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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史蒂夫去了教堂，就他而言整個平安夜加半個聖誕日都陪着你和詹姆斯大概已經是感天動地室友情了。你沒太注意，直接抱着你的新寶貝兒天昏地暗地過起了蜜月，史蒂夫居然一直沒煞風景打斷，側面證明确實被你的禮物感動得一塌糊塗。

如果說你會考慮今後在史蒂夫家長住，這恐怕是唯一有力的理由：只要你願意，在貓的問題上你就只需要操心晚上帶畢加索睡覺。毫無疑問你是自願讓它們奴役的，然而再愛孩子的爹媽也會有恨不得把崽兒還給上帝的時候，對吧？一個高端的、無與倫比的、出類拔萃的、奇跡般的……平板作為理由，可比被鑰匙刮花的車什麽的充分得多。

你确認過貓咪們都膘肥體壯，但還真沒思考為什麽自己每次昏睡過去之前一點翻冰箱的欲望都沒有，直到有一天你從紙面平板前拔起昏昏沉沉的腦袋，轉動咔嚓作響的脖子，忽地感覺有什麽從近處退開。詹姆斯端着盤子半蹲在你蜷縮的沙發旁邊兩尺處，左手端着一盤紫甘藍、黃瓜和雞蛋的沙拉，右手捏的勺子挂着幾片甘藍葉。你咂咂嘴，是這個味兒。

“你在喂我吃東西？”你腦子掌管畫畫以外的部分跟在疑惑後邊追，而被提問者臉上罕見地閃現本來是史蒂夫專屬的那個“去你媽的羅傑斯勞資遲早讓你氣厥過去”表情。

“不然你以為你怎麽還沒餓死？”超級士兵翻了個白眼，“我都不确定哪個更致命——你嗨起來能48小時不吃東西，還是你正在嗨的時候往你嘴裏塞什麽你都吃。我可以給你喂□□，你斷氣之前都反應不過來平板是怎麽掉下去摔碎的。”

你為摔碎屏幕的想象皺起臉，那是純而又純的暴殄天物。“你生活的世界有毛病。通常沒有人會毒殺一個無名小畫手，而且餓得受不了的時候我會自己去找東西吃。我從九歲開始就這樣，就我所知還沒死。”

“你爸媽都在幹嘛？”詹姆斯滿臉匪夷所思。

“忙這忙那？我哥忙着讨好我爸，管家和女傭搞不定我。”你聳聳肩。

“有錢人。”詹姆斯嘀咕。

“我大部分時候愛我的家庭以及痛恨上學因為它總是打斷我的節奏，而且我是個小怪胎。不過在我開始畫宣傳欄和塗鴉之後大家變得更喜歡我了，或者是讨厭我變得得不償失了，随便吧。”

“塗鴉？像是橋底下那種？”

“差不多，那種以為自己很酷其實只是抱團怕孤單的青少年，自封詩人和藝術家，拿着顏料亂噴反抗陳腐的社會規則，以被警察追為榮，諸如此類。”你接過勺子和盤子自己吃起了沙拉，“嗯……應該是我四年級的時候，他們把裝顏料的書包跑丢了，正好那天接我的是特別慣着我的那個保镖，他同意讓我下車。聽說領頭的家夥看到之後找了好幾天，找到個還不到他肚臍眼兒的小豆丁，大吃一驚。”

詹姆斯爆笑。“你怎麽夠到他的畫的？騎着你的保镖？”

“那就太高了。我讓魯道夫斯從旁邊的巷子滾了個垃圾桶過來，在我畫的時候幫我推動它。”

詹姆斯頓時笑得更厲害了。細想起來，當時的場面大概挺喜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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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道夫斯在我父親去世以後的其中一場混亂裏中了兩槍，很走運能有命拿到我媽的遣散費，他好像說過要去夏威夷什麽的，總之沒保持聯系。”你把叉子夾在指間轉着玩，“我爸媽可能會因為魯道夫斯沒有直接把我送回家找他麻煩，所以我一開始拒不承認，但這個謊挺笨的，整條街都看見了。我爸好像還挺喜歡那幅畫，沒怎麽追究，然後我就認識了一群中學生，其中的一兩個不但酷而且還有着值得尊敬的出身什麽的，同學們發現我不只是個不修邊幅的沉默呆子，老師建議我用技能給學校做貢獻，我就再也用不着思考怎麽跟人類打交道了。”

“人類很蠢。”詹姆斯跟宣讀至理名言似的說，你基本同意。

“有魯道夫斯跟着，我就可以和他們一起去搞破壞。”你繼續，“那有意思了幾個月，接着我迷上了沙畫。再往後我下一次拿起顏料罐回街上是大二，某種反歧視抗議，沒多久我爸确診了。”

“哦，好吧。”鐵手不知所措地抽動了幾下，畢加索及時出現，給了詹姆斯一點事做。詹姆斯似乎拿不定注意要不要憋句“我很遺憾”之類的正常人臺詞，他最好是別。

“玩那個有點類似……吃炸雞，油膩，多汁，滿是香料，全部在你吃第一口的時候爆炸。”你說，“感覺就像‘哇！這是世界上最棒的東西！我要吃到死！’，然後吃個一陣子你見到它就惡心，一輩子都不想再碰。但過上很久很久，偶然間你又嘗了一口，‘哇！這是世界上最棒的東西！我想它！’。”

“你想它嗎？”詹姆斯的眉毛感興趣地擡起來。

你腦中一下子跳出你和美國隊長并肩塗鴉、冬日戰士在路口警覺望風的場面，顏料的化學氣味混着牆根底下的尿味，史蒂夫多半會發揮紳士風度配合你的構思——精彩又充滿創造力的頭腦風暴式配合。街頭塗鴉本身你倒沒多懷念，但那種事突出個即興發揮，配好搭檔想想就特別贊。

“等暖和點兒再說。”嗯，納入未來規劃。只要你想出個足夠利國利民的主題，為流浪漢或者單親媽媽發聲之類的，史蒂夫應該能樂意試試。

“你就是要我活久點兒，是不？”詹姆斯拿回吃光的盤子，一邊語氣随意地發牢騷。當然其實沒那麽随意，轉身前他又扭了下頭，罕見地跟你撞上視線，詹姆斯的瞳仁立即左右晃動，透出本能的恐懼不安。從前的管理員不喜歡與他對視，哈，他們還知道別去想被那樣對待的其實是名同類。

“這也是我的目标之一。”你（暫時）把平板塞到一邊，招招手讓畢加索上腿，“我畫畫的時候可沒法注意警察，對不對？紐約的警察不像維加斯的那樣不會抓我。”

詹姆斯去洗餐具的腳步沒停，你抵抗着重新拿起平板的沖動，薅來濕巾按着畢加索擦眼睛。連這家夥都沒從前黏你了，貓咪就是如此容易叛變。你記得米開朗琪羅初次見面就貼着你蹭來蹭去，毫不設防地讓你摸肚子。人們總更容易愛上這類貓咪，但立即親近下一個主人，其實不就代表它們對失去上一個壓根不在意嗎？即便确實黏人，它們需要的也只是“人”而非特定的“你”。要是詹姆斯從人間消失，你敢打包票，貓咪們根本就不會傷心。

人們拿刀對着自己或者站在樓頂邊緣的時候臨時壓下他們的沖動或許也不容易，但說服他們別再往那個方向去絕對要難得多，支撐起一個人的生命，涉及一些真正的、創建性的事。你不會自信到去假設自己有那能耐，能保持住自己的完整工作量已經夠大了。

薩拉：你有再跟詹姆斯聊過嗎？

山姆：他不是天底下最健談的人，你懂我意思吧

山姆：他是做出什麽新表态了嗎

薩拉：不知道，說不定。他剛抱怨我想逼他活太久。

山姆：好吧，以他的情況而言抱怨出來是好現象

薩拉：我猜他不太可能看心理醫生

山姆：他跟史蒂夫的三十年代大腦裏都缺乏整個心理學科概念

山姆：神盾試過給史蒂夫心理醫生，他完全把那當成誤導和情報獲取方面的測試

山姆：後來我跟他解釋了過去幾十年心理學的發展，他很禮貌地表示懷疑而不是不屑一顧

山姆：同時說實話我不确定我願意知道九頭蛇的心理醫生對巴基幹過什麽

薩拉：所以我們只能指望他自己好起來咯？就像指望一個被車碾碎的人不借助現代醫學自己康複？

山姆：別慌，這些超級戰士都有自愈因子

山姆：改天我們可以見一面好好聊聊，史蒂夫已經在盯着我看了

山姆：你去斯塔克的新年派對嗎？史蒂夫正邀請我，他們好像覺得把全紐約易燃易爆炸的新興超級英雄聚到離地幾百米的狹窄樓頂是個好主意。斯塔克派史蒂夫到處發邀請函，大概是因為他自己去的話可能複仇者大廈年前就炸沒了。

薩拉：我懂你的意思，但目前來說我會二話不說給他投你最願意為之去死的超級英雄的票。

山姆：我聽說了

山姆：得接着應付史蒂夫了

山姆：順說遇到個貨真價實的畫瘋子應該是他近期僅次于詹姆斯的高興事，你辦到了換個開心版隊長給我，估計也能換個冬日戰士來，別太有壓力

“別叫威爾遜跟我來那套。”

你差點沒把手機扔飛——詹姆斯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起居室，你白了他臂彎裏惬意取暖的米開朗琪羅一眼，心說有本事就抱複仇者玩潛行。

“為什麽我非得跟山姆聊天？”

“因為你是只貓，從不記挂沒用的人。”詹姆斯站在扶手邊用左手撓無毛貓的皮，讓那些皺起來的紋路不斷變化。詭異的愛好。

“所以怎麽說，你對我很有用？”你拍回畢加索企圖夠到平板的爪子，“我打算雇兇殺什麽人嗎？”

“我和史蒂夫都是你可以照顧的對象，等我們不能了你就沒興趣了。”詹姆斯想了想，“史蒂夫可能久一點，他還畫畫。我敢打賭你都不記得你剛提到的跟你一起塗鴉的那些人長什麽樣子，過了那段時間他們對你就沒用了。”

嗯哼，是你沒錯。除家人和貓外，你所有社交全都是階段性的。你樂意去認識一些特殊的人，其中并非沒好友，甚至可能過命乃至在當時給你感覺像靈魂伴侶的也存在，他們只是不會留到你的下一個階段，即便他們費心保持聯絡你也往往懶得回應。

“留着不能給我新靈感的朋友有什麽意義呢？”你回答，“如果我想告訴別人我今天吃了什麽，發個Ins就行了。”

“所以你不會介意某人差點幹掉你，除非他成功，否則過一陣子他就跟你徹底無關了。”詹姆斯語氣幾乎是喜愛的，就像即便明知梵高純粹在利用面前的人類、吃完甩尾巴就走，他和史蒂夫還是忍不住偷偷給撒嬌讨好的梵高更多凍幹。

“你是在給我做心理咨詢嗎？”你說完心念一動，“還是在試探，要是你讓我相信那真是你唯一想要的東西，我有多大可能給你那個命令？”

“我很累。”詹姆斯陳述，“一開始我就只是害怕，我害怕一切然後我——累了，你想象不到我有多累。有什麽東西在我腦子裏，我記不起來，也可能是太害怕了不能想起來。但它在那裏。做冬日戰士的時候我不累，我什麽都感覺不到。我可能終究要回九頭蛇賣命，只要他們搞清楚……”

他的嗓音裏的祈求意味越來越強烈，詞句戛然而止時嘴唇緊緊地抿住，眼睛閉着。米開朗琪羅在他胸口發出迷惑的小聲音，那只人手大概變冷了。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麽，詹姆斯。”最終你說，揉着畢加索的腦門把它徹底弄睡着，“我希望我可以說什麽能幫你振作起來的話，但我真的不會，我想告訴你會變好的，可我自己都不相信。一個人可以在經歷了你經歷的那一切之後又好起來嗎？有數不清的人遭的罪遠不像你那麽多，再也沒有好起來過，事實證明延長他們的命完全是延長折磨。我猜我只能希望你最終能。”

“通過要求我吃東西和陪貓玩。”詹姆斯輕輕笑了一聲，“你至少在說真話，這很好。把一個人徹底拆碎，給一點改善的誘惑，然後看看他能為之做到什麽程度……我唯一的進步大概就是越來越不容易相信希望。如果我不相信史蒂夫能救我，他們抓我回去的時候我就可以少遭點罪。”

“你确實懂說服人。”你咕哝，“我聽說冬日戰士不是專職殺手，偶爾還當間諜。”

“這不一定非得是兩碼事，接近任務目标是殺他們的步驟之一。”

你擡頭時，詹姆斯仍忍不住目光閃爍，但努力地直視你。他站得筆直，等待，等待。

“我可能是有點把照顧你當成某種新靈感源的交換條件，或者任務，諸如此類。”你告訴他，“但即便是任務，我也是真心想完成的，詹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