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攝政王嚴厲整治兵事,如果只是京營,倒也好說。實際上,攝政王整饬到海防了。
自陳春耘從廣州抵京,攝政王過問海事異常頻繁。市舶提舉司的提舉歐陽慧天天被召去魯王府,問他沿海市舶事項。問及海務,歐陽慧還沒有陳春耘講得透徹。經常是攝政王和顏悅色,歐陽慧兩股戰戰。陳家是什麽來歷背景,陳驸馬和攝政王如何親厚,陳春耘如何受青眼,攝政王想幹什麽,底下人看不明白,就不要在朝堂混了。
攝政王想出海。
成廟血腥清洗泾陽黨,嚴厲禁止結社,“複社”還是秘密地興盛。思想這個玩意兒,大概真是最自由的。泾陽黨在士林中的影響從來沒消除過,最近他們猛烈抨擊陳家,特別是陳春耘陳冬儲。陳春耘曲意逢迎,陳冬儲外戚幹政,沒敢明目張膽罵李奉恕,只說攝政王被小人蒙蔽,為了一己私欲,下江南看瓊花就要挖運河。
何首輔樂見其成。
出海?出的什麽海?不過是攝政王要肅清浙閩海防打擊走私的信號了。他要是沒摸清楚攝政王的花花腸子,真是白伺候李家幾十年。浙江福建的商人瘋狂走私的危害已經完全暴露。這些商人往往還兼着大地主的身份,在宗族的作用下閩浙沿海動辄全村走私或者全宗通倭。那個自殺的黃緯是個戆頭,想要沖破朝廷到匹夫的巨大利益鏈,是他一人可行的麽?他不死誰死。這些走私來的白花花的虛銀沖擊着大晏的稅法民生,擡起物價卻沒有實質生産。浙閩商人鼓動用銀交稅,是因為大晏貧銀,銀本身亦有所值,商人們還能再撈一筆差價。農民用銀交稅堪比割肉賣血,谷麥植物愈來愈賤,買賣只能用銅,交稅再兌銀,相當于被扒兩層皮。
大晏亂民愈來愈多,這很危險。
道理何首輔是都懂,可是他有個福建女婿。
所有的問題其實也挺簡單的。
因為錢。
何首輔原名何畹,娶了亂七八糟一堆女人只有一個女兒。這讓他的人生極其挫敗,沒有兒子,掙這些家業做什麽。好在天不絕人,他有了個好女婿,寧一麟。海上的生意總得有應酬,各路的面子都得照顧到。做生意總得有衛隊吧,有衛隊總得有規矩吧,不守規矩的船隊總得教訓吧。東南海面,有一支船隊,就能運來金山銀山。
朝廷對于航運的控制極大地刺激了私運。大家就是這麽和和氣氣互惠互利地賺錢。如果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上位者想要打破這種平衡,或者幹脆開海禁,第一刀就要割沿海門閥的肉。
李奉恕到底年輕,他有可能都沒讀過幾年書,所以天真了些。他想要什麽便有什麽?說風就是雨。這樣的上位者顯然不好糊弄,不是好領導。何首輔認為,必要的時候該給他一點教訓,小小的教訓,告訴這個身居高位的年輕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民間很快流露出對商人的憤慨。山西商人走黑賬,浙閩商人運黑船,甚至遼東那邊販皮貨的倒商都是通敵的。這幫蠹蟲似乎就沒幹什麽好事,一股不知道哪裏來的民怨忽然沸騰起來。
有人上書攝政王,應徹查商事,提高商稅,厲行禁海,恢複祖制片板不下水,加強浙東海防。上書人例數倭寇殘殺平民搶劫漁船奸`淫婦女極盡兇殘野蠻,以及痛斥山西商人攜國自重,克扣軍糧濫兌鹽引。
Advertisement
消息傳得很快,士子讀書人本來就看不起做買賣的,現在更是義憤,士農工商,老祖宗果然是有道理的!商人只重利,什麽民族大義,都是屁!
從上到下,平民階層的憤怒更直接。倭寇泛濫,鹽價畸高,膠東沿海地區都有吃不起鹽的荒唐事,這下找到原因:都是這幫囤積居奇的碩鼠鬧的!加強海防!
民意鬧,商人更鬧。
商人鬧起來傷害更直觀,他們手裏抓着錢糧。西北如果不用山西商人運糧,大晏根本承擔不起。
攝政王忽然陷入被動境地。按下葫蘆浮起瓢,他焦頭爛額地想安撫法子。
因為他真的一直在低調地查商帳,特別是山西帳。陳冬儲帶人悄悄進行,現在山西商人一鬧,晉商會忽然明白過來,攝政王根本從來沒信任他們,陳冬儲眨眼就上了風口浪尖。
王修六部王府兩邊跑,朝廷上下,對于航海的事,異常消極。
攝政王整個喉嚨都爛了,水都喝不進。
王修看李奉恕漱口吐出來的水都是粉的,心疼要死:“你看看你!”
李奉恕灌幾口黃連。無數雙眼睛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他沒有能瞞住的事,那就不瞞。果然就有人要教訓他,教訓他一個心比天高沒有根基的攝政王。
李奉恕握着茶杯,面上波瀾不驚。這是在教他了,軍權是他的,政權當然也得是他的。李奉恕忽然發現自己是真的沒有回頭路。為了送一只船下水,他必須一手攥住天下。
王修嘆氣:“我一介山貨,真的沒想到連出個海都能鬧到這個地步。”
李奉恕被他逗樂,笑意轉瞬即逝。
“去國外盜易,去中國盜難。去中國瀕海之盜尤易,去中國衣冠之盜尤難。”
王修給李奉恕換繃帶,李奉恕微笑:“黃緯說的。他自殺了。”
不整治海防,李奉恕都不知道如今海防已經如此觸目驚心。官匪不分,海盜把持。在海上的“绺子”現在葡萄牙人都不輕易得罪,比正規水師規模更大。單單綠林盜匪,豈能猖獗至此。
王修專心忙着,李奉恕伸出三根手指:“目前三件事:稅。兵。出海。”
陳冬儲偷着找過陳春耘,陳春耘住在魯王府,平日裏幾乎見不着魯王。
“哥,你是要鐵了心出海,咱家怎麽辦?我除了打算盤別的也中用,咱家的生意……”
“我着急出海,一個是要為大晏搏一個天下。你也知道,目前所謂的海運,諸國‘朝貢’,說句不敬的,就是花錢賺吆喝罷了。單是給倭國國王的王後的賞賜,銅錢就超過一萬五千貫。倭國人自己都說,沒有大晏給的銅錢,他們自己都要過不下去。然而海盜少了沒?別說都是大晏人,海盜骨幹可都是倭國大名支持的。吃碗面反碗底,有屁用。再一個,如今大晏十大商幫,晉商徽商自不必說,洞庭商幫壟斷北方絲綢,齊商壟斷南方棉花棉織和北京的飲食。湖廣商人把六陳鋪開到浙江廣東去,粵商不說你也懂,和閩商幹的就是走私。你倒跟我說說,哪有咱們家的容身之地?”
陳冬儲默然。大晏很大,與世界比起來,又太小。在大晏裏鬥,和出海搏一個出路,陳家兒郎大約是要選後者,他們祖先遺留在骨血裏仿若滔天巨浪的野心,合該在遠洋咆哮。
“最後。”陳春運壓低嗓音,臉色凝重:“大晏的商稅太高,各路關口都是剝層皮。我原想着,勸攝政王降低關稅,現在看來,是我天真了。這朝廷哪是攝政王自己說的算的?我上了幾回朝,算是明白了。泾陽黨也不是什麽‘清流’,合着和咱們是一條道的,拼死要減商稅。宣廟時商稅才八萬兩,先帝成廟商稅可都四百多萬兩了,攝政王能放過,其他老臣也不會放過。咱陳家出身不顯赫,這些年低調慣了,朝廷裏也沒人。空有錢,就是別人眼裏養肥待宰的雞。攝政王如今眼裏有陳家,咱家就算有個助力了。今後海外商貿是必然的,然而咱們家有攝政王,難道不能掙個‘商幫’出來?”
陳春運一直有野心,陳冬儲沒想到這麽大。他只是心疼兄長此去兇多吉少,只是富貴險中求,沒有比陳家人更明白這個道理的了。他握住兄長的手,再不多言。
常朝上,攝政王提起出海事宜。
李奉恕胡鬧,何首輔可以當沒看見。李奉恕收拾官田,何首輔忍了。李奉恕要出海,何首輔忍到頭了。
他在常朝上厲聲質問李奉恕:“例如鄭公下西洋,與國究竟何益,臣下實在不明!”
攝政王道:“太宗威加海內,如何無益?”
何首輔道:“殿下,鄭公下西洋聲名赫赫,厚往薄來賺個威名。殊不知一次所費便是國庫四五年稅銀,這還沒算沿途所贈所送之揮霍!各國所謂‘朝貢’補不上國庫虧空一角,一旦停止‘賞賜’,這些國家便連‘朝貢’也沒有了。這威名便是民脂民膏民血民肉喂出來罷了!殿下你想要這樣的威名,臣下不能茍同!”
字字誅心的話響徹皇極門,何首輔忽然跪下,身後跪了一片,陳春耘沒跪,直挺挺站着。他根本算不上“官”,只是個“吏”。本來沒資格上朝,這次只是攝政王預備讓他奏事罷了。
攝政王紋絲不動,陳春耘往前一走,大聲道:“臣有事要奏!”
有人嘲笑道:“豎子無非是個吏,你也配稱臣!”
陳春耘沒理睬,大聲道:“陛下,殿下,臣有話要說!”
攝政王道:“講!”
陳春耘道:“臣自知絕無鄭公魄力可代天巡視威福并賜。臣出海,既不要寶船也不需備賞賜之物,臣只要有船出海即可。厚往薄來不對,薄往厚來更不對,我大晏,要的就是個有來有往互通有無!”
有人道:“大晏物華天寶,需要什麽來?”
陳春耘冷笑:“侍郎家裏的琺琅自鳴鐘,石膏裸`女像,泰西春宮圖,都是哪裏來的?”
陳春耘道:“殿下也知道,馬鈴薯玉米皆是墨加西亞而來,此兩物耐寒耐旱,徐文定公當年的《農政全書》詳細有說,若是推廣起來,必能緩解糧荒,撫慰饑民。這些東西非金非銀,卻于國有大益!何首輔有句話說對了,太宗皇帝便是威加四海,有何不對?連小小泰西西班牙國王都能叫自己‘地球之王’,大晏因何退怯?夷人可往,大晏因何不可往!”
何首輔道:“大放厥詞,說得好聽。海上風浪兇惡,你若不帶護衛不乘寶船,折在海上,損失又得是朝廷罷了!”
陳春耘道:“陛下,殿下,臣完全不能做任何保證,當年張骞通西域,怕也是下了必死的決心。如果武帝退怯張骞退怯,大漢便只是沒有西域都護,現在沒有大晏西北罷了! 臣只是不想替大晏惋惜,千百年後的後人替大晏惋惜!”
何首輔道:“陛下!所花所費,您打算從哪裏出?攝政王殿下,臣知道您胸有溝壑,要擴軍,要練兵,要救災,要招撫饑民。臣直言,國庫裏的錢,就那麽些了!”
攝政王看他們吵了半天,忽然笑道:“民間有句俗話,諸位卿聽說過麽?”
他慢條斯理:“錢是孬種,越花越湧。”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