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42章

這種不對勁的感覺一直持續到睡前。

燕徽柔回去安置了她心愛的狗崽子們, 一時半會兒沒了人影。

江襲黛沐浴完後,又換了件輕薄的紅紗。

每每天熱時,或是自個兒覺得熱時,她總要這麽穿。

她在自家的地盤上遠沒有那麽地講究, 畢竟不可能有人膽敢盯着江門主久看。除卻聞弦音, 也不會有誰來到她的瓊華殿。

剛剛泡過溫水, 她衣着輕薄地靠在軟榻上, 華貴的織物綿軟光滑,僅隔一層之薄,貼在身上很是舒服。

這麽蹭着,她又側過半邊身子, 轉而趴在了柔軟的織物裏——臉頰上還帶着未曾褪下的潮紅, 垂着眼睫毛, 頗有一種餍足的倦怠感。

燕徽柔收拾幹淨以後,端着一盤小乳糕來了。她才敲開門主大人的房門, 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副尊容。

“燕徽柔?”

許是困了, 她的聲音也柔媚了些許, 一眼橫過來:“讓你做個糕點磨磨唧唧的。你該不會真去給狗做窩去了?”

“嗯。”燕徽柔笑了笑:“倒也沒有費多少工夫,只是這乳糕我是第一次做,所以研習得久了一點。讓您久等了。”

乳酪的淡淡甜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燕徽柔頭一次做,形狀凝得還不甚規則,只是那牛乳滑嫩嫩宛若蛋白, 中間嵌了顆青提子,還淋了點桂花蜜。

瞧來倒是不錯。

江襲黛并沒有太意外, 自打上次嘗過了她的酒釀圓子以後,竟然發現做得比外面的店面還要好吃一點。那時江襲黛表面上波瀾不起, 實則內心驚為天人。

她想她總算發現了燕徽柔身上有點兒不錯的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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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妙處有,自然是該用上的。

“門主。您瞧着是倦了?”

瞧見她沒有半點想要起身的意思,燕徽柔手裏執着個小木勺,笑道:“需要我喂您嗎。”

“說什麽呢,本座的手又沒斷。”

江襲黛指尖輕點,那碗小點心便飛了過來,直懸到她眼前。

她拿過勺子,淺嘗過一口,便被甜得輕擡了下眉尾:“還不錯。”

“今日未能好好練劍,惹了您生氣,于是多放了點糖。”

燕徽柔無處落腳,而幹站着也不是很好,于是她掀起衣擺,安靜地坐在了江襲黛的身側:“算是賠罪,想來您會喜歡的。”

“……你倒是有心了。”江襲黛伸出指尖,輕輕撥弄着那懸浮的盤子,“且比剛來的時候要乖了許多。”

她很愛聽燕徽柔這些話,也很喜歡有這樣一個人,處處體貼周到,把她的心情記挂到心底。

“以後每日做一份上來,說不定……本座心情一好,饒了你一日的修行?”

燕徽柔有些僭越地坐在了江襲黛的身側,甚至快要挨着江襲黛的腿。

但是眼下心情尚可的江門主,卻沒有與她計較這些細節。

她甚至在嘗完一半的甜點以後,伸出手,勾起了燕徽柔腰間垂下的一縷綢緞似的烏發,摩挲着繞在指尖。

不愧是女主。

前頭營養不良了那麽多年,稍微養好一點,頭發還是這麽柔軟漂亮。

“燕徽柔。”江襲黛的目光飄過她微微紅着的耳垂,便又想舊事重提,饒有興致道:“你今日一整天瞧着我,到底在臉紅些什麽?”

自從和系統認真确認了女主的性取向以後,江襲黛在她面前松弛了許多,也不如先前那麽顧忌了。

燕徽柔感覺到了頭皮上輕微的拉扯感,她沒有回過頭看後面的女人。

但縱然不看,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臀部正在抵着門主大人微微屈起的一條玉腿。

燕徽柔晚間的衣裳也輕薄許多,甚至能夠感覺到女人剛沐浴完柔軟的肌膚,以及水裏的花瓣染上的柔香。

“自然是,瞧見門主如此身段。我——”燕徽柔頓了頓,從容道:“有些自慚形穢了。”

只是她藏在秀發下的小巧的耳垂實在地紅了些許,不如面上看起來那麽平和。

“是嗎。”

果然,系統所言倒是不假。

江襲黛碰見再多嬌的女人,最多想要納入殺生門下,哪怕是當個花瓶擺着瞧着,而并不會自慚形穢到臉紅。

聽了燕徽柔這話,只道是直人的見解的确不同,便信以為真了,也不以為一回事。

江襲黛稍微動了動,閉上雙眸。她屈着的一條腿碰了燕徽柔一下,使喚她:“會按摩麽?”

“我可以學……”

江門主是向來不和她客氣的,燕徽柔還沒反應過來,那條輕紗掩蓋的白腿便橫在了她的雙膝上。

江襲黛吃完甜點以後又困了,按理來說,她總是喜歡在沐浴完後喊幾個侍女過來幫她摁摁,只不過現下懶得等她們過來,而燕徽柔就在眼前,勉強湊合着用用好了。

燕徽柔小心地把手搭在那雙腿上,輕緩地揉了揉。

“重一點。”

女人順滑地躺下,眯起雙眸。

燕徽柔手上一緊,便聽得她輕輕哼了一聲,不悅道:“你掐本座?”

“對不起,門主。”燕徽柔抿唇道:“一時沒控制好。”

量她也不敢。江襲黛感覺腿上的力道逐漸适中起來,便也沒有再去責怪她。揉了半晌,舒服得偏了下頭。

還可以,小丫頭。

燕徽柔的手法生疏而拘謹,直到她揉到感覺自己有點手酸的時候,她才扭頭看了江襲黛一眼。

女人閉着雙眸,但是沒有睡着,只是在養神。

“江門主?”

“怎麽了。”

“沒什麽,瓊華殿周圍很安靜。”燕徽柔聽見自己的手揉皺她衣裳的聲音居然清晰可聞,不知想到了什麽,耳垂又有些發燙,嘴上便想說說話,給蓋過去。

“那你給本座唱個曲兒聽聽。”

“……我不會。”燕徽柔:“您會嗎?不如門主也教教我好了。”

“你怎的什麽事都得人教。”江襲黛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有點嫌棄,她眼睫毛動了動,擡起來,卻發現燕徽柔正望着自己。

她便說:“不教。”

燕徽柔:“為何?門主的聲音這麽出色,唱起歌應當是極為不錯的了。”

“……”江襲黛目光幽幽的:“放肆。”

“好啦。”燕徽柔笑了一下:“不教就不教。”

晚上風緊天涼,有長風呼嘯過山林,自然也不是一直這麽安靜,“嗚——”地從瓊華殿的窗沿拂過去。

在這短暫的間隙裏,燕徽柔終于聽不見如此暧昧的摩挲聲了,一時手上的力氣也重了些許,專注而認真起來。

而過了很久以後。

卻有一陣輕淡婉轉的調子自兩人之間響起,夾雜在嘈雜的風聲裏。

野老柴門,深隐水雲鄉。

林下草堂塵不到,親枕簟,懶衣裳。

故人重見幾星霜……

燕徽柔有些意外地看向江襲黛。

江襲黛閉着目,與其說是在正兒八經地唱,更不如說是随便地輕輕哼了一首。

她靠得更加舒服了一點,字詞咬得模糊不清,含在唇齒間,倒是多了幾分缱绻之意。

“好聽。”

門主大人好不容易開了金口,不适時地送上誇獎,恐怕是會被責怪的。

燕徽柔緊跟上了一句“好聽”,倒也不是恭維,确實挺好聽的。所以她便順着問道:“這首是門主從哪裏聽來的?”

江襲黛輕輕扯了一下唇角。

“展珂教的。我只會這一首。”

燕徽柔揉着她腿的姿勢沒有變化,然而她垂下眼睫,沒有再說話了。

良久。

燕徽柔道:“好聽的。”

“小時候,晚上怕黑睡不着。”江襲黛輕輕一笑:“她總唱這首歌哄着我,聽得久了,倒也不自覺學會了。燕徽柔,有時候人真是古怪,能對另一個人那麽好,卻也能那麽壞。本座怎麽就從來都做不到這一點?”

但她确實不在真心地笑,只是有些悵惘罷了。江襲黛随口說了幾句,沒有沉溺很久,言罷揉了揉眉心,“罷了。跟你一個小丫頭說這些作甚……你能不能換個地方揉,那塊地方都快被你戳青了。”

燕徽柔依照她的吩咐,換了個地方,只是她的注意力卻沒有換到江襲黛的腿上。

“那您當年如此……”

現在亦然嗎?

燕徽柔本想問的。

只是江襲黛在說話時,她沒有去細看江襲黛的神色。

所以餘光只能看見她唇角勾起的弧度,不用窮極想象力,也能想象出她是如何溫柔又明媚的笑着的。

在燕徽柔淺淺的心事裏,已經描摹出江襲黛提到那個女人時,每次都會有波瀾的神情。

話頭便就此頓住。

她的感情像是秋山上落下來的一片葉,覆在泥土上了無聲息。

微小的情緒百折千回,仔細想想,還是沒有必要了。

所以也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現在也好。”

燕徽柔低眉溫和地笑了笑,把話接上。想起先前說自己是不是早先年見過她的話,實在讓人有些啼笑皆非。

江襲黛問,怎麽可能?

的确不可能更早一點認識她。

所以,是“也好”。

燕徽柔如今不愁吃喝,不愁穿,沒有被人拳打腳踢,沒有再毫無尊嚴地活着,眼前也再沒有深不見光的地牢。

她身子也比從前好了,還能修道,也能登山趕一趟殺生門的日出。平日裏和門中的聞師姐、以及那個小姑娘碧落也能說得上話,算是有了朋友。

她想這一輩子,最好的事,一定是遇到了江門主。

但是沒有最最好,有人比她先來了。

燕徽柔想着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學會唱歌給江襲黛聽,也沒見過她小時候怕黑的樣子。

遺憾嗎?

不算遺憾的。

這個詞太重了,不适合她和江襲黛短得一眼能看到頭的光陰。

只是淺淡地來了,又淺淡地釋然,不過一句“也好”而已。

還未曾出土的小苗,被她掬起了一捧土,安分守己地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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