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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前面說過，史蒂夫會讓你看他的畫冊，而畫冊上詹姆斯巴恩斯出鏡率高居榜首。或許跟視角有關系，更年輕些、還未參軍的巴基看上去更高大強壯，随着史蒂夫經實驗像雨後蘑菇那樣猛長，他眼中的巴基随之縮水了些——不過也有可能是真瘦下去了。美國隊長第一次作戰就是為了救回被俘的巴基，史蒂夫說獲救時巴基躺在實驗臺上，戰俘營裏發生過他至今不完全清楚但肯定極其糟糕的事。

巴恩斯還有些非常美麗但又恐怖的畫像，頭發留長、雙眼猶如鬼魅、一只手閃爍着金屬光澤，不像人類，但也說不出像別的什麽。如果這是某種衍生創作，你會說史蒂夫幹得出色到家，它發到咆哮突擊隊标簽下肯定大受歡迎；可是筆觸間有些東西暗示你，它并不是。而且，發現你把畫本攤開到這樣的頁數，史蒂夫會随意地找個借口把本子拿回自己手裏。

你猜……好吧，其實你沒猜，因為你一早就把“不亂聽亂看亂想”确定為跟美國隊長打交道的第一原則。史蒂夫的誠懇和坦率和相當有迷惑性，但他是名起死回生的超級士兵，跟瘋狂科學家和特工和神和怪物組隊拯救世界，他身上的秘密多到能接替前陣子掉河裏的大飛船把哈德孫河填成高地。你只是想找個飯搭子，另一名畫手的漂亮圖片是額外的好處，更深入的那些不關你的事。

但證明那畫同樣是實物速寫的證據不請自來時，就由不得你了。你打開燈，眯着眼适應光線，發現詹姆斯巴恩斯站在你的門廳邊上，沒戴面具，比史蒂夫畫中頭發更長面頰更凹陷眼窩更深（你不由分心想到史蒂夫可以更新圖冊了），黑色戰術服不再那麽緊貼而是有點松垮。他用人類手臂和金屬手臂一塊舉着你的短沙發，而且，呃，對你說“貓咪”。

你還想起前幾個月各大平臺爆火的視頻，美國隊長跟一名有金屬臂的敵人在街道上搏鬥，你從中吸取過關于動作設計的靈感。

複仇者累了，尖叫襲擊變成爪子摳地吐氣，巴恩斯放下沙發，轉身跟你面對面。話說他剛提到“任務”……解釋自己跟史蒂夫只是飯搭子關系大概會像此地無銀三百兩，而你對當街跟美國隊長互毆的家夥無疑拿不出有力的警告或威脅。

仿佛為了強調你的無路可逃，身後寒風席卷，砰地關上了你家大門。

“有何貴幹？”你選擇最傳統的發言方式，同時忍不住注意到巴恩斯垂眼不跟你對視，自然地換成以他的樣貌和實力而言過于缺乏威懾力的站姿。

他像只大象，你想，具有殺死周圍任何一名人類的力量，然而基于日複一日充分而殘酷的訓練，會被一根小木樁固定在原地供人玩賞，連試都不會再去嘗試反抗。這可不是讓你愉快的聯想。

“任務目标：……”他吐出一長串音節，同樣冰冷機械，你也就能勉強認出是俄語。巴恩斯的眉毛以困擾的方式皺了起來（這倒讓他像人了一點），眨巴眨巴那雙鬼魅般的眼睛仿佛在往軀殼注入靈魂，接着突然，他的站姿放松下來。

這……有點吓人。

“史蒂夫，”巴恩斯困惑地把腦袋歪向一側，一個普通的年輕人在冥思苦想一件自己忘記了的要緊事，“史蒂夫羅傑斯。”

“對，我認識他。”你說，“所以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我，會，陪你，到最後。”巴恩斯一個詞一個詞、慢慢地說。

“謝謝，但我個人傾向于一個人待着。”你說，巴恩斯笑起來，身上忽地閃現舊日光彩，女孩們的白馬王子，帥得像電影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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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也很想把這句話給你，但這是那個白癡說的，女士。”他朝你眨眼睛。死人靠在你的沙發上跟你調情，今天什麽日子？

“問題出在他對你說了那句話然後跟我一起吃飯嗎？”如果巴恩斯出于嫉妒來殺你的話，這死法真的是戲劇化到沒邊，“你肯定知道我們只是吃飯而已，就，我猜你跟蹤我有一陣子了。”

“哈。”巴恩斯又笑了一聲，接着跟關燈似的，按下開關，啪，他變回那頭狹窄屋子裏的大象。

“任務：擊殺美國隊長。”平板的聲音，“任務：覆蓋命令。途徑：管理員權限。”

什麽鬼。

“新管理員，可以，覆蓋，前管理員，命令。”他又“人類”了點，慢吞吞地解釋。

你試着理清楚：“你之前接到殺美國隊長的任務，現在你想找個新管理員把這個命令覆蓋，這樣你就不用殺美國隊長了？”

巴恩斯：“是。”

再說一遍，什麽鬼。

總之情況是這樣，被改造成冬日戰士的巴基接到擊殺美國隊長的任務但失手了，然後史蒂夫認出了他、端了他上級機關的老巢，期間還喚醒了他的部分意識什麽的——這解釋了史蒂夫那些可怕的美圖。他不是很确定自己為什麽要把史蒂夫從河裏撈出來，但也沒有再按九頭蛇設定的程序找其他管理員報到。去過幾躺美國隊長紀念館尋找靈感後，他就跟蹤上了美國隊長本人，之後美國隊長開始跟債主一起吃飯。

你都不知道該怎麽評價：要說他自我意識覺醒了，他的做法是去找新管理員；要說他還是冬日戰士，他又憑自己的意志找了管理員。冬日戰士沒安裝關于自由的組件，他的意志就是命令，所以當他出現關于自我意識的小bug，他決定去找自己更願意聽的命令。史蒂夫是極少數有能力幹掉冬日戰士的人，但他是上個命令的擊殺對象，而且有證據表明他不會為自己的小命對巴基下殺手，冬日戰士認為命令覆蓋前他們最好不要直接見面，因此這個理想的管理員候選被排除了。

然後他選擇了一名女性平民？你覺得在“強大到足以殺死冬日戰士”和這一選擇之間存在十分之多的中間項，但對冬日戰士而言大概只要殺不掉他，實力方面就沒差了。此外你決定不問九頭蛇怎麽能把個大活人訓練成這樣。七十年，見了鬼了，你爺爺也才七十七。

“如果我拒絕成為管理員會被殺嗎？”你問。

“不會。”不知道是否錯覺，冬日戰士的聲音變得更“冬日戰士”了一點。

“我之後的管理員候選人是誰？”

“沒有。”

你陷入沉思。跟史蒂夫有聯系而且能确定與九頭蛇無關的人肯定不止你一個，比起找不到其他候選人，你更傾向于認為巴恩斯是“只打算試一次”。如果這次不成功，或者事實證明你并不能當好這個管理員，他不會再找新管理員，而是直接進入下一選項。

世界很大，冬日戰士的實力足夠他在任何一個角落想怎麽生活就怎麽生活，然而他似乎尚不存有能支持這一選項的自我意識。可即便是動物，出于某些自我防禦機制，也會做出類似自殺的行為，譬如患病的大象為避免病痛折磨跳下懸崖。

“任務參數不明确。”你說，估計這樣比較像“管理員”。判斷正确，聞言巴恩斯的态度明顯更積極了。

長篇報告意味着門廳罰站（米開朗琪羅、畢加索和梵高發現沒危險繞過冬日戰士的靴子奔過來後變成了坐），你聽完腰酸背痛腿發麻，而且發自內心地有點後悔。你想說那簡直不是人幹的事，但仔細想想，還就只有人會對同類幹這種事。

複仇者已經忿忿地回客廳休息去了，你坐在地上繼續撸貓。手和腿對三只貓有點不夠，最社牛的米開朗琪羅好奇地走向冬日戰士，聞聞靴子，嚼嚼鞋帶。巴恩斯盯着它。

梵高消耗完今日跟人類互動的熱情，發現你無意開零食櫃，就跳下你的腿，毫不留戀地回屋跟複仇者打情罵俏去了。

好孩子畢加索留在你懷裏打起了瞌睡，像個會自己發熱的大抱枕。

“命令覆蓋：下達新任務。”

冬日戰士立即全神貫注，簡直跟磨亮的刀刃反射的冷光一樣閃瞎眼，你都快對自己想出來的命令産生罪惡感了。

米開朗琪羅一屁股坐地上，擡起後退撓撓，歪頭打量髒兮兮的陌生兩腳獸。

“制服複仇者——我是指剛襲擊你的那只短毛貓，”你補充說明，以免冬日戰士去複仇者大廈一個單挑一群，“限制它的行動，但禁止對它或讓它對你造成任何傷害，也不能損壞財物或者建築物。”

冬日戰士露出狗狗似的困惑表情。

五分鐘後，你坐在沙發上，盡情撓動彈不得的複仇者的下巴，一邊要求冬日戰士翻貓露出其他地方。複仇者惡狠狠地瞪着你，如果它是個人，此刻大概已經氣得爆血管了。

“你可能有毛病。”巴恩斯用巴基的語氣和冬日戰士的誠實說。

“沒毛病誰畫畫？”你愉快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