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27章

沈頃哲沒有再回消息。

盛臨意也沒有再纏着他, 兀自洗漱就寝。

第二天,他早早的去到片場,沈頃哲不在, 副導演劉思康正在給幾個演員們排走位,盛臨意在角落裏尋了個不礙事的位置落座,邊圍觀邊學習, 後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咦,你沒走啊, 我還以為你殺青了就會連夜回A市呢。”是小森, 笑眯眯道。

“回去幹嘛, 又沒通告,還不如在這裏多呆兩天, 學點東西呢。”盛臨意莞爾。

“喔。”小森說:“不是為了別的?”

“別的?”盛臨意疑惑道。

“比如等什麽人之類的。”小森眨眨眼。

“等......比如呢?”盛臨意挑眉。

小森抿了會兒唇, 滿臉揶揄的湊近他耳畔, “據可靠消息,沈導下午就會再趕回來哦。”

“真的?”盛臨意的眼眸微亮。

“看, 我就知道。”小森點了點他, 笑嘻嘻:“放心啦,我不會到處亂說的, 百分百給你們打掩護。”

盛臨意:“?”

盛臨意:“????”

那邊兒喊了小森的名字,小森應了聲, 臨走前留給盛臨意一個“深藏功與名”的眼神, 一蹦一跳的就過去了,盛臨意撓了撓頭,頭頂的問號更大了。雖然聽不懂, 但他直覺小森說的不是什麽壞話,便也沒放在心上。

過午, 白一帆又來了。

盛臨意坐在角落裏,并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白一帆去化妝師換了全套的裝扮,看着竟像是要再拍幾場的樣子。

照理說宋春和的戲份有限,統共就那麽幾場,昨天盛臨意殺青了,白一帆也應該殺青了才對,盛臨意對此有些疑惑,遂給呂淩淩發消息。

很快,他就從呂淩淩那裏得到了答案。

“給宋春和加戲了。”呂淩淩說。

“鈔能力啊?”盛臨意皺眉。

“不不不,據說是資方考慮到能不能沖一下國外電影節的問題,要在裏面加傳統戲曲元素,主要應該是昆曲之類的,所以沈導才同意的。”呂淩淩說。

“原來是這樣。”盛臨意恍然,他看見白一帆臭着一張臉從化妝間裏出來,手裏捧着一份曲譜模樣的東西,渾身都散發着怨氣,讓周圍的兩三個助理都噤若寒蟬。

“加戲了他不應該很開心嗎?”盛臨意說:“他怎麽苦大仇深的。”

“嗐,之前那些戲又沒有臺詞又沒有技術含量,上去站樁演就完事了,以他的古偶演技完全可以拿捏。”呂淩淩說:“但是唱昆曲哎,是要實打實唱的。”

盛臨意眯眼,就見白一帆坐在那兒,觑着眼睛盯着曲譜看了半天,大舌頭似的念:“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遍在幽閨自憐......這什麽斷句啊!是人說的話嗎!不是,還要用唱的?這唱個鬼啊!”他說着說着煩躁的不行了,将手裏的紙揉皺,往地上一扔,“搞笑簡直,拍個破電影還要學這些東西!煩不煩!”

盛臨意:“......”

盛臨意:“白一帆是九漏魚嗎?”

呂淩淩:“這話怎麽說?”

盛臨意:“他連斷句都不會斷。”

“他會不會斷句我不知道,但他之前演電視劇會把鴻鹄之志念成鴻告之志,把乳臭未幹念成乳抽未幹。”呂淩淩面無表情道。

“好的,是九漏魚沒錯了。”盛臨意扶額。

那廂,白一帆對上了劉思康,大庭廣衆之下,他不耐煩的将曲譜扔到劉思康的膝蓋上,“劉導,我唱不來。”

劉思康的額角劇烈的抽動了一下,手指将牛仔褲上的不料摳出一道一道褶,顯然在竭力克制着內心的情緒。

“我們特意請了昆曲協會的胥老師現場教你......打個樣兒就行,不用學十成十。”

“不行。”白一帆懶洋洋道:“我從小就五音不全,連歌都不會唱,怎麽可能唱戲啊?學這個純屬浪費時間,我建議有這個功夫不如直接後期配音。”

劉思康又做了一個深呼吸。

“好,可以後期配音。”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那白老師你背一下詞,說詞就可以了。”

“詞也很難背啊,我根本看不懂什麽意思,感覺說的就不是人話。”白一帆坐在椅子上撩開衣擺翹起二郎腿:“這樣吧,我到時候就念一二三四五,後期随便你們怎麽配,反正現在配音演員拿的錢也不少,該幹點活吧。”

他說完這番話,周遭沒人說話,唯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分外刺耳,劉思康已經快吸氣吸出肺大泡了。

“行,就照你說的辦。”最終,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舉了舉手。

白一帆這才滿意的起身,往片場裏走過去。

那廂,盛臨意在角落裏圍觀完了這一切,他眨了眨眼,起身走過去。

白一帆揉成一團的昆曲曲譜已經被來往的工作人員踢到了箱子的縫隙裏,也沒人着意去撿,盛臨意走過去彎腰撿起,小心的撣落上面的塵土,“咔嚓”用手機拍了張照,随後又放了回去。

他若無其事的轉身,假裝只是從片場路過,手指則已經在手機屏幕上翻飛搜索。

“牡丹亭,有什麽不會唱的......”他邊走邊小聲嘟囔,“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這不是很有名的片段嗎......”

他坐回塑料小板凳上,帶上耳機,聽了一段,又小聲哼了一段。

他從前熱愛音樂,音樂從來無界限,除了基本的流行曲,他也會聽古典樂,戲曲,搖滾等等,他本就是天賦型選手,對音律的複刻度極佳,嗓音的音域又寬,所以即使沒有專門系統的學習戲曲,在反複聽完後也能簡單的模仿出幾句。

這一小段牡丹亭的唱段極具代表性,廣為人知,在盛臨意這裏根本就沒有什麽難度可言。

唱了兩遍,盛臨意擡頭,看着片場裏的愁雲慘淡,工作人員臉上那不能表現的過于明顯的痛不欲生,不免心生出了幾分同情。

這該死的資源咖......也太廢了點,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也不知道等沈頃哲來了以後會是什麽局面。

沈頃哲會許他這麽為所欲為的糟踐大家的心血和努力嗎?

直覺告訴他,沈頃哲不會。

縱使沈頃哲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麽傾向性的動作,但盛臨意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但為什麽到現在為止還沒能看出沈頃哲的意圖呢?難不成......還差點兒東西?

盛臨意環起手臂,陷入沉思。

良久,他眸光一閃,有一縷堅定而敏銳的情緒掠過,他低頭,點開了沈頃哲的微信,按下錄音鍵。

那廂,沈頃哲正從醫院的VIP病房裏出來,他身後跟着不少人,各自在述說各自的保證。

“沈先生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好好照看病人的。”

“類似的情況不會再發生了,我們會加強巡護。”

“病人現在情況穩定,如果能出院我們也會及時通知您。”

“阿哲,你也不要太生氣,沒有人希望這樣。”範承君挽着他的手臂安慰他,“人生就是不知道意外和計劃哪個先到來,我們盡人事,你爺爺也會有菩薩保佑的。”

“我明白。”沈頃哲說:“總之有什麽事就随時打我電話,不要顧及什麽,無論我在哪兒都會趕回來的。”

“我知道的。”範承君說:“回去工作吧,你不也在趕進度,想要給爺爺一份驚喜嗎?爺爺也不會希望你總纏綿在他的病床邊的。”

她揮手攔了車,開門将沈頃哲送進去。

“媽,辛苦你了。”沈頃哲扶着車門,輕聲說。

“沒事,你賺了錢也會孝敬我的,對吧?”範承君莞爾:“你可比你爸靠得住多了。”

沈頃哲笑了一下,關上門。

車子朝着高鐵站疾馳,沈頃哲的心緒稍定,點開微信,發現攝像組、造型組、場務、燈光等等等等,各部門全都在跟他吐槽白一凡,幾十條未讀消息排山倒海,甚至包括那圓滑的忍者劉思康也給他發消息,義憤填膺道:“念一句昆曲詞跟要了他的命一樣!”

沈頃哲倒不意外,在跟制作組敲定要加宋春和唱昆曲的片段時,他基本就料到會發生些什麽了,只是能把全劇組都點爆,白一帆也很有本事。

這東西在劇組留不長久,滾蛋是必然的事情,時間早晚罷了,而且善後的話會需要多費點心思,畢竟他算是背着整個制作組包括宋遲在內,要撬開白一帆這塊爛木頭,沈頃哲稍加思索,輕輕吐出一口氣。

“滴答”

一條未讀消息彈到了所有消息列表的最上方。

【呆子夜莺】:“語音消息30s”。

沈頃哲挑眉。

又來?這小子,嗓子好了就放飛自我了是吧?

他手指輕觸,語音開始播放。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賦予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一段水磨腔裏百花齊綻,雖不是那麽正宗,卻纏綿婉轉,足以讓人心馳神往。

沈頃哲放完這一段,盯着手機屏幕看了一陣,發現盛臨意只發了這段兒唱詞,沒再說別的內容,沒頭沒尾,又糊裏糊塗。

沈頃哲的眉宇上揚。

那邊兒白一帆因為不肯唱曲的事鬧得雞犬不寧,這邊兒盛臨意就狀似無意的發來了這個,是巧合嗎?

他怎麽從中讀到了一點兒別的東西呢?

是蠢蠢欲動的野心,還是暗藏炫耀的挑釁?

不論是哪一種,這呆子夜莺的真面目卻是實實在在的袒露了出來。

什麽懵懂無辜,人畜無害,茫然純真,任人拿捏......通通都是放屁,盛臨意分明也想在這渾濁的巨浪裏攪上一攪,非但不怕濕身,還擔心這浪不夠渾,不夠猛。

如此這般,倒也不失為一件壞事。

畢竟多一個人替他分擔火力,他還輕松些。

沈頃哲眯眼,屈指在屏幕上緩緩敲字。

“是想讓我誇你麽?”

對方正在說話中。

片刻後又發來一條語音消息。

“郎君以為,我與白公子,孰美~~~?”

這小子用花腔還用上瘾了??

沈頃哲又好氣又好笑。

偏偏那勾引似的話語在他的耳畔袅袅不絕,撒嬌似的,讓他難以發作,心口酥酥麻麻像過電一般。

沈頃哲以舌尖抵了一下上颌。

“你好像太明目張膽了一點。”

他繼續敲字:“知道白一帆的後臺是誰嗎?能把你按死在圈裏。”

【呆子夜莺】:“所以我不美麽?”

沈頃哲:“......”

不是,好像有點太狂了吧?這是一點兒沒在怕的嗎?

......這麽狂又這麽妖孽的小子,有點司馬昭之心,也可以理解。

沈頃哲哼笑出聲,眉宇間帶了些無可奈何。

他敲字:“是是是,你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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