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分散

第46章 :分散

江嶼白被掐着脖子狠狠撞在地上時,能清晰感受到整座城堡始祖布下的魔法陣在瀕臨崩潰。原本蘊藏在其中的光元素被抽絲剝繭般入侵,房間裏的光線被剝奪,取而代之的是濃黑的魔氣,他幾乎要以為自己看不到了。

面前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他聽着破空響聲往反方向一扭身子,被匕首釘死在原地。

那匕首匕身漆黑,插入他肩膀時疼得滿頭冷汗,肩頭仿佛附上冰塊,除了冰冷的觸感就再沒有其他感覺,冷得他打着顫,好像連意識都被拖拽進深淵。

周圍環境很暗,他幾乎分辨不出莫裏甘到底從哪兒來,身上的傷口實在太過影響他的判斷,掙紮微不可聞,肩膀快被壓斷。

莫裏甘将匕首抽出來,朝江嶼白心髒狠狠紮去,這一次他已經沒力氣再躲開了,只得擡手抓住匕首,刀尖鋒利無比,瞬間将他皮膚劃破直入骨頭,鮮血順着刀身滴落,砸在江嶼白眼眶裏,黑紅色綻開。

他眨了眨眼,生與死的關頭,他腦海裏空蕩蕩,身上的疼痛變得麻木,神經緊繃,意識模糊。

直到耳邊傳來暗精靈慌亂的呼喊聲,門敞開一道縫。

光重新湧了進來,壓抑的黑暗被驅散,窒息的感覺一掃而空。江嶼白狠狠咳嗽兩聲被扶起來,胸口悶疼的厲害。他微微睜眼,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松了口氣,緊抓着衣袖不放。

顫抖的手輕輕覆在他傷口上,維達爾的語氣是與平時截然不同,帶着微微怒意與心疼。

“我來晚了。”

江嶼白又咳嗽了幾聲,只覺得喉間被鮮血堵住,他艱難開口:“小心點……”

“大人!快,我們快走!”那頭,黑蛋拖着伊維闖了進來,接近潰散的透明身體搖搖欲墜,身後跟着手足無措的艾爾格,黑蛋大喊道,“這座城堡快塌了!”

江嶼白擡頭,這座城堡确實承受不起他們的亂鬥,從屋頂到腳下已經開始瀕臨坍塌,維持保修的魔法陣也在莫裏甘魔力的侵蝕下潰敗。

維達爾将他打橫抱起:“去閣樓傳送陣。”

被擊退到一邊的莫裏甘死死撐着地面,忽然爆發出驚天駭地的魔氣将他們全部束縛在原地。他身上的血很多,多到數不清是誰的:“你們誰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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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達爾一把撞開撲過來的魔力,光明魔法從手中揮出纏繞住他的魔力。

江嶼白垂下的指尖微微動彈,強撐着動用了體內最後一次魔力,閣樓裏的傳送陣瞬間亮起藍光,将他們緊緊包裹在其中。這是他為自己留下的底牌,醒來時說不定就能看到那家鐘表店。

藍光蜘蛛突兀的出現了一抹奇怪的黑色,江嶼白猛的抓住那道逃竄的黑氣,才發現那是暗精靈留下的魔力,他也跨越過那道傳送陣,濃濃的黑氣不斷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狠狠的撞向江嶼白。

江嶼白只覺得被傳送陣包裹的身體一震,另一股力量撕扯着他,他沒來得及抓住身邊的維達爾,藍光閃過,他消失無蹤。

聲音越來越遠,光線越來越昏暗。

好像溺水一般,周圍的魔力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

“大人——”

耳邊一陣空茫,失重感接踵而至。

·

鐘表店外。

黑蛋猛地站起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所有人都在,只有江嶼白消失了。明明是他啓動的傳送陣,卻沒有和他們一起傳送到終點。

一邊體質較弱的伊維和艾爾格在傳送陣的餘威中被震暈還未醒來,最前面維達爾與一群人站在一起商量着什麽。

察覺到他醒來,維達爾回頭瞥了他一眼。黑蛋很難看出這一眼裏包含着什麽情緒,只是下意識覺得頭皮發麻。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維達爾問道:“你們有契約,知道他在哪兒嗎?”

黑蛋瞬間猜到那個他指的是誰,臉色難看搖了搖頭:“主仆契約聯絡是單程的,他想知道我們在哪兒催動魔力就能感知,但我們沒法兒知道大人在哪。”

他猶豫了一下說:“而且,我試着通過契約呼喚始祖,那邊一直沒有回應,可能情況不太好……”

他沒再說話,因為他察覺到維達爾心情很差,周身氣壓低得吓人。

維達爾似乎想走,身邊騎士團的人攔住他,兩邊糾纏了一會兒卡塞爾面露難色:“主教剛得到消息就說擔心您在血族那兒待了那麽久,讓您快些回去,五日以內一定要見到您。”

維達爾頭也不回:“告訴他,回不了。”

卡塞爾有些着急:“可聖殿已經開始新一輪聖子候選人的選拔了,看主教那邊的意思,他似乎想立新的聖子,你要是不回去不正好讓他鑽了空子,您終将被他壓下去的。要是他在散布謠言說您與血族勾結,不肯回到聖殿,恐怕他的計劃真要得逞。”

“他要是真有那個本事扶持新聖子,就随他去。”

黑蛋耐心等着另外兩個同伴醒來,又莫名其妙跟維達爾一塊兒走。維達爾知道他身體消耗大,特意留了些藥給他恢複體能,看着卻十分抗拒和他們交流的樣子。

卡塞爾後來又旁敲側擊想将維達爾勸回去,他反而做下決定要去大陸邊界。

隔了兩天,黑蛋見又來了幾個陌生人過來。

打頭的一個似乎跟維達爾很熟,行商模樣的打扮,年紀輕輕看着很有活力。

就見他一來就咋咋呼呼的。

“為什麽剛到就要走?你們那兒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和始祖聯系到一半,那頭聯絡器直接轟的一聲就炸了,天啊!”林珞一見他像個被點炸的油桶,嘴裏嘟囔個不停,“怎麽回事,本來預計着始祖過來跟他商量下一步計劃,我怎麽沒見着他?”

維達爾說:“始祖失聯了。”

林珞急得跳腳:“好啊你,怎麽沒把大人帶回來?我剛和他簽完契約交完貨,我是信任你才先交貨的,現在大人重傷不見,我的魔礦要怎麽讨回來?”他急得團團轉,一把扯住維達爾,“你別急着走——”

他擡頭,倏地對上維達爾那雙熬得通紅的眼,面色冷凝,仍舊是那一雙金色的眼睛,卻不複溫和,冰冷得紮眼。

他語氣冷淡:“你的貨跟卡塞爾商量。”

林珞聲音弱了幾分:“我也是擔心大人才這樣……你慢慢找吧,我不催了。”

維達爾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被迫更改傳送落地點,是一件很耗費心神的事。

靈魂好像在被兩股不同方向的力道撕扯,江嶼白渾身不舒服,他夢到一團巨大的黑色的東西緊緊纏住他,他連翻身都做不到,肺部的空氣被瘋狂擠壓,他艱難喘氣,太陽穴突突跳。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有一瞬間,他心頭猛地一跳,猝然睜眼,首先被陌生的天花板吓了一跳。

“醒了?”不遠處一道聲音響起,“你叫什麽名字,哪兒的人?”

“我……”

江嶼白吃力地坐起來環顧了下四周,簡單幹淨的木屋,單調溫馨的布局,和一個衣着樸素的中年人。

他怔怔松了口氣,胳膊卸了力氣,重新躺在床上時被身上幾處重傷疼的冷汗直流。左手掌心緊緊包裹着紗布,裏面是深可見骨的刀痕。

是全然陌生的環境,他不知被傳送陣傳到哪兒去了,好在沒遇到危險。身上的傷被妥帖包紮好,魔力被榨幹暫時用不了,雖然渾身劇痛使不上力,肩膀甚至連動彈都疼得要命,但情況還算好,至少他沒落到任何一方勢力手中,撿到他的是個普通人類。

他罕見地有些茫然,直到那人又問了一遍他才回過神來:“我叫,江嶼白。”

“……沒有家,被人趕出來了,回不去。”

中年人擦着彎刀刀柄,一邊打量着他:“江嶼白?好奇怪的名字,我叫巴林,獵戶出生。看你年紀不大,應該是被抓去做奴隸了吧,那些血族根本就不把人命放在眼裏,你受這麽重的傷被扔出來,就別想着翻身了,藏好了想想怎麽過下半輩子。”

血族……

江嶼白下意識偏頭捂住眼,心裏湧起陣陣心悸。

“行了別捂了,知道你是什麽情況。”巴林不耐煩道,“人類剛結束初擁都控制不住自己瞳色,正常現象。”

江嶼白悶頭應了一聲。

別的血族那是控制不住,他是一直那個瞳色,那樣張揚的血紅,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吸血鬼。

這獵戶膽子也挺大,居然還敢把他撿回家,估計以為他是本地的普通人。

江嶼白發呆盯着木桌上破舊的煤油燈看了會兒,巴林在邊兒上擦完彎刀擦獵槍,一點一點将上面暗紅色的血跡擦幹,粗布衣裳不太講究地垂到地上,桌角椅子腿兒發黴了一大塊。

不管是哪一輩子,江嶼白都沒跟這樣的人打過交道。

巴林似乎沒有搭理他的意思,沉默着專注自己的事。江嶼白等着傷口沒那麽疼了坐起來:“我睡了多久?”

“不久,也才六七天吧。就你身上那麽多血,我以為你要睡個把月,我還怕你直接沉睡呢。”

雖然知道可能性很低,但他還是問道:“……沒有人找過來嗎?”

巴林将獵槍放在一邊:“沒有,你的家人大概放棄你了。”

江嶼白沉默片刻:“我在這裏沒有家人。”

“也沒人找相好,讓你失望了,治好了早點回去,別讓那姑娘久等。”

“……”

過了一會兒,他問:“你在哪兒撿到我的?”

“多蘭裏沼澤,不遠,帶你去看看。”

出門時他身上多了件黑色的披風和面罩,巴林嫌他的眼睛太顯眼,把披風戴的帽子往下拉了拉,直到一點也看不見他的眼睛才松手。

沒什麽人閑的沒事會跑到這片沼澤中,這裏一點活物都沒有,只有燒焦的林木和危險重重的沼澤,巴林只帶他站在外圍看了眼。

江嶼白認出了這片沼澤,他曾在這裏斷過一條手鏈。

所以傳送陣并沒有将他傳送到未知的地方,而是在那二分之一概率中選擇了與其他人不同的一路。

回程路段不遠,恰好碰上小雨,他們一路小跑着回城中,就見前面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江嶼白腳步一頓,被巴林拉着往後躲了躲。

巴林擡頭,抓着獵槍布條的手微微一擡:“啊,那是統領我們這座城鎮的大人,是個強大又暴脾氣的血族,叫索恩公爵。”

“本來聽說公爵要出門一段時間,城裏大夥兒正高興呢,忽然又宣布不去,脾氣特別暴躁地沖去多蘭裏沼澤大開殺戒,把那兒的黑龍趕跑當做自己的地盤,還要求城裏獻祭百來個血仆貢給他,每日獻上新鮮血液,不然要把城裏的人類清剿幹淨,我的幾個老朋友都收拾着行李準備逃亡了。”

幾乎是一瞬間,江嶼白就想起莫裏甘曾說過的話。

——第三位公爵索恩送來了一封信,他脾氣暴躁又好戰……這幾日才聽聞您蘇醒,立刻遞了請柬想前來拜訪……同時到來的還有一封請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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