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江門主?今日要和我一起出門的。”

江襲黛雙眸還未睜開, 耳根子旁便傳來一聲清甜悅耳的問候,穿透了她熏然的夢意:

“我已經等您許久了。還不知道要去哪裏。”

放肆。

太放肆了。

整個殺生門,只要江襲黛不睜眼,哪怕只是在冥思, 誰敢在她跟前說話?

誰又膽敢催她出門?

先來并不是被擾了清夢的惱意, 而是從心騰空而起的錯位感。

不過在江襲黛半睜開眼, 伸手擋了一半的光, 又對着指縫中朦胧的光線,瞧清了湊過來的那張臉以後——

她先是茫然了一小會兒,而後在心裏冷笑一聲,倒也見怪不怪了。

是那個小丫頭。

難怪。

畢竟燕徽柔向來是個奇怪的人, 怕殺人, 怕血, 怕屍塊,卻半點不怕自己。

江襲黛昨晚是靠在一尊軟躺椅上頭睡着的, 她扶着坐起, 覆到鎖骨處的薄被滑了下來, 軟綿綿地覆在腿上。

她垂眸看着這層薄被,眉梢一蹙,感覺自己仿佛失了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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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一會兒, 只記得燕徽柔給她講了個很無趣的故事,然後……

記不得了。

無關緊要的事情,江襲黛不再去想。因為一夢好覺, 渾身還有些柔軟,她嘗試着動了動, 卻不怎麽提得起精神。

燕徽柔沖她伸出一只手,關切道:“是睡久了起不來嗎?可需要搭把手?”

“……”

江襲黛困倦地眯起眼睛, 弧度因為上翹而更嬌媚了些許,她的每目光幽幽落到這只——嗯,幹幹淨淨的手上,盯了半晌。

而後這女人白了燕徽柔一眼,自個站了起來:“擋着路了,不省心的小丫頭。”

昨晚蹭在背後有些淩亂的青絲,如積蓄已久的瀑布一樣往下流洩。

燕徽柔垂下了手,跟在她身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目光不慎随到腿上,又臉頰微紅,立馬挪開。

“就這麽出門嗎。”

只見江襲黛輕敲了個響指,一枚白玉紅梅環便不知從哪個角落飛來,将她兩鬓的發絲各挑一縷束在了腦後。

閑暇時取下的納戒也自個兒往她的手指上套去。

她往殿門那邊走,外衫也如一陣紅煙似地飄來,披了滿身。順道兒還拽來了腰帶,如盤蛇一樣緊了緊腰身。

她平日所攜的那把繡花傘以及傘中劍,更是谄媚地組裝好自己,并且飛了過來,被她伸手一拿便握在掌心之中。

待到江襲黛走到殿門口時,渾身上下已經煥然一新。撐開的傘面接滿了溫熙的天光,上頭的佛桑花鮮紅欲滴。

傘下的美人側過半邊臉,對燕徽柔一瞥:“就這麽出門,怎麽了?”

“……有時候也挺羨慕修道之人的。”燕徽柔愣了一下。

“羨慕有何用。”江襲黛目視前方:“不去自己求索,光等着嗎。”

“其實我的情況……好像不怎麽适合修道。”

燕徽柔輕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是那麽恬淡:“順其自然吧。”

江襲黛握着傘的手緊了緊,頓住腳步回頭看她,冷幽幽道一句:“本座有時候真不明白,為什麽有些人從來不争取,到頭來卻還能得到很多。”

燕徽柔不明所以:“我?”

不是你還有誰。

江襲黛皺眉。

自然不是指的現在的燕徽柔。

而是以後的。

不過哪怕就放眼現在,女主的“金手指”便可見一斑了。修為問鼎九州的江襲黛甚至無法殺了毫無修為的她,這是多麽荒謬的一件事。

燕徽柔興許受過一些苦,但大部分時候,她都只需要等着。就像當初清虛派洞牢,就算江襲黛不出手,也會有一個叫李星河的小子來救出她。

就像她根本不需要辛苦修煉,等着時機到了雙個修就能成為半神。

也就像她也不需要苦苦追求,自會有一見鐘情的男主對她九死不悔,噓寒問暖。

系統在第一次講原文劇情的時候也曾提過一嘴,女主以後的人緣會非常好。

如果全天下的人都恨她江襲黛,那麽燕徽柔可謂是萬千的愛與善意集于一身。

“罷了。”

江襲黛不再施舍她一分目光,在心中思忖道:不過落到本座手上,算是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燕徽柔渾然不覺自己即将面對的是什麽深淵,她跟着江襲黛走了一小會兒,而後江門主果然又嫌棄她腳程太慢太磨蹭,一手拎小兔崽似的捉住她的後衣領子,頃刻間又翩然飛到了扶搖之上。

燕徽柔又被吹到變形一次。

不過這以後,幾乎是常态了。

江襲黛這一路東行,于群山蒼翠之間,掠過了無數大大小小的宗門,終于尋到了熟悉的“神機閣”三字。

對,那天來圍剿她的。

四大道門之一。

那天這個宗門支了個旗子,繡了只機巧做的蝴蝶——小東西,還挺別致。

所以江襲黛格外地有印象,不幸地記住了這個宗門。

神機閣如今的掌門人,名為法百川,年事已高,不過修為倒是不算頂流。

倘若他要是曉得江襲黛是因為這個圖案記住了自家宗門——恐怕得跪在地上哭着把神機閣的宗門圖徽換成個難以入眼的。

不過,現在也差不離了。

江襲黛來得坦蕩,宛如逛自家庭院一般,輕而易舉地穿過了結界,半點也不掩飾。

幾乎在同一刻,神機閣的弟子全部騷動起來。

警鐘長鳴。

掌門人法百川立在山門前,穿着一身灰□□袍,眉頭皺成了川字。

他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驚恐,但身為一閣之主,又不好在衆人面前露怯,只強行沉吟道:“恐怕,恐怕是來者不善啊。”

“法閣主,我們應該怎麽辦?”旁邊的長老也有些心悸,紛紛問道:“是戰?還是想想別的法子。”

“這些日子,攬月閣被燒了,清虛派那位死了,沒遭殃的就差我們神機閣和浩然宗。”

法百川道:“絕不能如清虛派一樣愚蠢,此種形勢,不能與那女人發生沖突。”

如今仙道領頭人物,光看實力,不是浩然宗宗主謝明庭便是攬月閣的展珂,她們倆都殺不了江襲黛,自己幹什麽貪這個功名?

神機閣只用争個老三就好,完全沒必要當什麽大人物。

他可不想和那老道似的死無全屍。

正此般言語之間,那紅衣美人握着傘,已立在山門不遠處,沖衆人緩緩一笑,顏色嬌麗:“你們宗門還挺有禮貌的,迎着本座的陣仗倒是極大。”

那可不極大,閣主以及長老們杵在山門前,臉色活像是見了鬼似的,舉宗相慶江襲黛的到來。

“法閣主。”又一位長老讷讷道:“神機閣畢竟也是仙盟四大道門,如今任由這邪魔外道踐踏,連反抗都不反抗一下,是否有點……”

待江襲黛走過來時,掌門人目光一淩,抽出了配劍——

寒亮的劍身映出了女人似笑非笑的神色。

掌門人的手抖了一下,刷地一聲把劍插回了劍鞘裏。

“江門主。”他把劍奉平了,微微躬身。

長老們:“……”

“做什麽?”江襲黛撐着傘瞥了他的劍幾眼:“倒不如本座的軟紅十丈漂亮。什麽破劍,你自個兒留着好了。”

那老頭哈哈幹笑,撫着自己的胡須,有點尴尬:“敢問江門主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也沒什麽大事。”江襲黛将身後的燕徽柔揪出來:“瞧見這個丫頭了嗎。”

“她的經脈斷了,修不成道。”江襲黛淡淡道:“本座聽聞你們神機閣酷愛鑽研此道,什麽法器法寶倒挺多的,總有些意外的妙用。你去尋一個合适的來,不管用什麽法子,本座要讓她的經脈接上。”

燕徽柔也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主要是……面前這群人的神情各異,有一種吃了苦說不出的憋屈感。

她以為江門主是想出來散心了,未曾想是如此。

燕徽柔輕輕低下眼睫毛,她更沒有想到,江襲黛為了她的修行會做到這一步。隔着千山萬水過來折騰另外一個宗門。

雖然不好,雖然這個方式有點——

但是江襲黛能這般為了她,燕徽柔很難再去責怪些什麽。

江襲黛在說話的時候并未覺察到,自己的衣袖被燕徽柔牽了一個小角。

法百川小心地看了一眼江襲黛身旁的少女,回道:“但是,江門主啊,我們神機閣雖擅弄機巧,然而經脈斷開并不可逆,這恐怕……”

“你不行?”江襲黛倒沒什麽別的動作,只是轉了轉自己傘柄,将喜愛的佩劍抽出來一截,撫了一下上頭繁複的紋路。

掌門人快跪下來了:“老朽再去想想法子!”

“你要想幾日?”

“興許得——七——”

“這麽久呢。”

“……三日。”

江襲黛滿意了,并不吝啬地沖他們笑了笑。妖女的笑容也着實颠倒衆生,只是沒人敢多欣賞幾眼,只覺得一陣惡寒。

她将軟劍藏了回去,把那把兇名在外的繡花傘收了起來,一并負在身後:“遠道而來,也不請客坐一坐。”

法百川道:“愣着幹什麽?快請門主上座。還有——這位貴客,不知如何稱呼?”

燕徽柔抱歉道:“我姓燕,閣主……也不必這麽多禮。”

江襲黛倒不如燕徽柔拘謹。

她這一坐,便坐了個大發,毫不客氣地坐在了閣主主殿的最高座,俨然自己才是此處的主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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