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76章

聞弦音盼着天晴, 但殺生門的陰雨連綿不絕。

她沒事的時候,總愛在披月峰的階梯下望一望,希望水煙雲起中,燕徽柔能早日回來解救潮濕的殺生門。

今日破曉時分。

雨幕之中。

終于出現了一個人影。

燕徽柔撐着傘, 一道淺金色的蛇形腰帶盤在腰肢最狹窄處。白衣金飾, 顧盼神飛。她如一朵栀子花似的自遠處清漾漾地蕩來。

聞弦音打老遠瞧見這麽精神的燕徽柔, 突然有點憐愛江襲黛。

畢竟她們門主近日過得, 可并不算愉快。

燕徽柔笑着和她打招呼:“師姐,怎麽下雨天還站在這裏啊?”

聞弦音皺眉:“你這一去實在太久,中途也不傳個信兒——”她實在沒法回答門主的問題。

“沒事。這不是都回來了。”

燕徽柔取下納戒,翻翻找找, 取出半罐子靈液來, 遞到聞弦音手裏:“浩然宗的特産, 許是有助益修行。”

聞弦音被她打斷,一時“門主”兩個字卡在喉嚨裏。她低頭看了看那罐子:“謝了。但門主她……”

燕徽柔:“我才回來, 先去沐浴一下, 還有些東西給碧落。”

燕徽柔言罷便走, 聞弦音扭頭站在原地,“燕徽柔,你就去見她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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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徽柔頓住腳步:“師姐, 我去換身衣服,不想弄髒了她的瓊華殿。”

聞弦音走了過來:“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但是我們殺生門與旁的門派不同,沒有太多門規, 江門主的話便是規矩。既然你長期在這裏,還是不要和她鬧得太僵。明白嗎?”

“我們這些人, 說是弟子,實則是伺候她老人家的, ”聞弦音委婉地說:“還是想過得,沒那麽提心吊膽一些。”

燕徽柔下颔略低。

她也不想。

倘若她不愛江襲黛,她會過得很開心。

江襲黛可能也不會因為這種疏遠而困擾。

好像對她二人都挺好。對整個殺生門也挺好的。

但是已經生長出的東西,沒有回頭路可走。

她自唇間咳了一下,聲音低下來:“我知道了,師姐。”

聞弦音也不欲為難她,只道:“我們門主平日雖是性情乖戾了些,但她其實……也不是外界說的那樣。你若實在在她那裏受了委屈,不如直接開口。門主對于欣賞的人,一向很是容情。”

燕徽柔點了點頭,卻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委屈嗎?其實談不上。

那個女人對她哪哪都好,只是不願意正面回應她而已。一連試了幾次之後,燕徽柔只是為自己磨人的感情和欲望感到疲憊罷了。

畢竟她倆這樣相處着,也能過得很好——江門主可能是這樣想的。

燕徽柔最近也在思索,喜歡一朵小花,就一定要把它從土裏掘出來,帶回自己的窗臺,變成屬于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她們有什麽非在一起不可的理由嗎?

好像也,沒有吧。

畢竟自己來晚了,玉佩都是撿剩下的。

燕徽柔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沒說什麽,辭別聞師姐,回了明月軒,把特産分給了碧落一部分,瞧着那小妹子高興了老一會兒。

“燕燕你真好。”碧落眉飛色舞道:“那你給門主帶什麽了嗎?”

燕徽柔思索:“我帶的這些,好像她都不缺。總感覺有點送不出去手。”

“那确實。”碧落:“你回來了就好。哦……要不,你去做點甜點心?門主她已經很久沒有用過了。”

燕徽柔詫異道:“為什麽?菜譜不是已經抄給你們了嗎。”

碧落:“……這個嘛,我也不知道。可能修為高的人,五感都要發達一點,稍微差了一點就不愛吃了。”

燕徽柔聽罷,細細思索着,才剛沐浴更衣完,便挽起衣袖去下廚了。

她拿着以前從山下買來的菜譜,慢慢翻了翻,給江襲黛做了一碟梅花糕。

越接近做完去拜見她的時辰,心中不知為何,愈是有些不寧。活像是近鄉情怯一樣。

這些天她已經冷靜下來很多了,連那種風流的夢也沒有做過。應當是……還是向着好的一面發展吧。

燕徽柔定了定神。

再次登上瓊華殿的臺階時,她平穩着呼吸,稍微尋回了一點自信。

她叩了叩門,“門主,我回來了。”

裏頭久無動靜。

燕徽柔正懷疑她在不在裏頭時,厚重的大門突然自發地打開了。

是江襲黛親手開的。

燕徽柔料想過很多情景,但沒有想到這一幕。畢竟她在遠處随手一揮便能開門,完全沒有必要走至跟前。

熟悉又嬌媚的面容突然現在黑暗處,恰似午夜悄然盛放的海棠。

海棠不用花香去打擾別人,而江襲黛這會兒同樣安靜得沒有聲響。

那女人把着半邊門,一雙眸子靜靜地凝視着燕徽柔,眨也不眨。

片刻後,她塵埃落定般扯了一下唇角,重複道:“嗯。你回來了。”

燕徽柔在這種靜谧的對視中,微妙的柔情湧上心頭。

每次江門主這樣溫柔安靜時,她總是忍不住再喜歡她一次。

“這是,梅花糕。”燕徽柔端起了手中的盤子,指尖捏得有點發緊。

她不由得懊惱起來,還說是朝好的方面發展……如今看來,似乎是更加病入膏肓了。

江襲黛掃了那糕點一眼,稍微往裏頭側身,又松開了門,示意她進來。

“在浩然宗過得好嗎。和殺生門比怎麽樣?”

“還好。沒有遇上危險的事。”

“點心放在那邊兒,本座待會吃。”

她窩回了自個的寶座,一只手擱在軟墊上,撫摸一二:“你坐。”

對于要靠她那麽近,燕徽柔有些猶豫,因為知道自己心動不已。

但這般态度,落在江襲黛眼中,又是另一回事。

江襲黛低下頭,任由兩鬓的發絲垂落,她又捏緊了衣袖,稍微往裏頭挪了一些,給燕徽柔留出更寬闊的位置。

“放心好了,不會挨着你。”

她低聲道:“只是尋你聊聊罷了。”

“您想聊什麽呢?”燕徽柔見狀,不好再拂了她面子,便撩起衣擺坐在她身旁。

那一雙桃花眼望着她,頗有盈盈流動的感覺:“什麽都行。本座就是……”

女人垂下眼眸,輕柔地咬着字說:“你知道的。殿內太空蕩了,平日也沒個人來……想聽你說說話。”

燕徽柔分明是很能和旁人交流的性子,但是此時卻難得地陷入緘默。

這些日子兩人相處得不尴不尬的,但感情卻固執地生長着,并沒有一點衰減的趨勢,她覺得有點難以開口了。

江襲黛的長發垂落下來,遮住了半邊側臉。她沒有去撩開發絲,神色從溫柔化為了平靜,眸中更是有一種壓不住的暗惱。

只是這一切都和海面下暗流一樣,燕徽柔在如此昏暗的光線下看不分明。

該死的。

該死的……

指甲紮入軟毯,埋沒整個指尖。

這些日子燕徽柔在外頭沒少交涉,謝明庭的好感度一日日增長着,甚至連展珂也有變動,她見了哪些人,遇到什麽事,江襲黛因為系統,知道得很清楚。

她們都能靠近她……只有自己被冷落到殺生門。

可明明是,是自己先把燕徽柔撿回來的。

憑什麽?!

何況她曾經喜歡過的女人愛上了那個正道的宗主,如今現在陪在身旁的燕徽柔也與她相談甚歡。

江襲黛覺得自己那日實在是失算了,她就應該把謝明庭切成碎片丢出去喂狗——!那女人憑什麽總能無意搶她在意的人。

但是,不……不可以。

燕徽柔會讨厭自己的……她心地良善,有自個的好惡。這種事情,那白眼狼的小丫頭定然不會原諒自己。

江襲黛閉了下眼睫,緊緊往下壓,罕見地按捺下了自個的脾氣。

要冷靜……本座得冷靜點。

不能再讓那好感度下降了,這些天沒人知道她是怎麽過的,快被折磨到寝食難安,每日醒來就是新的一輪淩遲。

在幾乎窒息的惱火下,江襲黛想通了。

她要讓燕徽柔留在身邊,不擇手段,不計代價。

“您在想什麽?”燕徽柔溫和地問:“謝宗主贈了我一些靈液,顏色藍得瑰麗,還挺好看的,聽說能助益修行,門主想要嗎?想要的話我就把……”

“不用了。”

聽到那個名字,江襲黛猛地擡起眸來,眼底血煞之氣盡顯。

只是目光撞上燕徽柔,發覺燕徽柔神色的詫異以後,頓時又溫柔下來。

她緩了片刻,雲淡風輕道:“本座無需這些外物輔助修行,你倒是需要,留着自個用好了。”

“不過你也一樣。不要太依賴這些了。”

江襲黛自袖中摸出一本嶄新的卷冊,遞給燕徽柔:“有空的話,多瞧瞧這個。我觀你這些日子不怎麽練劍,看看書也挺好。”

那是她給她撰寫的一本劍譜。

燕徽柔接過來,讀過一兩頁:“這些感悟和我倒是有些緣分……您從哪裏找來的?”

“是我寫的。”

江襲黛心想:不然哪有一本切着人要害練的劍譜,天下怎會有這樣的好事?

燕徽柔聞言怔了一怔,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這麽多,看起來得耗很多工夫。”

“尚可,不差這一夜。”

燕徽柔欲言又止,過了會兒道:“所以,您那晚上是寫劍譜去了?所以白日才……”

江襲黛見她自個領悟了,倒省得自己七拐八拐用一種不體面的方式提起,心中不由得稍微有些高興。

“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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