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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再次見到李炎,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潘智和肖老板最終放棄了鬥智鬥勇、人海浮沉,偷偷扯了證,秉持酷姐人設的肖老板,以及肖老板死忠粉的潘智決定還是不大肆舉辦婚禮了,就分別請親朋好友們吃個飯官宣一下,許行之作為爺爺這邊的VIP被邀請,而李炎則作為了姥爺這邊的親友被邀請。

婚禮請的是晚飯,挑了個周六晚上,許行之下午參加了導師的組會,耽誤了半小時才到,推開包房門的時候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得離門最近的李炎,只多看了一眼,就立刻走到了潘智和肖老板邊上,遞上了自己準備的禮物,是一套定制的藝術家聯名茶具。

“許醫生太客氣了啊,”潘智接過來後笑着說,“包紅包就行了怎麽還送上禮了。”

肖老板也和潘智一道開起玩笑,“你少說兩句,等着許醫生把禮物也拿回去了。”

之前就聽說這兩人從談戀愛開始就喜歡鬥嘴,一路鬧鬧笑笑的,許行之也笑着回應,“紅包也有,但這不是得等新人敬酒的時候才給麽?”

“看看,我說什麽來着,”潘智一邊招呼着許行之坐下一邊說,“剛誰還說許醫生的紅包好騙,這明顯流程拿捏得很清楚麽。”

“你以為誰都跟李炎似的這麽實在,”蔣丞說了句,“到這來二話不說,先把紅包給你。”

“那我,”潘智又朝着李炎擡了下頭,“是不是也很自覺,先幹為敬了?”

李炎也順勢對潘智擡了擡下巴,意思是到位了。

“行啦,你趕緊回來,”肖老板發話了,“讓許醫生消停會兒,聒噪。”

“哎哎,我的我的,大胖媳婦兒我來了。”

“潘智你別找不痛快啊!”肖老板作勢要發作,被潘智攬了回去,小狗臉小狗眼地看着,又笑着坐了下去。

總共就一個十人大桌,肖老板旁邊是趙勁、趙柯女神張丹彤、趙柯和許行之,潘智旁邊是蔣丞、顧淼、顧飛和李炎……這位子這麽一排,許行之就和李炎坐在了一起。

許行之坐下後先和顧淼打了招呼,對着她招了招手,“顧淼,你好,還記得我嗎?”

顧淼盯着許行之的臉看了十秒左右,點了點頭,說了句,“好。”

“真不錯,你想起我的時候,就讓你哥哥給我打電話,好不好?”

這句話有點長,許行之也沒有故意放慢語速,顧淼又愣了差不多十幾秒,才點了點頭,許行之就對她笑了笑沒再說別的,他也不用特意向顧飛說明,其實蔣丞顧飛這倆小子,在上大學的時候就看了不少心理學的書了,顧淼有沒有進步,這哥倆心裏一清二楚。

接着他就對着李炎點了點頭,李炎也對他點了點頭,然後兩人各自喝了一口。

潘智拿酒杯底磕了磕玻璃轉臺,清了清嗓子,大家手裏的動作就都停了下來,只有顧淼還在吸溜海帶,潘智耐心地等顧淼嘴裏的咽下去了,才站起來開始說話。

“那什麽,本來也是請了九日的,但易靜剛懷孕不适合奔波,倆人就沒來,”潘智拿起了酒杯,又清了清嗓子,“我們人到齊了哈,作為今天的主題,不是,主題之一,我簡單說兩句。”

話裏雖然透着不正經,但他伸向肖老板的手十分堅定,兩手相握的時候,肖老板也跟着站了起來,一起端起了酒杯。

“歡迎大家來參加肖磐和我的婚禮,”潘智握着肖老板的手緊了緊,拿着酒杯的手卻有點顫抖,“這一路過來,挺不容易的,為伊消得人憔悴的滋味也嘗了,但所幸最後抱得美人歸了,我們這一路的打打鬧鬧哭哭笑笑,承蒙大家關照了,今後,”潘智空咽了一口,轉頭看向了肖老板,聲音也跟着抖了起來,“今後我們倆将走向新階段,我在此,在各位親友面前,向肖磐承諾,不論未來是貧窮還是富有、健康還是疾病,我愛你如初,照顧你、守護你,一生一世。”

說完後潘智就忙不疊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轉過身去了,看得出是用手捂了捂眼睛,又揉了揉鼻子。

肖老板相對冷靜一點,這會也不像平時嗆他,而是輕輕用手拍着潘智的後背,柔聲對他說:“酒還沒喝,你剛說的話不一定算數哦。”

話音剛落,潘智就立刻回過身來,把酒一口灌進了嘴裏,深吸一口氣,語氣盡量控着平穩,帶了點不好意思,“說這些就激動,沒辦法,他倆懂。”說着潘智就指了指蔣丞和顧飛,蔣丞笑着抹了一下眼角,顧飛在臺子底下捏了捏蔣丞的手。

“我們智智就是這麽可愛,”肖老板其實也有點不好意思,開着玩笑過渡着氣氛,“大家吃好喝好啊,也算是找個由頭難得大家聚一聚,尤其李老板,這麽大老遠過來。”

“哎沒有的事,兄弟婚禮,來是應該的,”說着李炎就拿起了酒杯舉了過來,“新婚快樂。”

肖老板也是女中豪傑,一杯酒毫不含糊,直接幹了。

許行之剛剛其實注意到,潘智在表心意的時候李炎也有一些觸動,他就盯着桌子上反着放的金屬勺子,可目光卻不聚焦,整個人看着特別空,直到被肖老板點名,李炎身上的這股空勁兒才消失。

這頓飯吃得很愉快,都是許久不見的老友,兩句三句那種熟悉感就回來了,大家也都挺随意的,桌上的大家都沒為難新娘子,倒是潘智挨個敬酒的時候,幾個好兄弟都诓着騙着他多喝了幾杯,大家紅包也給得爽快,看得出來都不是什麽大金額,是和禮數無關的祝福。

蔣丞和顧飛都向許行之敬了酒,主要還是感謝顧淼的事,許行之也爽快,只是擺手說不用都幹了,随意就好。

顧飛給李炎敬酒的時候,李炎和許行之心裏都咯噔了一下,顧飛說是雖然是親兄弟,但上次鋼廠之行還是要感謝李炎作陪,這倆人喝酒跟喝水似的,一杯酒直直就順了下去,末了李炎就說了句親兄弟還這麽客氣,下回可要當表兄弟了,惹得桌上一通笑。

話都到這了,許行之不敬酒麽?

見着李炎的酒見了底,自己也就剩了小半杯,許行之對着趙柯招了招手,趙柯立馬懂了他的意思,開了瓶酒遞給許行之。

拿過來後,許行之先往李炎的杯子裏倒上了七分,然後才往自己酒杯裏也差不多倒上了七分,許行之說:“敬你一杯?”

“敬酒還要用疑問句,你心不誠啊,許醫生。”李炎直接對許行之說,“還差點意思,滿上。”

許行之低頭笑笑,又給倆人的酒給倒滿了,正經拿起杯子放到兩人之間的位置,“謝謝。”

李炎伸了右手,拇指和中指捏起了杯沿,整個拿酒的姿勢十分随意,幾乎輕輕甩着過來和許行之碰杯的,叮的一下之後,李炎也回了一句,“不客氣。”

兩人都沒有猶豫,滿滿一杯酒,一口氣不帶喘的都喝了下去。

顧飛和蔣丞對視了一眼,沒說話。

這一杯酒下去,食道裏火辣辣的,就趕緊都夾了些菜吃,其實這兩人在席間都沒怎麽說話,更多是聽別人怎麽說,許行之本來就不是多話的性子,而李炎更多的是不知道說什麽,一桌子不是老板就是高材生,他其實吃得心裏有點憋屈,更準确地來說,沒什麽安全感,不像和劉帆他們吃飯的時候那麽自然。

離席的時候差不多是晚上九點多,潘智這會兒已經有點不省人事了,就知道抱着肖老板哭,大家夥兒好不容易把他倆送上了車,蔣丞和顧飛帶着顧淼叫了代駕。

“走啊,”顧飛對李炎說,“上我家湊合一晚去。”

“我可不去,你倆太辣眼睛。”李炎拒了顧飛的邀請,“別操心我了,我附近找個酒店随便睡一晚。”

顧飛停了停,沒說話,看了看蔣丞,蔣丞對顧飛點了點頭,把話頭接了過來,“行,那你明天走的時候跟我們說一聲。”

李炎應了一聲。

趙勁對着許行之喊了一聲,“草哥,開車了沒?”

許行之點了點頭,“我一會兒叫代駕,你們回吧。”

“行。”趙勁說。張丹彤沒喝酒,她載他倆回去。

于是路邊就剩下了許行之和李炎兩個人。

李炎沒走動也沒說話,從口袋裏摸了一根煙出來,叼在唇間後還是那個姿勢,歪着頭把煙點着了,許行之有些挪不開眼,直到李炎吐了一口煙霧出來,他才看到李炎也正好在看他。

“來一根?”李炎對許行之說。

“不了,”許行之皺了皺眉,“不習慣。”

“抽過啊?”

“嗯,沒抽,試過。”

李炎睜了睜眼睛,“為的什麽?”

許行之沒說話,但他這會也不太想走,他總覺得見李炎一面不容易,上回邀請人來這裏逛逛人也沒答應。

“啊,我知道了,”李炎又抽了一口,只不過這次的煙霧是朝着天呼出去的,脖頸拉得直直的,只有一點點喉結突着,街邊的路燈在這條線上打了一層柔光,感覺從下颚到鎖骨這整塊都發着亮,“和上次的藍天照原因一樣吧。”

許行之有些驚訝李炎的敏銳,但他沒有否認,也沒什麽不能提的吧,誰沒點事兒呢,“嗯。”

“讓我再猜猜,”李炎除了抽煙,整個人都沒有多餘的動作,但許行之總覺得他在光下搖曳,就像他吐出的煙霧一樣,神秘缭繞,“失戀?”

許行之睜了睜眼,嘆了口氣,“是啊,失戀。”

“多大點事,”李炎這會兒倒走了過來,随意地在許行之肩膀上拍了拍,“讓你這精英人士又抽煙又鬧情緒的。”

許行之笑了笑,“三四年過去了都,現在安慰是不是太晚了。”

“那會兒也安慰你了,”李炎說,“給了你六個棒棒糖呢。”

許行之又接不上話了,只好點了點頭說謝謝,又想起來問李炎,“你住哪兒?”

“附近随便找個酒店吧,火車站附近找也行,我溜達溜達,你回去吧,不還叫代駕麽。”

“行。”許行之總感覺話沒說完,但看李炎的樣子,他們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似乎一點也沒放在心上,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心裏又感嘆了句自己怎麽矯揉造作起來了。

“哎,”李炎在許行之轉過身去取車的時候喊住了他,“許行之!”

轉過身去的時候正好有個亮晶晶的東西快要落到自己面前,下意識伸手接住了,這麽小個東西砸得手挺疼,是指甲鉗,剛看了一眼就聽到李炎又說了句,“這個上次忘了還你。”

許行之沒回答,背對着李炎揮了揮拿到了指甲鉗的手。

代駕來得很快,許行之坐在後排看着高架上往後飛馳的燈,一盞一盞,捏着指甲鉗的手一直沒松開。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關系,許行之回到家覺得渾身都熱,想着去廚房取些冰塊喝個冰水,卻看到了躺在制冰格邊的棒棒糖,他這才想起來手裏還握着李炎還回來的指甲鉗,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攤開手捧着就聞了聞。

啊。

是和那件藏青色衣服一樣的香氣。

他眨了眨眼睛,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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