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然而當面無人敢多說什麽,私底下各方的奏章卻如雪花一樣飄進了皇帝和太子的書房。
太子連續翻了好幾本奏章,都是各大世家送上來的。他越翻越煩躁,直接将奏章丢了出去,狠狠砸在了地毯上。
他望向窗外,好像望見了劉世宗那張皺巴巴的醜臉,那個老匹夫,他想殺很久了。
若是他在場,他多麽想什麽都不考慮,也像長寧一樣快意恩仇,砍了幹淨。
長寧做了他想做的事情,或者長寧就是篤定了他想殺,所以替他做了這把刀。
可是京都裏的政治生物腦中想的都是複雜的陰謀,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去相信長寧是為了公平正義。
也許這就是政治,但是有的時候,他真的感到厭煩。
一道靓麗的宮裝在地上的奏章前停下,太子妃彎腰撿起散開的奏章,瞟了幾眼,道:“他們說的不無道理。”
太子道:“長寧如果想要弄權,那麽她第一不該殺劉世宗,就算贏得百姓的贊譽又如何?真正有話語權的是世家。劉世宗毀堤傷民,世家未必看得慣他的舉動,可是長寧無诏誅殺世家一族,其餘世家物傷其類,心中忌憚,必定跟她離心。長寧此舉,斷了自己的前途,只守護住了她自己內心的公道正義。政客不會這麽幼稚。”
就比如太子心中雖然也想殺這老匹夫,但因為忌憚他的世家和帝師身份,必須三思而後行。這樣也給世家留下了緩和的餘地,對于世家而言,太子這樣的政客更穩定。
太子妃靜靜聽完太子的長篇大論,才擡頭沉聲道:“殿下,以往提起長寧,無非是首飾衣物府邸,如今您卻在衡量她在政治上與您的區別,這不就已經意味着,長寧公主已經大不同了嗎?”
她的聲音平和又堅定,讓人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思路往下走。
太子擡手阻止,“別說了。”
她往前踏,像是在棋盤上前進了一步:“長寧能夠成功殺死光州世家,到底是因為她自己,還是因為她手裏的東宮令呢?她是在用殿下的恩賜為自己謀取聲名。殿下難道還相信長寧是個天真之人嗎?”
短暫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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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道:“孤相信。”
太子妃怔楞住,她不明白皇室中怎會有這樣的信任在?
她為丈夫的仁慈而感到欣慰,卻也為他的仁慈而産生更多的擔憂。
她嘆氣,退後一步:“殿下想要如何處理長寧是一回事,當務之急,是立刻拿回東宮令。”
太子想的卻是長寧人還在外漂泊,若貿然收回東宮令,失了倚仗,恐有不測。
他道:“派人把她接回來吧。人回來了,東宮令自然也回來了。”
派人出去之前,太子動筆寫了封信。
“長寧吾妹,見字如晤。”
他擔心李雲錦在外面交了差事,就貪玩逗留,囑咐了幾句。
寫完後,頓了頓,又怕她因憂心回京面臨的懲罰而惶恐不安,又加了一句:“毋需擔憂朝局紛争,公主府已落成,待鳳還巢。”
他不會讓她去封地。
憑什麽那群吃幹飯的世家都留在這繁榮富庶的京都,他的妹妹卻要去往千裏之外的封地?
她又沒有做錯什麽!
可惜李雲錦沒有收到這封信。
李雲錦拗不過姚旭的堅持,口頭上答應了帶三千禁軍回京。
然後轉頭只帶了十個人,偷偷出發。
她內心腹诽:大椿境內,有什麽好擔憂的。
于是一行人輕裝簡從,卻在途徑綠林時,人仰馬翻,轉眼被制住。
幾十個衣着褴褛,滿臉污糟的人從暗處走出來,為首的是一個女人,體格精壯,身姿矯健,手提一把大刀。
李雲錦被這幾個綠林大盜按着,跪伏塵埃,狼狽不堪。
朱青走來,一腳踩在李雲錦的肩膀上,手中大刀拍小孩兒似的拍拍李雲錦的臉,渾不吝地笑,“喲,長寧殿下!真水靈。”
她彎腰一把扯下李雲錦腰間的玉佩,遞給身邊的人,笑得不懷好意:“送到驿站去。”
深夜,一個口吐白沫的傳令兵叩開宮門。
戰馬日行八百裏,途徑驿站換了八十匹馬,輪換了二十人,八百裏加急送來一塊玉佩與一封信。
綠林義軍綁架了長寧公主,要求朝廷即刻派出糧草萬石,醫官百名,草藥千斤,七日為限,晚一日,便砍長寧一根手指頭送來。
玉佩送到之時,已過三日。
太子陰沉着臉,握着玉佩,心思百轉千回:到底真的是流民作亂,還是有些世家,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清除長寧公主了?
皇帝身體不好,躺在寝宮床上,滿屋都是藥香。
皇帝問:“你怎麽看?皇家豈能被流民拿捏?這些刁民要的糧草藥品,可不是小數目。”
太子道:“兒臣已派人去細查劉世宗之禍到底致使多少百姓受難,以及疫病是否真如信中所言那般嚴重。”
“事到如今,你還是堅信,留下雲錦,不後悔?”
如果三年前,太子不那麽堅持留下長寧,今日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太子道:“她做了兒臣想做的事。兒臣并不後悔當日的決定。”
皇帝仰頭看着金黃色的帳頂:“朕早看出來了,雲錦是把利劍,所以她及笄那年朕想将她送走,避免他日你們二人同室操戈,可是你不肯。”
“如今看,她确實有膽識,敢決斷。”皇帝道,“如果你們二人真能互信不疑,她會是你最鋒利的刀劍。可是,在皇室找信任,呵呵,與大海撈針無異,太愚蠢了。”
“你這麽聰明的人,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
皇帝睜開自己老濁的眼睛,打量着自己這個仁孝的兒子。
太子低着頭,并沒有辯解,他知道皇帝說的話是正确的。
皇帝繼續道:“劉世宗是該死。仗着幾分舊情,狂得沒有邊。雲錦殺得好,看似魯莽,可除了她,朕和你都不好下這個手。但她畢竟是無诏殺了一個世家,若朕為這個理由治罪于她,難免失了百姓的心,可若不懲治,世家的心又難以撫平。等她回來,讓她去封地吧。”
太子沒想到李雲錦生死未蔔,皇帝卻先想的是将她送去封地。他為皇室的無情而傷懷。
“父皇,讓她留在京城吧,她不會是個政客。”
皇帝咳嗽一聲,斜着眼瞥他,太子一動不動,父子兩人在沉默中僵持,沒有人退步。
空氣中無形的對抗讓所有的宦官噤若寒蟬,恨不得把身子貼到地毯底下去,抹去自己的所有存在感。
過了很久,皇帝累了,厭倦極了,他好像回到了自己幼年的時候,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血流成河的宮廷,看到了姑姑們明豔卻無情的面龐,以及地上一層壘着一層的屍體。
禁軍推着木板車,帶着成山的屍體離去,血水順着車輪往下淌,在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
可是現在他老了,常年的疾病軟化了他鋼鐵般的意志,他的心變得柔軟。
他看着李雲錦那張和姑姑們一樣妍麗的臉,想起來的卻是她兩三歲時肉嘟嘟的小臉。
當時她還不會喊父皇,只會嘻嘻笑着喊“爹爹”,“爹爹”。
喊得他的心軟成了一灘春水,遲遲狠心不下做那個決定。
他揮手讓太子離開,也揮走了自己腦海中那個決定。
“天下遲早是你的,你既如此自負,就自己擔着後果吧。”
“極目遠眺”跟“身處其中”天差地別。
李雲錦踏入這個勉強算村子的地方。
滿目瘡痍,殘磚碎瓦陷在泥裏,連一座能稱為建築的像樣房屋都沒有。
過往流民衣不蔽體,面黃肌瘦,個個如行屍走肉,餓得兩眼發直。
有小兒坐在樹下,身邊是大人的屍體,小孩哭也不哭,兩眼失神地朝向前方。
過不多時,幾個義軍過來,都用布捂住口鼻,擡着屍體要走,小孩才如夢初醒,抓着義軍哭喊着:“不要燒我娘。”
聞者心碎,卻無一人阻攔。
李雲錦問,“何時起的疫病,為何不報官府?”
朱青冷叱一聲,說:“劉氏壓着疫病不敢報,都被你斬了滿門,要不是黃河決堤動靜太大,劉世宗都敢說國泰民安。”
李雲錦踩到一塊滾石,腳下一崴,整個人險些栽倒滑下山坡,朱青一把撈住她,察覺李雲錦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順着山坡往下看,是一處臨時搭建起來的義莊,屍體橫成小山,無遮無攔,暴于荒野。
數十個頭綁綠林紅布帶的青壯年搬着屍體往火堆裏扔,火光漫天,哭聲震地。
李雲錦只覺得自己頭昏腦脹,滿頭冷汗直墜,她問:“受災的到底有多少人?”
朱青語氣麻木,“至少五六十萬吧。”
平地驚雷。
李雲錦渾身顫栗,猛擡起頭,猩紅着一雙眼死死地瞪着朱青,大喝:“一派胡言!劉世宗再能只手遮天,周邊郡縣官府怎敢不報?”
朱青嘲諷地看着這個柔柔弱弱,跟面團兒捏起來似的嬌小姐,冷笑道:“報了災,就得赈災,戰打得火熱,征糧征了幾波,哪還有糧?但凡官府肯施以援手,何至于逼民為盜?”
李雲錦漸漸冷靜下來,蹲坐在地上,并不在乎名貴的錦緞沾上爛泥。
朝廷軍報最慢也要三百裏加急,如果有官府報災,算算時間,赈災的聖旨必定已經到了周邊郡縣手裏。
可災區如今卻仍是這番景象,可見朱青所言不虛。
李雲錦也明白,如果沒有多處郡縣一起放糧,只有一個縣當出頭鳥,流民便會蜂擁而至,擠破縣城,造成大亂,導致本來沒受災的郡縣也會被流民沖破,人為造出更多災民。
官員未必都冷血無情,只是因為各縣之間互相推诿,誰也不敢開先例,人人只能先自掃門前雪。
如今又起疫病,郡縣為求自保,估計連城門都不敢讓流民靠近。
縣縣如此,料定了朝廷法不責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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