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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當天晚上李炎在附近逛了一圈,酒店不是滿房了就是普通的大床房沒了,抽着煙溜達了兩條街,還是打了個車去火車站附近,看到有個199一晚的老式旅店,沒猶豫就住下了,這次來自己也背了個書包,裏面就一天的換洗衣物。李炎走到窗邊拉下了老式的百葉窗,手指又插到縫隙裏撐開往外看了看,這裏的晚上,比自己來的那個小城,亮太多了。
洗澡前李炎解開頭發,皮筋兒順手就放在了床上,他這才注意到這根皮筋也很久沒換了,純黑色的發圈,現在看着好像都有些松垮,明天去買個新的吧,他想。
熱水從頭頂上澆下來的時候,頭發順着水流貼在了額頭上、臉頰上,一直到下巴上,有些特別長的發尾貼到了後脖頸。他取了沐浴乳擦身的時候,回憶着飯桌上潘智對肖老板許下的諾言,真……不錯啊,這種白首偕老天長地久的詞兒,光說出來,就很需要勇氣了,有點兒羨慕,還有點兒……發堵,他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碰着這樣的人了。
洗完澡出來發現手機上有一條未接來電,是顧飛的,沒猶豫,李炎就給撥回去了。
“喂?你找我?”李炎說。
“你明天什麽時候的車?”顧飛的聲音很輕,話筒裏又傳來的腳步聲,應該是在挪地方。
“下午一點多。”
“那我們明天上午見一面,我來找你。”顧飛頓了一下又補了句,“有事兒。”
“行,我住的地方對面有個漢堡店,就那吧。一會地址我發你。”
“好。”
其實有點摸不着頭腦,顧飛能有什麽事兒,顧淼在身邊,他媽身邊有劉立,不過有事兒就有事兒吧,明天聊了就知道了。
李炎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上午顧飛和蔣丞都來了,他看着自己面前的可樂和漢堡,還沒等他們開口,就對兩人說道:“我去給你倆買點吃的。”
顧飛把他摁下了,讓他坐好,李炎一下就笑了出來,“什麽事兒啊,你倆這麽大陣仗?”
“你和許行之,”顧飛頓了頓,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怎麽回事兒?”
李炎腦子裏閃過了一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老祖宗的話,真他媽有道理。
“沒怎麽回事兒啊,”李炎想着就往褲兜裏摸煙,“我跟他能有什麽事兒。”
“這兒禁煙。”蔣丞說了句,李炎的手就停了。
“沒事兒你摸什麽煙啊?”顧飛說,“我記得你煙瘾也沒這麽大啊。”
“許行之昨天喝的那幾杯酒,就只有跟你那杯是都幹了的。”蔣丞跟了句,“說說。”
“合着你倆趕個大早是上我這來聽八卦的啊?”李炎嘬了一大口可樂。
“快點兒,沒耐心了要。”顧飛又說。
李炎咽了口唾沫,擺楞了兩下自己紮起來的小發髻,心裏彎過了九百六十道彎,話到了嘴邊又猛剎,最終還是嘆了口氣說了,“就……那什麽了一下。”
“操!”顧飛和蔣丞同時發出一聲驚嘆。
“哪什麽了一下?”蔣丞之前從來沒把他倆聯系在一塊兒過,吸了口氣腦袋往後挪了挪。
李炎清了清嗓子,又喝了口可樂,“反正,不是像你們那樣。”
“我去,”顧飛直接指了指李炎,“你他媽給我好好說話啊,哪什麽了?”
“操,局外人好吧局外人!”李炎聲兒一下大了起來,“就他媽——”
撸這個字還沒說出口,蔣丞就拿漢堡塞進了他嘴裏,壓着聲兒對他吼,“公共場合,注意點兒!”
“真行啊,你真行,你可真行啊。”
顧飛的真行三連一下給李炎弄不會了。“啧,怎麽了,許行之不是人?不能做?”
“我就知道,”顧飛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許行之平時挺冷的一個人,怎麽會誇你招待周到。”
李炎沒說話,腦袋歪了歪,反正說開了,過了個夜麽,也沒什麽。
“你倆,誰主動的?”蔣丞問李炎。
李炎看了眼蔣丞,“你倆誰主動的?”
“我倆誰主動的都湊一塊兒過了,”蔣丞說,“問你呢。”
“他主動的。”許行之拉的他,許行之抱的他,許行之吻的他,那肯定是許行之主動的。
“我操……”蔣丞一手捂住了眼睛,“你讓我冷靜下。”
“怎麽了啊,我他媽看起來很醜嗎?”李炎有點兒哭笑不得。
“不是不是不是,就是,許行之——我想象不出來。”
“再帥再冷也是個男人。”李炎說得倒是坦然。
“你沒,”顧飛話頭頓下了,應該是在找詞兒,“刺激他?”
李炎樂了,笑着說:“哎,大飛,早來個六七年,我肯定刺激他,都到這會兒了,就不愛找刺激了。”
接下來顧飛和蔣丞都沉默了,見他倆不說話,李炎自顧自地吃起漢堡來,嚼的時候覺得後牙槽發酸,雖然他知道顧飛和蔣丞不會這麽說,但他也有點害怕再聽到像他爸和他說的那些話,這些話,也算不上是他爸說的,而是直接擺在眼前的事實,但他真的不想聽,他對許行之有沒有想法這點雖然還沒有弄明白,但這些話就好像就在對他說,你不配和許行之在一起,你夠不上這樣的人。
“李炎,”顧飛開了口,“許行之挺好的,雖然看上去冷了點,但他心地善良也有耐心,二淼能恢能複到現在的情況都是他在幫着想辦法,你……要不把握一下。”
蔣丞也跟着顧飛點了點頭,“你比我倆大吧,道理不說了,試試?”
這小兩口說的話,讓李炎有點兒措手不及,他預設的預判的那些,都沒有出現,反而是讓自己試試,嘴裏還叼着漢堡裏的半片白菜,愣了好幾秒,說出口的話卻有點兒找抽,“你倆沒開玩笑吧?我和許行之?”
顧飛和蔣丞點了點頭。
“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李炎把之前和顧飛說過的話又給顧飛說了一遍,“上床可以,談別的太玄幻。”*
“你真不想玄幻一把?”顧飛問他。
李炎用左手無名指撓了撓額角,“說真的,你倆沒來說讓我放棄幻想,讓我離他遠點兒啥的,我就挺意外的了,但是吧,”李炎頓了頓,“我和許行之,我自己都不敢往後想。”
“為什麽?”蔣丞問。
“他不會離開這裏,我也離不開鋼廠那邊,”李炎非常坦白,說出來的話好像不是第一次思考了,“鋼廠那邊,沒有适合他的工作,而我在這裏,也沒有歸屬感。總不見得和小年輕一樣,玩異地戀吧?還是個長期異地戀?”
“我和他,不可能的。”李炎下了結論。“所以上次也只是意外罷了,你看我們在飯桌上也沒有什麽尴尬。他應該也是這麽想的。”
又停頓了一會兒,李炎再補了一句,“何況我倆現在也談不上有什麽感情,說這些,太早了。”
三個人沉默了許久,再開口的時候就沒有再圍繞着李炎和許行之的問題了,沒感情還說什麽,難道因為一個沖動就認為自己喜歡對方?要談戀愛?顧飛十七歲的時候還想了一晚上呢,有些問題擱三十來歲的時候,更難下結論。而且,一些很現實的問題現在目前看來的确是無解。
解決不了的問題,就先在那兒放一會兒吧,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人生問題那麽多,沒必要遇着問題了就想着解決,可能放一會兒,想問題的人放棄了,那就沒有問題了。
顧飛和蔣丞到底買了兩份套餐,陪着李炎一起吃了午飯,本來他倆是要送李炎進站的,李炎說不用麻煩了,也不是小孩子,現在高鐵這麽方便,讓他倆沒事兒也回鋼廠看看,他有空也會常來。
最後一句話是假的,只有李炎知道。
過了安檢後李炎找了個位置坐下,看了看時間還早,他沒想到顧飛和蔣丞這麽早過來,打了個哈欠剛想在椅子上歇會兒,語音電話鈴突然響了,估計又是不知道誰來約修車的,李炎慢悠悠地拿出了手機,竟然是許行之。
許行之?!
因為剛剛和蔣丞顧飛聊過許行之,他現在有點抗拒這個名字,猶豫着要不要接這個電話,可這鈴聲也沒有要斷的意思,李炎還是決定接一下,拇指剛要摁下那個接聽的綠标,鈴聲斷了,李炎無聲地罵了句操,果然和這個人沒什麽緣份。
就當沒看見吧,李炎又把手機放了回去,這剛放下去手機又響了起來。
真他媽的,沒緣份也就算了,連節奏都沒辦法湊到一塊兒,煩!給李炎氣得,看都沒看,直接接了起來,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幹什麽!?”
“臭小子,問你他媽什麽時候回家!”原來是他爸啊,李炎松了一口氣。
“在候車室了,有人來找麻煩了?”李炎問。
“沒有,就是有輛車仨小子修不好,等你回來弄呢。”
“知道了,我回去了就去看看。”
“嗯,挂了。”
他知道他爸為什麽給他打這個電話,雖然可能真的有車要修,但也是在提醒他,出去轉悠了別忘了回家,李炎笑着搖了搖頭,也是之前年輕的時候老想着往外跑不回家,給他爸整怕了吧。
想了想還是給許行之回個電話吧,既然倆人什麽事兒都沒,又有什麽事是說不開的呢。
許行之的語音電話鈴聲貓叫,李炎突然想到了好幾年前他帶到鋼廠的那只大白長毛貓了,任摸任抱脾氣好,就是實在是胖,跟小豬崽兒一樣。
“李炎。”許行之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
“嗯,找我?”
“有個事想請你幫忙,不知道你方便嗎。”
文化人就是有意思啊,先說有事找我幫忙,再問我方不方便,你打電話之前怎麽不問問我方不方便呢?李炎到底是壓制住了心裏的想法,保障了自己的素質水平,“什麽事?”
“上回鋼廠的調研有了初步的分析報告,那邊急着要,說明天下午上級領導來巡察,正好作為主題彙報上去,”許行之說得很急,聲音氣息還有點不穩,“你上車了嗎?沒上車的話,能不能幫我順回去?這寄快遞最快也要後天一早到了。”
“行是行,文件你怎麽給我?”李炎問。
許行之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李炎喂了一聲,許行之才接着往下說,“我這有個病人情況不太穩定,臨時來了醫院,實在是抱歉,能麻煩你來醫院拿一下嗎?三院心理臨床醫學科,門診大樓三樓307辦公室。”
好家夥,不僅讓我當快遞,還讓我幹跑腿?
但聽着聽筒裏慌亂的腳步聲,還有不知道誰大聲喊的一句“許醫生!”,李炎的心就軟了,“知道了,你先忙,我到了和你說。”
“謝謝!”許行之沒控制住音量,應該是太着急了,話一個勁兒地往外冒,“對了你到了直接打我電話,語音通話我可能聽不見,一會兒發你手機上。謝了啊!”
電話挂了,李炎剛剛的閑散一掃而空。火車票改簽、查三院的地址和交通……
雖然忙碌,但心裏意外地比之前剛坐下的時候要舒暢些,在收到許行之電話號碼的時候,甚至還多了些期待。
尾號是8575啊,李炎的嘴角勾了起來。
他想,如果許行之知道自己此刻正在想什麽的話,一定會覺得自己弱智吧。
*原句引用巫哲《撒野》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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