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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第 7 章
下午五點,正值飯點。
謝祈清站在窗的櫥櫃前,慢條斯理地洗淨雙手,煮開沸水,再清洗奶瓶、奶嘴以及奶蓋。
優雅認真得讓斜對面廚房對着廚房、窗戶對着窗戶、同樣在給小孩沖牛奶的新手爸爸無地自容。
不是,有沒有必要這麽嚴謹?
“瞧瞧,好好瞧瞧。”
新手媽媽抱着三個月的女兒,碎碎念叨着:“他動作細致,一點奶粉都沒有撒出來。”
“再看看你,不浪費比登天還難。”
“搖牛奶的動作、姿勢,專業級別。”
男人陪笑,小聲問:“他是誰?之前怎麽沒看到過。”
“剛搬進來的一對父女,慧芳姐還因為一點誤會過去了一趟,”女人莫名看了眼謝祈清的方向,壓低聲音喃喃:“聽說爸爸獨自帶小孩。”
“對女兒可上心。”
“現在上心有什麽用,他八成是被老婆甩了。”男人反駁。
“就你行?就你猜得準?”
夫妻倆吵成一團。
...
謝祈清動作微頓。
有內力在身的大魔王耳力絕佳,想不聽到“被甩言論”都難。
愚蠢。
他關上窗戶,搖勻奶瓶走到客廳。
第二次沖泡牛奶,謝祈清每一步都嚴格按照電視裏的要求,就連搖勻牛奶的手法都學過三遍才上手。
再沒有人能沖泡出比他更完美的牛奶。
他确信。
“來喝牛奶。”
穗穗小跑過來,熟練地捧起奶瓶嘬嘬嘬,一邊走一邊喝。
她喝得很用力。
謝祈清狀似淡然,但壓不住的嘴角已經出賣了他的喜悅。
“好喝?”
語氣仍舊平靜清淡。
穗穗嘬嘬嘬,喘氣休息之時點了點頭。
盛夏時節,她額間溢出一層淡淡的汗漬,可見喝得有多用力、多認真。
“想喝随時跟我說。”
謝祈清心情确實很好,以至于短暫忘乎所以,心甘情願地被女兒随時使喚。
他在A4紙上詳細地寫下沖泡步驟,又将紙貼在了廚房的牆壁上。
白紙最下面有一行格外醒目的紅字:不按照以上步驟,後果自負。
虎毒不食子,但他食自己。
謝祈清側身:“如果我不給你沖牛奶,要說什麽?”
穗穗咕嚕咕嚕喝着牛牛,腦袋轉得很慢,過了很久很久擡頭,單手舉着奶瓶大聲道:“球咪!”
“聰明。”
穗穗喜滋滋繼續喝奶。
謝祈清領着她離開廚房,随手拉過一把木椅,靠着椅背慢條斯理地欣賞她喝奶。
他坐,她站。
兩分鐘後。
穗穗松開奶嘴,高舉着空空的奶瓶。
像貓咪晃着小肉爪提醒鏟屎官——
快來鏟屎啦!!
謝祈清自然而然地收走奶瓶,這次他沒有操控術法洗奶瓶。
電視機裏的專家提過,奶瓶上若有殘餘奶漬,洗不幹淨,長此以往可能會吃壞肚子。
好不容易長出來的肉一兩天就能消瘦下去。
目标明确的大魔王不做無用功。
即便是小概率出現的意外,也斷不能發生在穗穗身上。
講究幹淨的謝祈清第一次手洗東西,如他對事業的态度一般,認真、完美到了極致。
清洗過兩遍,他舉起奶瓶對着陽光觀察,仔細尋找着哪怕一點點可疑奶漬。
臨末,還覺不夠。
煮沸水給奶瓶消毒了一遍後,才放下奶瓶離開廚房。
對面的新手爸媽透過玻璃窗,啧啧稱嘆。
“他好專業。”
“這就是...潔癖爸爸吧?”
“絕對是。”
**
“小饅豆。”
穗穗重複念叨了十幾遍“旺仔小饅頭”後,發音越來越準确。
盡管奶音很重,但不結合上下語境也能推斷出她的意思。
又或許是,謝祈清開始習慣穗穗不着調的發音,就像熟悉“方言”,他現在掌握了穗穗奶音的語調。
謝祈清看向窗外。
天還亮着。
正值下班回家吃飯的時間點,西林街上三倆成群。
“晚點,等太陽下山了去。”
外面的人很多。
他們倆都不喜歡,出行必須避開上下班高峰期。
“去玩一會。”
穗穗勉強點頭,坐在地上拍打垃圾桶聽聲玩。
短腿肆無忌憚地貼着地板,小小的腳心正對着謝祈清,白裏摻着亂糟糟的黑。
想忽視都難。
“怎麽不穿拖鞋?”
謝祈清的表情和聲音有一點點嚴肅。
穗穗抱住垃圾桶,下巴抵在邊緣看他,無辜又困惑。
謝祈清舉起她的涼鞋,“剛才給你的一雙鞋,叫拖鞋。”
一動不動。
“黃色的。”
小臉有了一點反應。
“黃色的這個在哪?”謝祈清指着涼鞋問。
穗穗連忙起身,噠噠往小房間跑。
背影嗖嗖。
謝祈清雙手環胸,下巴微擡,呼吸着窗邊送來的新鮮空氣。
閉目養神,很是無奈。
饒是見慣了大場面、心理承受能力強大的大魔王,也要花十幾秒整理情緒,以再次平心靜氣地面對腦回路新奇的穗穗。
她真的,有點不可控。
好在呆是呆了點,勉強能溝通。
十五秒後,估測穗穗應該找到拖鞋出來了,謝祈清擡眸。
小房間門口。
穗穗坐在地上,學着他的模樣雙手環胸,一臉警惕。
很明顯。
她在守護那雙拖鞋,不讓人踏進小房間半步。
謝祈清:...
毀滅吧。
随她。
謝穗安和拖鞋之間有着他不知道的“命運糾葛”,不穿就不穿。
現在可以不穿,但待會出門必須買一本早教圖冊,讓穗穗盡快掌握日常生活用品。
否則,他遲早得爆發一次。
不過短短幾個小時,謝祈清隐隐有了“做像另一個他一般的廢物似乎不簡單”的危險想法。
謝祈清神情嚴肅。
到頭來,他連廢物都不如?
不可能。
謝祈清把穗穗放在茶幾上的棒棒糖連同玩到一半的新垃圾桶,一起放到穗穗面前。
相安無事過了一段時間。
夕陽西下,可以出門了。
穿鞋時照舊除了一點突發狀況。
穗穗不喜歡腳腳被包裹的感覺,赤腳踩在地上很涼快。
謝祈清拿着涼鞋過來讓她穿時,她緊緊捂着腳腳就是不擡腿。
“不不不。”
小手擺擺,全身抗拒。
五分鐘後——
穗穗被謝祈清從二樓半抱了下來。
手臂橫亘在她胳肢窩裏,謝祈神情自若,手裏的小不點噘着嘴,委屈裏又有一點老實巴巴。
弱小,無助,但不可憐。
時不時擡手掙紮兩下。
好累。
還是捏捏鼻子吧。
到了一樓,謝祈清放下她。
獨立得很有主見的穗穗正要比劃着表達不滿,左側紅霞滿天。
大樹搖動,微風陣陣。
街道上三三倆倆的人。
穗穗往謝祈清的身後挪了挪,探出半個小臉小心翼翼地看向左側。
落日時分的西林街,煙火氣息濃烈。
自行車叮鈴聲連綿。
晚間回家的大人騎車而過,笑着和路邊的熟人說兩句無關緊要的“廢話”。
——“吃了沒有?”
——“散步呢。”
幾個小孩蹲在巷口拍卡片,笑聲稚嫩清脆,間或
穗穗無意識地抓緊謝祈清的衣服,往裏縮了一點。
八號樓單元門口,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被兩側的灰牆遮住。
站在陰影下,還未曾踏進安寧祥和的人世間。
像兩個還沒有融入的孤清異鄉人。
事實上,他們一個被無數次趕走,一個惡名遠揚罵聲四起,即便什麽都未曾做,依然雙雙沾染了惡名。
鳥雀蟬鳴,笑聲肆意。
穗穗豎起小耳朵聽了一會。
小龍崽被驅趕後會懷着期待再次靠近岸邊,成為人的穗穗還是那個期待着靠近的小龍崽。
她往前走了一步。
歪頭。
扒着牆壁往外看。
西林街上的一切都清晰靈動起來。
李慧芳騎着自行車悠悠過來,前面的小籃筐裏裝着兩瓶酒和一袋晾曬好的地瓜幹。
遠遠看到穗穗圓乎乎的小腦袋,不久前去家裏“拜訪過”、擔心謝祈清是人販子的熱心鄰居李慧芳,加快速度,像一陣風,迅速出現在穗穗面前。
穗穗連忙往謝祈清身後躲,抱着腦袋蹲下,時不時偷看兩眼。
李慧芳朝謝祈清笑了笑:“她有點怕生?”
“怕生好,警惕性高,不會随随便便用兩顆糖就被人牽走了。”
“是我吓着她了。”
謝祈清不擅長和人類溝通,更何況面對的是一個明顯熱情的人。
往常,沒有人敢和他說這麽多話。
“吃點地瓜幹?自家曬的,好吃。”李慧芳從塑料袋裏拿出幾根棕黃色的地瓜幹。
穗穗:!!!
她想都沒想到,邁着小碎步跑過來,歡喜抓起地瓜幹。
兩只小手,一手抓兩根。
地瓜幹夾在小小的指縫裏,擡頭,朝李慧芳笑了笑。
她記得這個大人。
爸爸說過,是...喜歡她的。
都喜歡她。
送給穗穗金燦燦,無疑是喜歡她的一種證明。
穗穗膽子大了一些。
“呦,笑得真甜。”
“你們出去逛逛,我就先回家,不打擾了。”李慧芳笑着。
謝祈清颔首。
自行車叮鈴遠去。
謝祈清輕點穗穗的腦袋,“走。”
步伐沉穩從容。
一步,一步。
踏入與殺戮、欺瞞、虛僞、秩序混亂截然不同的和平社會。
也是幾千年前謝祈清還是神時的事業終點。
謝祈清:“去買旺仔小饅頭。”
穗穗抓着地瓜幹,大步往前,擡頭迎着晚霞,笑得眉眼彎彎。
酒窩深陷。
“嗯!”
“小饅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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