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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眼皮子上似壓了千斤重量,擡起來都十分費勁。
燕徽柔勉強地動了一下手腕,發覺麻木的四肢已經漸漸有了知覺。
她努力睜開眼,黑影朦胧,開了又合,終于在縫隙中露出一點光亮來。
這是……哪裏?
雙手被向後押住,綁得嚴嚴實實,一左一右有兩個人,再後頭還跟着兩個,模樣像是擄走她的弟子。
“那孩子醒了。”一道女聲說。
“展閣主真是好謀算。”另一道男聲恭維道:“此般調虎離山之計,想必那妖女也不能料到,明面上我們是去搶回李星河,其實真正的目标是這個丫頭呢。”
“是麽。清虛派的掌門人。”那道女聲有些冷淡,特地咬重了這幾個字:“倘若再弄丢一次,便不會再有這麽好的機會了。這個孩子很重要,是能對付江襲黛的關鍵。”
清虛派掌門讪笑幾聲,嘴上應了幾聲是。又試探道:“展閣主,你門中撿來的那個小子,李星河,乃是靈山派出身。按理來說他是元白道人的弟子……那《焚情決》……一概不知麽?”
展珂道:“靈山派乃是名門正宗,一朝不慎為妖女屠戮至今。收養靈山派唯一留下的後人,乃是我攬月閣的本分。掌門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這般打了個太極,又把問題原封不動地推了回去。
那老頭兒也笑笑,立馬不作聲了,只撫須點頭。心中卻腹诽道,裝什麽裝——若不是為了李星河那小子還有幾分可能知曉《焚情決》的修煉功法,她展珂能有這個好心?呸!
倘若有這個好心,便也不至于假裝搶李星河,實則從殺生門将燕徽柔擄出來了。
世人都在追求的稀世功法,誰能眼睜睜地放走這個機會。
燕徽柔跪在地上,輕輕擡頭,往前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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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那兩個人朝這邊看了一眼,但卻并未對她交流什麽,仿佛像是看着冷冰冰的物件一樣。
目光沒有敵意,但也毫不在意。
“你……”燕徽柔剛開口,而手上便被勒得更緊了一些。
左邊的弟子:“閉嘴。”
右邊的弟子見狀,則施了個術法。
淡色的光暈自眼前彌散開來,完美地籠罩了燕徽柔。
這結界似乎可以隔絕聲音,燕徽柔勉強擡起頭,只能看得到不遠處那兩人的嘴在動,但具體在商議什麽卻聽不清楚。
從建築上看,這裏應該是攬月閣了。攬月閣地處高峰之上,取“上九天攬月”的意思,頗為卓然不群。眼前這名衣着素淨但不失華貴的女子,腰帶上描着的是攬月閣的标識,想必是閣主。
另外一個,燕徽柔瞧得眉梢蹙起,他是清虛派掌門——是把自己關進洞牢的人。
殺生門遭遇敵襲,自己又被擄走。
看來這是早有預謀。
也不知江門主她……
燕徽柔心中擔憂,但也自知無用,肩膀被壓得更狠了些,幾乎能聽到骨頭的響聲,她隐忍着低下了頭顱。
對話的兩個人同時閉上嘴唇,目光凝重起來,看向外邊。
展珂取下佩劍,緩步往後退了幾步。
無聲的寂靜持續着。
不知為何,燕徽柔的心卻猛地跳起來,砰砰地響動,她感覺地下像是在震動一樣,正與自己同頻。
在一片死寂中。
結界上的光芒永遠地凝固在了這一刻。
嘎嘣——
安靜許久的耳朵裏突然發出爆裂的巨響,但巨大的爆炸聲險些将她震聾。
結界如粉塵一樣湮沒,接連着支着這攬月閣的幾根梁柱也化為粉塵——
是的,并不是橫腰折斷,而是直接化為一陣輕煙,突兀地消失。
半邊屋頂如千斤墜一樣榻了下來,轟隆隆地,地動山搖。
押住燕徽柔的兩邊力道消失了,化為溫熱的鮮血,驟然飛濺上了她的臉頰,澆得她劈頭蓋臉,幾乎不能呼吸。
“咳……”她還沒反應過來,腰身被攬住提起,被迫撐直了身子。
緊接着一把冰冷的長劍麻利地橫上了頸部。
展珂一手要挾着燕徽柔,一面道:“不許動,站穩了。”
她擡頭凝視着攬月閣最高峰。
此時半山已塌,幾乎已成一片廢墟。
唯有攬月閣最高峰修的一座藏書的九層寶塔,尚還搖搖欲墜。
寶塔塔尖上,站着一女人身影。
那女人撐着繡花白傘,睥睨着掌門等人,身上有濺上些許血腥,像是一路殺上來的。血染得身上紅色深一塊淺一塊,但這于她風姿無損,衣角在風中滾動,宛如赤凰的尾羽。
“清虛派的老兒?又是你。”江襲黛皺眉道:“把人交出來。”
帶着威壓的餘音,自四野八荒籠罩過來。
清虛派掌門心頭一震,他瞅着那女人就無端膽寒,便扭頭看展珂,“她怎麽這麽快就上來了。你不是說——”
展珂笑了笑,低聲打斷他:“掌門,那怎麽辦。妖女實力強橫。就算是攬月閣的鬥轉星移大陣也困不住她,想來是我低估她了。”
“你們那麽多年的交情!”掌門怒道:“你能不知道她的底細?展閣主,這是玩命的事!你不是說有十全的把握嗎?難道你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了?!”
展珂在心中冷笑,若是有十全的把握,當年四大道門對這妖女圍剿時便應該拿下她。
哪裏還等得到如今呢?
這只不過是下策,兵走險招罷了。她根本沒有花費太多的心力布陣。
為了不和別人分羹,這老頭子輕而易舉地答應自己,實在利欲熏心又愚蠢得可笑。
她心中盤算着,将燕徽柔捏得緊了一些,嘴上敷衍地應了一聲,已經全然不似方才的态度。
清虛派掌門突然明白了什麽,這是中了這女人的計策了!他後悔剛才沒把燕徽柔拿捏在手裏。現在還來得及嗎?
他死死盯着燕徽柔,拔劍向展珂的方向刺出,另一只手便要去搶那個丫頭。
倘若如此,那個丫頭便是江襲黛唯一能夠忌諱的東西了!
只是很可惜,江襲黛雖是身處高塔之上,動作卻比他更快。
一把傘往遠處一擲,倏地轉過來,白娟面上繡着的佛桑花如同活了一般,血色在上面生機勃勃地怒放。
鮮血在燕徽柔和展珂面前噴上了天。再掉下來的時候,便成為一塊一塊的了,地上總共掉了三四節不成人樣的屍塊,咕嚕嚕地滾着,那道袍竟然還緊緊裹在身上,沒有半分松動,足以見得這切割之快準狠。
血腥味更濃郁了一層,彌漫開來。
燕徽柔看得眼前發暈,心中忍不住翻騰,胃腸仿佛壓在喉嚨底蠕動,随時都要逼迫着她嘔出來。
那傘優美地轉了個圈兒,又飛了上去,被一只素手捏住,再度撐開,靠在肩膀上,顯得格外婉約。
“阿珂。”紅衣美人渾然不覺眼前場面血腥,她依偎着傘,神态溫和下來。
“我早說你莫要同這些人攪在一處。上次也是。這些所謂的正道人士,慣會蠱惑人心,兩面三刀。他方才還想來動你。你瞧見了麽?”
“你将燕徽柔還與我。”江襲黛道:“我要她在身旁,還有些用處。”
展珂笑了笑,不動聲色地試探了一下:“不過是個毫無修為的小丫頭。有什麽用處?”
“殺生門搶來的東西,無論是物件還是人——只要本座沒有要丢,便沒有被別人奪去的道理。不過瞧在你的份上,我便不過多計較了。”
“抑或是說,你也想變成這樣嗎?”那一雙桃花眼目光流盼,意有所指地落在地上,像是開了個玩笑。
但展珂很難當成玩笑來看,她垂眸看着清虛派掌門的屍塊,雖是有所準備,也是計劃之中,她早就想借着江襲黛的手除去他了——但難免心中生寒。
他再怎麽愚蠢,好歹也是一派掌門,只是修為在同輩之間差了點而已。而他在江襲黛手底下卻還是死得如此利落,輕飄飄地,如同一根鴻毛,連垂死之際的哀鳴也沒有發出。
江襲黛甚至都沒把眼光放在他身上。
這女人的修為到底到何等地步了?
如此天資,實在令人畏懼且嫉恨。只是展珂并未表現出來,眉梢舒展,似乎也只默認了這是個玩笑。
江襲黛的目光在她身上盤了一圈,又落到燕徽柔身上。此刻展珂與燕徽柔靠得極為相近。
江襲黛秀眉微皺:“這個丫頭……對你很重要嗎?”
“倒也不是。只是有過一面之緣。”展閣主思忖片刻,頗為委婉地回答,她現在不能惹得江襲黛發怒,除非萬不得已。
對面的紅衣美人聽罷,卻也不去細究真假,她眉梢微展,似乎肉眼可見地高興了些許。
江襲黛擡着傘,盈盈上前走了一步。
而展珂卻謹慎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江襲黛目光一怔,下意識擡起衣袖,擦了一下臉上飛濺的血跡。直到拭得幹淨以後,她才又彎了彎眼睛,“莫怕。只要你不再與他們攪和在一處,再平白惹人生氣,我不會像上次那般傷你。”
展珂眼底滑過一抹恨色,她輕輕掩睫,再擡起頭來時,卻和氣道:“把這個丫頭給你,自然可以。只是她到底是清虛派的人,于情于理都不該留在殺生門。”
“坦誠一些,拿《焚情決》來換,可好?”展閣主将聲音放輕:“算是我與你的交易。此後,攬月閣不與殺生門為敵。”
江襲黛本是笑着,雙眸微彎,只是聽了這話,妩媚的弧度卻微微一滞,笑容漸收。
“焚情決?”
展珂道:“倘若這天底下還有誰能克你的,便是我手裏這個丫頭了。江門主,這很劃算。”
燕徽柔微微一愣。她?
她堪稱手無縛雞之力,到底是怎麽做到克到江門主的?難不成此間還有八字不合的道理?
“我何曾拒絕過你,只是已給過你了。”江襲黛皺眉。
談起此事,江襲黛的确告訴過她,但那只是一般的修煉方式。平平無奇,穩紮穩打,并沒有什麽奇效。天下第一功法《焚情決》,根本不至于如此簡潔。
展珂并不相信。這女人瞧着對她柔情似水,但實則是笑裏藏刀,不堪信任。她與她相識這麽多年,硬是沒從她嘴裏撬出一絲可靠的消息,足以見得城府并不像面上那麽淺,也不如嘴裏的溫柔話講得好聽。
畢竟是一門之主,到底需要有些心計的,藏私也很正常。
“既然如此,恐怕實在難以從命。”展珂依舊和善地笑笑,只是臉色逐漸冷淡下來。
“為什麽。”
江襲黛伸手繞着一縷青絲,雙眸依舊落在對面女人身上:“你總是不肯信我。”
“罷了。”
她纏了幾圈,又百無聊賴地松開,順手握上了傘柄:“不過燕徽柔,本座是一定要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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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