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59章

今夜燕徽柔又沒有宿回明月軒。

在門主的大水池子裏沐浴這種事, 一回生兩回熟。

江襲黛泡完以後,燕徽柔聽見後面傳來一聲極輕的推門聲,還有幾聲嘀嗒的水落。

她回過頭時,所有的水已經消失殆盡。

只剩下一個披着曼紅輕紗的女人, 神色如常地經過她。晚間敞進來的一些微風撩開了女人的衣擺, 風韻天成。

“愣着幹什麽?”

江襲黛的腳步在她身旁頓了一下:“快去。”

這個場景很溫馨。

“瞧見好看的人了。”燕徽柔有點累, 不是很想動彈。她靠在一旁瞧着她, 輕輕笑了笑:“多留一刻也無妨。”

只是臉頰邊一痛,似乎被兩根手指擰了一把。

“累成這樣還有工夫讨嘴皮子便宜,明日是不是得給你來兩只。嗯?”

燕徽柔吃痛地被擰了一把,只得微弱地求饒, 爾後便起身乖乖去拿自己的衣物。

江襲黛看她有點挫敗的樣子, 在心底嗤笑一聲:“怎麽了?你對本座有意見?”

“……也許世上最風情之事, 莫過于風情之人不解風情呢。門主。”

燕徽柔在翻找時,如此輕輕嘆息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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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江襲黛疊着腿坐在床上, 正松松攏了一下腰帶, 聞言擡眸看去。

她兀自狐疑了一會兒, 總感覺這小丫頭片子話裏有話。

明月軒江襲黛也偶去過幾次,燕徽柔總愛去集下買書,再囤在家裏。她的書房收拾得異常整潔, 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冊。

江門主随手摘下幾本,瞧一眼便覺得頭暈,又給塞了回去。

燕徽柔——定是亂七八糟的玩意看多了。

江襲黛向後躺去, 慵懶地翻了個身:再打趣自己,遲早有一日給她都丢了。

而燕徽柔走到浴池邊時, 才發現池水裏面落了件淺紅的衣衫,她彎腰把它濕淋淋地撈起來。

看來是江門主忘在這裏了。

燕徽柔将濕衣裳擰幹。雖說她的确能用靈力漸漸地烘幹, 但是卻總是忘了這件事。

她把衣裳搭在一旁的木制架子上,跪在池邊,去扣水池旁的一個小機關。

那兒精巧地雕着個龍頭,龍口微張,還咕嚕嚕地吐着水滴。只需要摁一摁龍口中銜着的玉珠子,這一池子水便能被吞吐進去,再流淌出來,馬上煥然一新。

趴着去夠那龍嘴時,燕徽柔的面龐被水池騰起的熱氣溫柔撫過。

在水的潮濕的味道中,更別有一股浮動的暗香。

燕徽柔摸着那玉珠子,卻怔了一怔,頓住了,沒有往下摁。

從那衣裳便能瞧出來,是門主她……洗過的。

白霧袅袅中,女子的面龐微紅。

燕徽柔往身後看了一眼,那房門關得緊繃繃的,很顯然不會有人打開。

她的思緒頓住,對着模糊不清的水面,盯着自己的臉顏。

江門主……她……

燕徽柔的指尖碰到水面,自己的容顏像是鏡花水月一樣,就這麽撞碎在霧氣與波光粼粼之間。

她擡足沒入水中,将自己墜入一池溫熱。

幽香終于不再浮動。

而是化為了實質,包裹着她。

燕徽柔呼了一口氣,閉緊眼睛紮入水裏,其實這一池水溫已經偏涼,沒有泡澡那樣的舒服感覺。

但是她心裏某一處飽滿的角落,卻好像是被拿去一塊了似的,填不滿。

燕徽柔算是早慧,她沒有奇怪多久,感覺到了小腹隐約的脹痛以後,便知道這叫欲/望。

由愛生欲。

她不羞赧于承認自己的喜愛,感情是幹淨的,但是後者,但是沒想到後者來得如此之快——

熟悉的味道包裹着她,腦子裏有一幕片縷只影地閃過去。

燕徽柔忍不住捏緊了池邊。

她此時莫名想起,那天幫江襲黛撿被子,蹲在地上,擡頭,擡頭看見了——

太糟糕了。

女人雪白的大腿側,毫不防備地敞開着,就抵在她的鼻尖。

因為離得太近了,她甚至無法聚攏視線,看不清細節,只能被迫吸入江襲黛身上的味道。

但是那一塊的肌膚格外柔軟,甚至脂香四溢,僅從衣料包裹臀部的那一道勒痕來看,飽滿得讓人心驚肉跳——

那女人無意露出的勾引,委實下流。

燕徽柔神色黯然了些許,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思想有多放縱。

下流的……不,她怎麽能……

燕徽柔緩緩捂住自己的臉頰,她感覺到了難言的羞恥感。

江門主是恩人,是授業的師長,江門主對她是當成身邊人的親近,但完全沒有枕邊人的暧昧。

自己怎麽能那麽想她。

怎麽能——

這麽形容江襲黛。

江襲黛只是睡個覺而已,最下流的不應該是自己沾滿了欲望的想象嗎。

最下流的是自己才對。

燕徽柔将臉埋入水中,吐出了一個泡泡。

怎麽會……

*

江襲黛在等着燕徽柔洗完,結果一等等了許久。

她軟在床榻的被褥裏,甚至無聊到開始盤腕上新帶着的一串紅玉。

約莫捏在拇指下,擠弄了個好幾百個來回以後,江襲黛終于失了耐性。

沐浴一次,至于折騰半個多時辰嗎?

她走到最裏的那間僻閣,抵了一下房門,紋絲不動。

“燕徽柔。”

燕徽柔再怎麽柔弱,總不至于是悶死在裏頭。她勉勉強強也算個修道之人了。

不至于?

江襲黛又敲了幾聲:“燕徽柔?”

——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燕徽柔今日累了一天,熱水泡着泡着睡過去了,水流沒到口鼻也不知,萬一給她窒息暈倒了?

江襲黛想到這裏,心跳忽地慢了半拍,蹙眉暗啐一聲那小女孩真是麻煩極了。她不再猶豫,掌心運起靈力,試圖将門強行推開。

而就在這時,門裏面傳來一聲擡鎖的動靜。

開了。

燕徽柔裹着白絨絨的毯子,臉頰上還帶着雲蒸霞蔚的淺粉,她的聲音水蒙蒙的:“門主?”

江襲黛見人還好好站着,心放了下來,眉梢也松了些許,只是難免随意訓了她一句:“一待待那麽久,怎麽還不出聲了?”

燕徽柔披散着長發,她聞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忍不住揪緊了裹着自己的毯子:“沒事。就是……”

她道:“腿上的傷口有些痛,我沐浴時小心了些,難免多耗了些時候。”

江襲黛才欲開口,燕徽柔卻将話頭搶了過去,語氣微妙地快了些許:“然後我有些累了,走神時沒有聽見門主喚我。”

“……”

“下次不許這樣了。你要應本座一聲——欸?”江襲黛怔了一下,目光随上她,秀眉蹙起:“怎麽小丫頭,你是膽子大了不成?”

燕徽柔微微一愣,才意識到自己把堂堂殺生門門主甩到了身後,頭也不回地走過了江襲黛,堪稱十足的挑釁了。

她停住腳步:“門主,我有些冷……想去快些穿衣服。”

今日這是怎麽了。

江襲黛倒是沒有生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只是一下子也瞧不出什麽端倪來。

“且慢。莫急着穿衣,讓本座瞧瞧。”

燕徽柔剛打開衣櫃,拿出自個的睡裙——如今江襲黛的這間卧房,倒是常備着她的款式了。

燕徽柔一手拎着胸前,一手拿着衣裳,詫異道:“嗯?”

忽然間。一雙柔荑摁上她的肩膀,燕徽柔忍不住将手裏的東西揪緊了一些,她望着滿目琳琅的衣櫃,陌生地感受着身後靠來的力道。

那雙手輕輕勾住了她圍在身軀上的軟毯,往下拽了拽。

燕徽柔的背上,被那只手觸碰着,有一種難言的痛意與癢意在皮膚上交織着。

“早先問了你疼不疼。”

那只手沒有多碰那裏,只是在周圍戳了戳:“劃了這麽大道口子,還不疼的麽。”

江襲黛似乎自床頭櫃上拿起了什麽瓷器,“啵”地一聲拔開。

燕徽柔嗅到了淡淡的草藥味道,她微微放松了身軀,沒有動彈。

“燕徽柔。”

那女人的嗓音似乎溫和了些許:“本座也是個不愛上藥的,主要是不喜歡一股子藥味。有時候也沒那個條件上。”

“你不是看過了,本座褪下衣物以後一身是疤,難看得緊。你還年紀輕輕的,愛惜自己一些。”

“背後幫你擦了,腿上你自己來。”

她溫熱的指尖拈着冰潤的藥膏,往燕徽柔背後一點點抹開。

燕徽柔搖頭道:“傷疤紋成了花兒,還挺漂亮的,怎會難看。”

江襲黛輕啧一聲:“那麽還是不要希望你自己也有一朵了。疼不死你。”

燕徽柔彎起眼睛:“洞牢裏那麽多年我都熬過來了,這些都是小痛罷了。”

背後塗藥的那只手一停。

良久,又若無其事地塗了起來。

江襲黛的聲音淡了些許,在室內盈盈地回落,有些飄渺:“燕徽柔,想去清虛派報仇麽?當時是誰綁的你?你只管報上名來,本座閑着也是閑着,得了空子,便……”

燕徽柔低下頭:“……我都記不清了,也不是很想記起。”

江襲黛把手上的藥擱下,悉悉索索似乎又打開了另外一種,她專注地塗着藥,雲淡風輕道:“無妨。有空子屠了整個清虛派便是,總之是不會漏的。”

燕徽柔:“門主,不要這樣。且不說有沒有殺錯人,貿然引起修仙界公憤,到時候您又得打鬥了,腥風血雨的。”

“不過還是……”燕徽柔閉上眼:“謝謝您記挂着我。但別去為了我再起殺伐之事。我會擔心的。可以嗎?”

背後傳來了女人唇齒間的一聲輕嘆:“曉得了,就你麻煩。”

“不過……”

藥膏已經塗完了,江襲黛拿手指在她腰上揩了一兩下,省得手指黏糊糊的。

“燕徽柔,還記得那天說的嗎。你只要不背叛本座,殺生門一定會站在你這邊。”

忽地提到這個話題,江襲黛對她多了許多耐心。

江襲黛甚至将下巴靠在燕徽柔肩膀,算是輕柔地抱了燕徽柔一下:“我也算懂這種感受,小時候也曾被關過很長一段時日,後來便不喜歡黑漆漆的地方。”

“就算殺生門護不到的地方,”江襲黛想了想,又補上:“我會教好你的。如今這世道如此殘酷,只有強者才能活得有尊嚴。”

“你不要怪我對你的要求太苛刻。”

在江襲黛看不見的地方,燕徽柔的雙頰又靜悄悄地紅了,腰間酥麻的兩下觸感讓她想要一個激靈逃開。

而她嘴上冷靜而溫和地答:“我知道的。”

只是捏緊軟毯的手攥得發白。燕徽柔一邊不可遏制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一面聽着江襲黛為她考慮的話,那點兒不清不楚的情緒,濃墨重彩地烈了一瞬。

而後在淺緩的燃燒中,化為了一簇簇蔓生的愧疚。

她這般對我,我卻那麽想她。

燕徽柔突然有一種濃烈的渴望,她想要轉過身,貼緊江襲黛。按照曾經她還單純地愛她的時候,她一定會這麽做的。

但現在卻不敢了,在浴池中黏膩的感覺,不受控制的此時還在蔓延的假想,讓她渾身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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