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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江襲黛愣了一下, 手指上挽着的青絲散開。
正錯愕時,燕徽柔卻低首跪坐在了江襲黛的身旁,仰頭看着她。
爾後,她又輕輕彎了一下眼睛:“我剛才那說辭也有點不對, 人的确是有可能愛上僅有幾面之緣的人的。不過多半是‘見色起意’了。”
“……倘若是這樣。”燕徽柔甚是好奇地問:“我喜歡您的可能, 都比喜歡李星河的可能大吧。您為什麽不懷疑自己?”
“你——”
江襲黛怔然過後, 雙眉一蹙, 斥道:“燕徽柔,你怎的如此輕浮?”
“……輕浮?”燕徽柔:“那您便當我說的是違心之言好了。”
江襲黛冷哼道:“倒也不是這點。只是你拿本座跟那個小子比,怎麽,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也是。”
燕徽柔思忖了片刻。
“世上不缺一個俊朗的男兒, 也不缺乏俏麗的女子。”
“但卻極少如您一般風采的美人, 靜坐時嬌豔過人, 執劍則英姿煥然。”
燕徽柔于是很尋常地道:“江門主說得對,是徽柔疏忽了, 他與您是比不了一點的。”
聽罷這話, 江襲黛才舒展眉梢, 心中消除了些許介懷。先前還想駁她男人怎能和女人一起比,不過燕徽柔倒是跳出了這個局限——不管是男是女總之江門主是最最好。
這一番漂亮話,也懶得管是真是假, 總之給江襲黛聽得順耳,她那番冷哼最終轉為勉強贊同的輕哼,聽上去柔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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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燕徽柔的視線看過去, 江襲黛半彎不彎嘴唇,因而抿了一下, 只是她本就面若桃李,這一笑雖說無意, 果然也很是動人。
“你倒是會說乖巧話。”
江襲黛的此般神情,活像是只被順了尾巴毛的貍貓。
于是江襲黛看燕徽柔順眼了些許:“不說他了。沒意思。”
“但說說你。把手拿過來。”
這一次燕徽柔伸出手腕時稍微遲疑了一下,主要是上次渾身疼到人眼睛發黑的痛楚留下了陰影。
而女人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往自個那邊牽引了些許。
燕徽柔覺察到這種變化,便任她握着,攥着的手稍微松開了。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并不是很痛,或許有些微的不适感,但稱得上是微如鴻毛。
只因江襲黛并沒有再給她重新沖開堵塞的經脈,她僅僅只是瞧了下她的情況。
“果真廢得厲害。”江襲黛:“堵塞的地方倒是有法子,只是……”
燕徽柔有些地方已經徹底斷了,她若運氣,是運不起來的。
“明日随本座出門一趟。”
江門主撇開了她的手。
燕徽柔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但還是應了下來。
只是江襲黛坐着,燕徽柔跪坐着,這手被撇開,一落下來最合适的位置——正好按在江襲黛的雙膝上。
燕徽柔:“……”
燕徽柔松開了她,畢竟感覺摁着的腿一驚,她疑心江門主會踹她。
“我看你今日放肆得很。”
果不其然,江襲黛不悅地瞥了她一眼,但沒伸腿踹人,只是将疊着的一條放了下來,往裏頭嫌棄地靠了靠。
燕徽柔問:“所以江門主這麽晚喚我過來,究竟為了什麽事?”
江襲黛剛想開口,卻又住了嘴。她總不能說自個是想看看燕徽柔真哭還是假哭,其實倒也沒什麽,只是聽起來略有些幼稚——身為一門之主,不太适合在如此小丫頭面前展現。
“夜晚太靜了,解悶。”女人心不在焉地說。
燕徽柔一笑:“那您想要我做什麽?您平日使喚侍女倒酒唱曲兒……只可惜我笨手笨腳,倒是不怎麽會做。不過也有一些長處。”
江襲黛本來沒有真的想要如此,但燕徽柔說話似乎總有一種奇怪的吸引力,引得人很想與她交談下去。
江襲黛淡淡應了一聲:“是麽?你還能會幹什麽。”
“講故事。”燕徽柔說。
“……”
她拿她當三歲小孩兒糊弄呢?
燕徽柔卻已經自如地講了起來,甚至微微放低了聲音:“從前有一顆種子,只是一顆尋常的種子。它被一個種花的姑娘撿了起來,埋在了土壤裏。”
“種子睜開眼時,四周全是黑暗和腥濕的泥土,它不能動彈,感到肮髒又害怕,于是它開始怨憎自己的出身,為何它不能投胎成清風中的蝴蝶,或是溪水中自由肆意的小魚?”
“但是種花的女子卻說:外面有光,我在等你。”
江襲黛:“真幼稚。”
燕徽柔卻也不以為意:“就因為這一句話,那顆小種子鑽啊鑽,忍耐着黑暗的環境,頂着身上的厚土,每日挪動一點點,想要看看那個人的模樣。”
“然後?”
江襲黛心想,且看看她還能講出什麽東西來。
“終于一日,幼綠破土。它從縫隙裏面看見了一縷光線,随後便是鋪天滿地的朝霞。種子從來沒有看見如此壯美的景象……”
“——只是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周圍已經荒無一人。”
燕徽柔說:“種下它的女子已經走了。”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江襲黛懶洋洋地擡起手,揉了揉眉心:“若不是閑得發慌,誰會杵在那兒等一顆種子破土?”
“種子很傷心。它看到了朝霞與餘晖,還是等它的人卻已經離開。它本想開出一朵花來贈給人家,但是如今看來似乎已經毫無意義。”
“只是日子久了,卻有些不一樣。”
“它一日生得比一日高昂,能像蝴蝶一樣吻過清風,也能像魚兒似的承接雨露山泉,離曾經埋葬它的土地也愈發遠。”
“那些一去不複返的日子,紛紛化為了滋養它的東西,催着它抽枝發芽。”
江襲黛往後靠了靠,換了個松散的姿勢,半邊側臉枕靠于發絲之中,垂下雙眸聽着她講。
燕徽柔的聲音低下來:“後來,有一年的春天如約而至,種子——或者已經不能再叫這個名字,它開花了,是一朵白色的薔薇。”
“白色?開花都開得這麽喪氣。”那女人随意挑了下眉,只是神情更慵懶了幾分:“還不如佛桑花紅,再次還有桃花粉……若要臃腫富貴些,也有各色兒的牡丹。”
“……那便紅色好了。”燕徽柔輕咳一聲,順着說:“紅薔薇。”
“這株紅薔薇盛放的時候,還是只有一株花,沒人去看它。不過見識的天地廣闊了,經歷的日出月落更多,它的眼界也與曾經那顆種子不一樣。”
“從有一天起,它不再等種下它的女子。放棄等待的那一日,紅薔薇便怒放得更燦爛了,它不會為旁人的喜愛而開放,亦不為憎惡凋零。它會和地下爬過的小蟲交友,也曾會晤過在它身旁歇腳的鳥雀,人間常伴一二兩清風,世上三分流水七分明月,它都曾見過。”
江襲黛閉着雙眸,只丢了一聲:“後來?”
“後來……”燕徽柔的聲音太輕了,淺淺地在耳畔呢喃,很讓人困倦。
但人是只有安寧的時候才會困倦的。
江襲黛不知自個是在聽她說話還是在聽話中的內容,總之是無所事事,夜深漫長,有個人不尊上下之禮地與她說話,說什麽其實也不是那麽重要。
能得一兩回心安,旁的事并不是那麽重要罷了。
“後來——很顯然?四季更替,它凋謝了。”
燕徽柔言罷,訝然道:“不然您以為它會成精嗎?”
江襲黛半擡起雙眸,微微後仰了腦袋,又側過去些許,似乎是在尋找一個舒服的姿勢。
“無趣。”女人打了個呵欠,那雙桃花眼眯起來,裏頭水光潋滟:“你真當本座沒聽過說書麽,說成你這樣的,估計都沒人丢幾個銅板。”
江襲黛又阖上了雙眸,靜靜地一動不動,被燕徽柔溫聲柔氣說這一通,她的困意實在有些壓不住。
室內燃着的那盞小燈亮了亮,嗖地熄了,本就昏暗的室內徹底陷入暗淡。
燕徽柔許久沒說話,借着幾分月光,看着她沉靜嬌豔的容顏。
直到江襲黛的呼吸均勻,陷入深睡。
她的眼睫毛不顫了,安靜又乖巧地垂落着。
後來……?
也許有的。
黑暗中,燕徽柔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了一下她的眼睫,但是沒有發出太大的動靜。
那是,很好的很好的後來。
“那株花雖然謝了,但種子又落回土地,來年自然又生了薔薇花。”
“莫論千人萬人走過它身側,或者重開千次萬次,它都要做自己,只為自己盛放。”
如果這個世界不那麽溫柔,當一朵只為自己盛放的花,同樣也很好。
燕徽柔重新開口,但她只做了口型,并沒有發出聲音。
見今日江襲黛睡得極安靜,她又在心底笑了笑——忘了告訴您,比起說故事,我更擅長哄睡催眠。
燕徽柔揉了揉酸痛的腿,她拎着衣擺小心地起身,拿足尖點着地面,去卧房尋了一床薄被,抱回來蓋在了江襲黛的身上。
只是江襲黛卻隐約皺了眉,腿屈起将那被褥頂開,許是覺得熱,她往旁邊側了側,向上撩了下衣擺。
一縷長發垂落下來。
燕徽柔剛想出聲提醒,又想起門主已經睡着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撈起快要落下來的被褥。好在地面上極為幹淨的。
只是正在燕徽柔放輕動靜時,她聽到江襲黛又翻了個身,往下躺了些許。
燕徽柔下意識擡頭看去,額角卻正好貼上了溫熱的肌膚——
當燕徽柔意識到那是什麽的時候,已經晚了。
門主大人不知何時無意蹭開了下衣,一條玉腿橫斜,微微向上屈起,又往燕徽柔那邊側了點兒。
燕徽柔剛好被她大腿邊壓住,入目可及的是一片瑩白,包裹着臀部邊沿的布料花紋清晰可見,甚至有一些豐盈的勒痕。
燕徽柔屏住呼吸,生怕驚擾到門主,只是一時又不知道怎麽動彈。
最後她有些窒息地揚起頸部,鼻尖緩緩蹭過肌膚,終于忍不住喘出那口氣。
在極小的縫隙中,她自己的吐息混合着女人身上的幽香一并遣返,朝她馥郁地襲來,幾乎盈滿了整個肺腑。
怎麽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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