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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江襲黛捧着那卷功法, 一時覺得甚是燙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只好暫且讓它密密麻麻地留在衣袖上。
好巧不巧,燕徽柔卻還把這句話給聽見了。
她問道:“不傷人, 也不算邪功?”
“嗯。”
“那麽這名為雙修的功法, 有何不妥嗎?”
“……”
挺不妥的。
繼她們二人如出一撇的佩劍之後, 又因為佩劍合體淬煉出了這麽一冊——雙修功法。
是在暗示什麽嗎?
暗示她們倆也要合二為一?
這世道是不是忘了, 那小丫頭還是個直女來着。
多麽荒謬。
雖說燕徽柔瞧着她穿得少便臉紅,瞧着兩個女人交.合也臉紅,但直……也許不會作假,多半是生性較為含蓄。
畢竟倘若燕徽柔不直, 那操控萬物的“系統”豈不是連開頭都尋錯了方向。
那個東西雖然惹人厭惡, 但是并不蠢笨, 想必是不會如此做徒勞之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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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
沒精力再去揪這種細節。
江襲黛小嘆了口氣:“先回殺生門再說。”
回到殺生門以後,江襲黛看着自己走時未關的窗子依舊敞着, 那地方還被自己指甲掐出了幾道刻痕。
只不過外面的天色卻不如剛才沉了, 雨雲退散。
她一揮袖, 關了窗。
有點疲憊。
燕徽柔還跟在她身後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江襲黛回過身,施了道術法, 去除了她身上的水珠子。
只不過瞧那小丫頭臉色仍很蒼白,眼眶微微紅着,憔悴得很。沒了水還是有點打顫。
“去泡個澡好了, 仔細凍病了。”
“在瓊華殿這裏?”
“怎麽了。”女人瞥她一眼:“你矜持些什麽,又不是沒有蹭過本座的池子。”
“那日是有備而來……我今天, 沒有帶換洗衣物。”
“這是什麽難事嗎。”江襲黛:“你那些衣物也是本座賜的。在這兒随便找一套湊合好了。”
“江門主。”燕徽柔低聲問:“自打我去了這一遭,我怎麽感覺……您今日對我似乎太關切了些?”
她委婉指出:“您如今說話的語氣, 很是溫柔。”
江襲黛沒有回答。
她是有點異常,只是分不清如今是否是因為愧疚占多,還是因為瞧見“燕徽柔因為她一念之差差點死了”,心中難免生了失而複得的憐惜。所以不怎麽想對她說重話。
但不管如何,江襲黛改了主意。
她現在不想殺燕徽柔了。
“你且去。莫問多的。”
合攏了窗子的室內卻沒有點燈,光線晦澀。
女人的聲音有點輕,也有點倦懶:“弄好了以後再過來,本座與你有些話要說。”
既然江襲黛這麽說,燕徽柔便順從地應了,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面。
在極度安靜的時候,頭腦裏只偶爾聽得見那股機械的電流音。
江襲黛褪下那身沾了水的衣裳,考慮到今日應當不會再出門,她只穿了輕薄的一層裏衣。
外衫的袖子上纂滿了密密麻麻的經文。
雖說是一卷雙修功法,但來路如此花哨,保不齊是有真本事的。
江襲黛自然不會把它丢掉。
她再看了兩眼,便拿着它壓箱底了。
燕徽柔……
口中無意識地念出那個名字。
這還是江襲黛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內心,原來她壓根狠不下心殺那個小丫頭。
如此感情的累積也不是一日兩日的功夫,也許在當時教授燕徽柔劍法的時候就初見端倪。
只是她鮮少往這方面想。
江襲黛收拾幹淨自己後,窺見鏡中一頭長發雖是幹了,但卻因為先前淋過雨打結糾纏在一起。
她靜靜靠着窗邊的梳妝臺,才拿起梳子,便聽到身後傳來些許動靜。
吱呀一聲——
鏡子裏映出另外一個影子,雙肩纖秀,肌膚瑩白,好像蘸滿了月光。
江襲黛下意識心口一驚,心想這丫頭怎的不穿衣裳?
只是第二眼看過去才看清,燕徽柔不是沒有穿,她只是拿一條淡白的布圍着自己。手将布匹含蓄地抵在胸口,垂下的部分剛好遮住膝蓋,上下白成一片,看起來跟裸着一樣。
“在衣櫃裏。底下是新的。”
不,也不全是白。譬如膝關節上因為搓紅了而泛起淡淡的粉色,怎麽跟瓷娃娃一樣。
江襲黛看了片刻,冷不丁收回目光,挑過一縷打結的頭發開始理毛。
“哦,好的。”燕徽柔捂着胸口去那邊找了,又一陣木頭輕輕磕碰的翻找動靜,在身後窸窸窣窣地響起。
江襲黛梳斷了自己的一絲頭發,她順着長發将那縷青絲拈起,睫毛略擡,看着忙忙碌碌的燕徽柔的影子,突然生出了一種錯覺。
溫馨得好像兩個人已經同寝同住似的。
“好了。”燕徽柔換上了新衣,站在江襲黛身後:“江門主,剛才您說是有什麽事要同我講?”
江襲黛擱下手,将玉梳握在手心裏,她轉過來半邊身子,又将右腿疊在左腿上。
“過來。”
燕徽柔往前走了一步,正靠在那把椅子旁邊。
“再過來點。”
燕徽柔有點不明所以,但是沒有猶豫多久,還是溫順地往前面邁了一步,正貼到江襲黛腿側。
就這麽過來了?
哪怕下死手,原來她還是會重新信任自己。
江襲黛擡眸瞧着她,一時瞧得有點久了,有些話似乎欲言又止。
“您……想說什麽呢?”燕徽柔好奇道。
“燕徽柔。本座想問問你……你那日在無垢山水池邊上說過的話,當真嗎?”
“我自然是會一輩子記得門主的。”燕徽柔說:“當真。”
江襲黛放下手中的玉梳,手掌平擱在腿上,她雖是坐姿,氣勢卻不輸站着的燕徽柔。
那雙桃花眼凝于她臉上,像是在試探或是打量。她們狹小的距離,讓燕徽柔感覺到了相當凝重的威壓變化,一時呼吸都有點不暢。
“也無需你記得我一輩子。”
“燕徽柔。”
“無論發生什麽事,不要背叛我。”
江襲黛的語氣不重,但是吐字均勻清楚。
女人的手指拈起燕徽柔的一縷頭發,繞在指上,像是收緊了鎖鏈。
燕徽柔感覺鬓發繃緊,她忍不住向前彎腰靠去,兩手只能撐在那木椅的兩個扶手上。
近在咫尺間。
“要聽話。”
那女人仰起頸脖,擡眸認真瞧着她。手指順着發絲撥上,又按照往日的習慣,捧着了燕徽柔的臉頰。
“我不會再虧待你的。”
燕徽柔餘光見得那紅色丹蔻撥弄着自己的臉,輕緩又溫柔,卻貼上了她整個腮邊——那分明是一種掌控的姿态。
但是她安靜地與江襲黛對視片刻,卻發現不是這樣的。
那雙漂亮矜貴的眸子,雖然是勉力做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但燕徽柔并沒有錯過她眼底藏着的一絲不安與破碎。
淺淺的,如同昙花一現的。
江襲黛嘴上用的是斬釘截鐵的命令語氣。但是她細小的神情卻好像在問:能答應我嗎?不要背叛我好嗎?
如果說前者讓燕徽柔并不急着回話,還得斟酌一下“門主到底要她聽話到什麽程度呢”。
但後者——她的眼神卻讓燕徽柔的心軟了幾分。
好比懷中有一朵薔薇花,她豎起渾身的刺來示威,生怕你把她再次折下,或是再化為惱人的小蟲來搶奪她僅有的蜜糖。
但她又不堪孤芳自賞的生命,想要吸引你的靠近。
想要讓你,留在她的身旁。
這個女人根本沒有一點安全感,甚至比她還要稀薄一些。
燕徽柔在不答話的一小斷時間裏,她感覺江襲黛輕輕捏上了她的袖口,揪得很緊。
“江門主,您要的空口承諾太輕,不如把主動放在您自己手裏。”
燕徽柔的聲音放低了些許,似乎是嘆出去的,道:“倘若有朝一日,我若是背叛了您和殺生門,您便親自來取我的性命。可好?”
“拉勾。”
燕徽柔沖她伸出一根尾指。
趁着女人還在愣神的間隙,她便輕輕勾住了她的小拇指,扣好了,搖了搖,溫聲道:“拉勾上吊,下輩子也不變了。您可以放心待我好,如親人,如朋友,如……罷了,都是可以的。”
江襲黛垂眸盯着自己的小拇指,待燕徽柔搖完以後,她刷地一下子抽回手來,似乎覺得有點太過幼稚。
“你……本座說認真的。”
江襲黛道:“你若有違,不管是為了什麽人,本座都會親手取你性命,且絕不讓你好死。”
話到此處頓時釋然。
大不了她倆一起死了穿回去,且江襲黛再也不會信任燕徽柔,而是自己重新尋找破解之法。
之前實在想岔了。
她何必在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的時候,就因為李星河的事遷怒于燕徽柔?
人一旦往自己偏重的地方下了注,便會情不自禁地加碼使其合理。
江襲黛愈發覺得有道理,留下這個小丫頭的命是對的。
“我也很認真的。”燕徽柔笑道:“所以我沒有說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變,畢竟修道之人的壽命很長。一百年過短,還是下輩子也算上吧。”
良久。
江襲黛勾了一下唇角。這是難得真心的笑,一時整個面色生輝,恍若桃花盛開。
她笑得燕徽柔也恍了一下神。
很顯而易見的,這個女人是被燕徽柔的話給哄到了。
但是她嘴上并不說。
“知道了。”
江襲黛偏過頭去,垂眸思忖了片刻,“燕徽柔。”
“嗯?”
“想吃酒釀圓子了。”
“也許只能做冰糖雪梨了。”燕徽柔訝然于這跳脫的話題,便笑了笑:“因為門主往日太愛吃這個,醪糟實在消耗得有點快,還沒來得及補貨。”
“那便算了。”江襲黛今日卻難得地不将就,甚至拒絕了冰糖雪梨。
燕徽柔做的這些甜品裏,雖是個個都好,但她還是最愛吃酒釀圓子。一來麽,清甜中還帶着點酒味,顯得口感豐富一些。
二來,這其實是第一次有人願意給她點東西吃,還是她愛吃的。
江襲黛說着那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心中實則是有點不适應,不過只消嘗過了,她卻在記憶裏視若珍寶地藏起來。
旁人待她的好,她一直都記得,只可惜這樣的人太少了。
燕徽柔算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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