞回個消息。

紀無虞當然不可能反思這麽久，不過是因為被別的事情占住了時間。

事情大概就是陸嘉一的爺爺永遠的睡着了，紀無虞的爺爺卻短暫的蘇醒了。

段老爺子間歇性的蘇醒牽動着整個段家從上到下的心。

段彥松因為是小兒子，一直跟段老爺子住在一起，這就有了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勢。

所以，在段老爺子有蘇醒跡象的這段時間，段彥松要求紀無虞必須在家，以保證段老爺子醒來後第一時間看到這位新冒出來的孫子。

于是，紀無虞連辦公都在段家的莊園裏。

為了方便段老爺子的療養，莊園專門建立了醫療中心。紀無虞這半個月穿梭于居住區與療養區。

在第一次與段老爺子的會面中，紀無虞被認成了段彥松的大兒子，也就是自己死去的哥哥。

段老爺子躺在床上口齒不清的叫:“小非，小非，你回來了……”随即就又陷入昏迷。

三天後再次見到紀無虞，在段彥松的介紹下，段老爺子先讓律師确認了親子鑒定才與紀無虞說上幾句話，無非是些哪裏長大哪裏上學之類的。

就算不想承認杜茹夢的話，紀無虞也在煩躁中不得不懷疑，如果自己真的資質平庸長成一坨爛泥，段家可能真的會不認他。

如此，紀無虞對于去見段老爺子沒了期待，并漸漸看出，這個家與喬頭別墅并無任何區別。

等段老爺子每天可以清醒半個小時以上時，段彥松作為總是第一個出現在療養中心的人，提起紀無虞現在已經全面負責集團的財務工作，段老爺子半躺着，點頭表示重要的位置當然是要用段家的人。

段彥松喜不自勝，趁機說起要讓紀無虞進董事會。

段老爺子卻以太年輕了，還是要鍛煉鍛煉這樣的理由回絕了段彥松。

一時間搞不清楚段彥松和段彥年到底誰會成為欽點的接班人。

立在一旁的紀無虞對此雖然看的比段彥松清，但并不想參與其中。他這樣事不關己的态度又一次惹得段彥松不滿，“你要知道讨你爺爺的喜歡，看到了？你進不進得去還不是得他一句話。”

見紀無虞沒有表态，他又用緩和的語氣說:“還好你爺爺也支持你負責集團財務。以後銅钴板塊你得把關嚴一些，不要因為産線遠就放送。”

銅钴一直是段彥年負責，主要業務在境外，集團在有些賬目上把關不嚴也是受地域所限。

紀無虞當然明白段彥松的意思，他自己負責的钼礦也并不少貓膩，想讓紀無虞寬己嚴他罷了。

紀無虞自然有自己的考量，但也不想跟段彥松再起争吵，難得溫順的說了聲，“我知道。”

然後才問，“現在能去辦公室辦公了嗎？”

紀無虞鬼扯出自己心系工作的樣子，不過是不想天天被關到莊園裏。

正好段彥松也看他醉生夢死夠了，于是發話，“去看看大概情況就行了，不要長時間外出，你爺爺随時都可能找你。”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不要再回你原來那地方去，我好不容易把你的過去全抹平，現在是關鍵時刻，人多眼雜，不要出亂子。”

紀無虞正面回答他，“不會。”

紀無虞對于那天從喬頭別墅出來後直接去往陸嘉一小區的行為至今仍不甚明了，但是不明了也不影響他紀無虞随心所欲。

不過隔了這麽多天，再去直接約陸嘉一好像又有些奇怪。

好像有根線因為長時間沒有撥動，斷掉了。

所以紀無虞先以續費為誘餌試探陸嘉一的态度。

其實這完全沒有必要，在上筆預存沒有消費完的情況下，客人直接消費就好，但是因為莫名其妙去了小區，又親耳聽見陸嘉一說不認識自己之後，紀無虞認為最好還是有個儀式感，讓陸嘉一知道自己的實力，他紀無虞不是那種随随便便就能被違約的客戶。

果然陸嘉一是個不識貨的，無視了續費的五萬塊。

不過，也有可能是想釣紀無虞的十萬塊甚至更多。

但是，紀無虞怎麽會上這樣的當，出了莊園準備直接上門對質，拆穿陸嘉一的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