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一只魚

二十一只魚

光透過海面，灑在了海淵之城的每一個角落。海淵之城的中心高臺後方，一座由珍珠和貝殼精心雕琢而成的人魚型雕塑矗立在那裏。高臺周圍，數以千計的人魚們已經聚集起來，他們身着各色衣衫，熱火朝天地讨論着。

早早就被雲華雲韶拖起來的晏之瑜和淩子漾一起坐在高臺之下，等待着繼位儀式的開始。

突然，一陣悠揚的歌聲響起。所有的人魚在此刻都瞬間安靜了下來，望向了歌聲響起的方向。只見一群形貌昳麗的白衣人魚緩緩游出，她們的吟唱聲如同天籁之音，為即将到來的儀式拉開了序幕。

随後，兩隊身着銀白色铠甲的人魚衛隊列整齊地游出，他們的手中握着閃亮的三叉戟，神情莊重而肅穆。最後，一衆人魚衛分列在高臺的兩側，嚴陣以待。

這時，淩子澹頭戴一頂由深海中最為純淨的珊瑚枝與珍珠制成皇冠緩緩游上高臺。原還在與淩子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的晏之瑜也瞬間收斂了心神，仰頭向高臺之上望去。

定睛觀察之下，晏之瑜才發現淩子澹平日裏始終披散着的銀白色長發在今日卻被精心束起，編成了複雜的長辮，并綴滿了各色珍奇貝類。發辮随着他的游動在水中輕輕搖曳，折射出溫潤的光澤，像是月華的眷者。

他就這麽立于高臺之上，矜貴與清冷渾然天成，眼中是風雪俱滅的清霁，讓人挪不開眼，卻又不敢多看。

在淩子澹出現的一瞬間，全場便再次沸騰起來。

“殿下！”

“殿下來了啊啊啊！”

“不，現在應該是海皇陛下了。”

“終于到了這一刻了！”

直到淩子澹輕輕擡手，盛裝的大長老水清瀾捧着一個通體玄色的長杖上臺，高臺下才再次安靜下來。

“瀾姨。”淩子澹朝水清瀾點頭致意。

往日裏都會反駁淩子澹這個稱呼的水清瀾今日卻只是滿目溫柔地看着他，輕聲道：“子澹是真的長大了啊。”

随後，她轉身望向遼闊的大海，将全身的靈力彙聚于口。聲音穿透了海水，向四面八方擴散而去，如同無形的波動一般滲透了每一個角落，傳入了每一只海中生靈的耳中。

“海之廣矣，天與之鄰；濤之澎湃，日月同輝。海兮蒼茫，滔滔不息；風卷長浪，洋洋大觀。海兮萬裏，含容廣袤；波兮千層，蕩滌塵埃。願衆生沐恩，願乾坤永寧。”

“啓！”

幽藍的光芒從水清瀾雙手捧着的長杖上散發出去，它們像是有生命一般沿着杖身流動，最終彙聚在杖頂的一顆藍色寶石之中。

鎮海之杖，被喚醒了。

“承天地之威，繼海皇之位，今以四海之廣，萬民之衆，告于宗廟，宣示四方。此之即位，非為權位之争，乃為海中衆生之福祉。此之繼統，乃天地之常規，乾坤之大道。”

“仰觀星宙之遠，俯察天命之難違。故，遵祖宗之憲典，順群臣之推戴，荷天之佑、海之載，于今日吉時，登基為皇。”

随着最後一個字音落下，鎮海之杖從水清瀾的手中緩緩升起，随後落在了淩子澹的右手中。水清瀾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宛如神祇的淩子澹，便默默退下了高臺。

在高臺上只剩下淩子澹的那一刻，他如同受到了牽引一般高舉起手中的鎮海之杖。緊接着，淩子澹周身的海水開始泛起層層波紋，蘊含着驚人力量的波紋以鎮海之杖為中心迅速擴散開來，蔓延了整個海域。

手握鎮海之杖的淩子澹仿佛真的被賦予了神性一般，全身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光暈，眼眸深邃得令所有人都無法看透其中的情緒。

不，應當說，其中本就沒有絲毫情緒。

臺下所有的人魚在此時都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而唯一沒受到影響的晏之瑜也被眼前的場景和力量所震撼，雙手不住地顫抖着。

“定。”這個字從淩子澹的口中吐出的那一剎那，所有海水的震蕩都瞬間消失了，鎮海之杖又回歸了玄色無華的模樣，人魚們這才紛紛緩回神來。

“拜見陛下！”大長老水清瀾率先開口高呼。

“拜見陛下！！！！！！”衆人魚緊随其後。

“請起。”

淩子澹不喜太過嘈雜的環境，在簡單地說了兩句後便徑直離開了。在淩子澹離開後，整個深海都被歡呼聲和歌聲充滿，無數的氣泡從海底升起，異常歡騰。

…………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晏之瑜卻很苦惱。她本以為淩子澹繼任海皇後定會空閑不少，她也能有更多機會在他面前刷好感度。

沒想到，他好像變得更“忙碌”了，忙到晏之瑜幾乎可以斷定，他是在刻意躲她。

難道是他成皇之後覺得她不配和他相處這想想就不可能吧！

但她也沒做錯什麽啊！為什麽要突然疏遠她

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

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事态這麽發展下去了。

晏之瑜勸走了雲華雲韶，獨自一人早早地來到了淩子澹住所——清漣樓的院外，等着淩子澹出來。

她今天主打的就是一個守株待兔！

可是，等了整整大半日，晏之瑜都沒見着她想找的人。這下，她可以百分百确定，淩子澹就是在躲她沒毛病了！

她可不信自己在院外停留了這麽久，淩子澹會毫無察覺。

不管了，她今天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問個明明白白，出了什麽事大不了就讀檔！

晏之瑜擡手存了一個檔，随後深吸一口氣，從丹田運起靈力朝着院內清漣樓的方向高聲喊道：“子澹，我知道你在裏面，你出來見我一面可好？”

而在距離晏之瑜十丈之外的地方，淩子澹骨節分明的右手正輕放在門上。在聽見晏之瑜的喊聲後，他的指尖微微顫抖着，像是在掙紮着些什麽。

“淩子澹，你難道準備這輩子都不見我了嗎？！”

淩子澹的左手不自覺地摩挲着，身體卻沒有任何移動的跡象。直到晏之瑜第二道聲音傳入他的耳中時，他才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再次有了動作。

他放下輕觸着門的右手，竟同晏之瑜一般運氣隔空傳聲。

“何事？”

“子澹，你這幾日為何總是躲着我，是我做錯什麽了嗎？”聽見淩子澹願意回應，晏之瑜心下一喜，索性開門見山問道。

“沒有躲你。”

“騙子。”

“為了抵禦海怒，我需與鎮海之杖建立起充分的聯系，期間必須确保氣息純正，不可同異族接觸。抱歉……海怒結束後，我…定不會再如此了。”數息後，淩子澹略顯遲疑地開口道，語調中甚至隐藏着一絲微妙的顫抖。

在晏之瑜看不見的門後，他的眼神游離不定，時而低垂，時而望向虛空。雙手也緊緊握着，指甲幾乎都要陷入掌心。誰能想到，這位一向矜貴自持的海皇陛下居然會因為少女一句追問，而盡顯狼狽之色。

清傲如他從來不屑于撒謊，但這次他确實做了一個可悲的騙子，做了一個懦弱的逃兵。

再給他一點時間吧，到時候他會将一切和盤托出。

臭男人，還在騙她！！！當她傻嗎！？

淩子澹實在不是一個擅長說謊的人，至少晏之瑜能很輕易地從他猶疑不決的語氣裏判斷出，他絕對沒說實話。

但晏之瑜也不想把淩子澹逼得太緊，能得到“t海怒之後恢複如初”這樣的回應她就已經很滿足了，至少來這一趟她并不算是一無所獲。

算了，就給這男人一點面子，不拆穿他好了。

“對不起，是我太胡鬧了。子澹，那你好些準備，千萬也不要太操之過急，小心受到反噬。我就先走了，不打擾你了。”晏之瑜故作歉然，柔聲道。

哼，內疚不死你。

“等等……”淩子澹口中剛吐出了兩個字就再次住了嘴，語氣中有一瞬間的慌亂。

“嗯？”

難道他良心發現，想跟她說實話了？

“……路上小心。”

該死，高估他這個混蛋了！

時間轉瞬即逝，很快一周時間就過去了，晏之瑜同淩子漾與水清瀾二人的關系也熟絡了不少。

這天，晏之瑜正和淩子漾在聽瀾閣中聊天。突然，周圍的海水都震蕩起來，牆壁、窗戶也開始顫動，搖搖欲墜。

晏之瑜忙拉起淩子漾往聽瀾閣外跑去，面露急色。

發生了什麽，在這個世界海底也有地震嗎？

“子漾姐姐，這是怎麽了？”離開室內後，晏之瑜轉頭看向被自己牽着的淩子漾，焦聲問道。

身為海淵之城的原住民，子漾她應該清楚發生了什麽吧！

淩子漾皺着眉頭，朝外望去。只見，巨大的水壓波動讓珊瑚礁都顫抖起來。海底沙丘上的細沙也被震蕩波攪起，形成一團團渾濁的漩渦，像是龍卷風一般緩緩上升，遮蔽了視線。随着震蕩的持續，海底的沉積物被翻動，釋放出長久以來被困在泥沙中的廢棄物。

“海怒，怕是要來了。”淩子漾難得沉聲說道，面色很是難看，“阿瑜，你去溶洞躲好，我去找我哥。”

溶洞，人魚一族為了抵禦海怒提前準備好的避難所。

晏之瑜剛想說些什麽，一身白衣的淩子澹就手持着鎮海之杖出現在了二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